“那么, 为了让我,一直,只,看着你,你准备怎么做?”阮棠干脆把腿也一起挪到沙发上,一手抱着膝盖、一手在膝头撑着下巴, 在个别字词上明显地加了重音,目光和语气里都是好奇。见应覃一时间没有回答,阮棠了一声,干脆自己给出建议, “把我关起来?锁起来?关在房间里?锁在床上?”
    阮棠对于言情小说说不上热衷,但……阅历也挺丰富的。
    她说话的时候坦荡得不得了,倒是应覃……在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人一下子就僵了,然后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一直到听到最后,几乎连耳根都红到滴血,目光有些飘忽闪烁,看起来像是——
    顺着她的话在认真想象,而且还……挺向往的。
    阮棠轻咳了一声。
    少年猛地回过神来,对上她的视线,很明显地闪躲了一下,然后又垂下了头讷讷地否认:“没、没有……”
    阮棠了一声,又问:“那为什么没有呀?应少爷又有钱,又很能打,还很会演,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吧?”
    “我、我……”少年结巴,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奋力解释,“我不想你不高兴。我、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做的事,我只是想一直能看到你,而且我也……做不到的。”
    他磕磕巴巴的解释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急得原本就红透了的脸色越发通红,从耳根又一路涨红到了脖子和锁骨、俨然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一边解释有一边盯着阮棠的脸色,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解释清楚、也不知道即使解释清楚了她又是否介意,整个人几乎都要成为“慌张”两个字的具象化。
    阮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直到少年几分钟前还晦暗如墨的眼睛此时此刻已经湿漉漉又红通通的了,她才终于又笑了起来。
    “慌什么,”她伸出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我知道。”
    她知道他的意思。即使在今天以前,她并不知道少年对她的独占欲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但她知道的是,一直以来,他是怎样对待她的——他竭力支持她所有的决定,让她站在台上、站在人前,去说想说的话、去做要做的事,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永远第一个伸出手;他也会为了她身边的朋友占据了她的注意力而吃醋,却从来没有驱赶针对过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一来就占用了原本只属于他的“姐姐”这个称呼的魏潇,他看起来再嫌弃讨厌,实际上所做的,却是叫他到家里吃饭、过年,把他真的当做弟弟一样照顾。
    在今天之前,阮棠只觉得他是个心软可爱。但此时此刻,阮棠忽然意识到,他是个异常矛盾的结合体——占有欲和阴暗的念头在心底里疯长,然而他却又是那样柔软单纯的少年。于是既希望占据她所有的时间和注意力,又希望她能展露自己的锋芒,甚至……还会不自觉地对那些让他“吃醋”的人本能地显露自己的善意。
    论迹不论心——别看他嘴上说得多么病娇霸总,然而看他做出来的事,每一件都是小可爱罢了。
    阮棠伸手过来的同时,应覃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迎合着她的动作。然而直到头顶确实传来了轻柔又有些恶劣的“薅毛”动作,少年这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如蒙大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末了又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子。
    阮棠调整了一下姿势、跪在沙发上挺直了上半身。
    她本来就也高挑,应覃又坐着低着头,这么一来就要比少年高出了一些,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
    少年也不生气,只是依然用那种目光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
    阮棠靠了过去。
    少年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少女身上清甜的香气笼住自己、随即是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落在自己的额头,他才一下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你坦诚的奖励。”少女的声音轻柔,还带着一点南方口音的软糯。
    少年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
    但她却没有退开。
    应覃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但他确实……在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中,又有一种不够满足的渴-望。
    然后就在他这种难言的渴-望中,同样的触感,落在了他的眼角。
    少年只觉得眼角滚烫,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克制和尊重的奖励。”伴随着少女轻软声音的,是一个充满了清甜香气和令人心安气息的拥抱,“每个人都会有不那么光彩的念头,但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要看他真正做了些什么。我很高兴你不仅没想过把我关起来,而且还帮了我很多,对别人也很温柔。”
    顿了顿,她又轻声接了下去:“我觉得,我对之前心动过的那个人,好像又多了一点喜欢。”
    应覃觉得他早晚要被这个人玩死。
    但是……陷在这个怀抱和两个浅之又浅的吻里,他又觉得……随便她怎么样都行。
    他希望她能一直只看着他,却又习惯了、甚至是喜欢着,在台下、在人群中追逐她、仰望她。他渴望她的注视,拥抱、和偶尔才有的亲吻,但又仰慕着她的锋芒和野心。
    好像这些全部都交织在一起,才是他心里的阮棠,也才是他对这个人所有的情感。
    少年试探着伸出手回抱她。
    阮棠没有挣开。
    于是腰间看起来纤细的手臂越收越紧,甚至隐约从上滑的袖口露出少年人结实的小臂肌肉线条。少年漂亮的脸蹭在她颈侧,有些难耐地蹭了又蹭,终于大着胆子问:“那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回应他呢?”
    “我是不反对所谓的早恋,不过……”阮棠若有所思,“他看起来好像很难控制自己不因为恋爱而分心的样子,那我就,在大学等他吧。”
    应覃也不知道对这个回答到底是不够满足还是总算有了期限盼头,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听见阮棠又了一声,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今晚,是从哪里回来?”
    少年身形微顿。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蹭着她老老实实坦白:“就是,武馆那边,有人闹事,他们就……叫我去。”
    “叫你去打架啊?”阮棠笑了一下,挣开这个拥抱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确定除了眼角没有其他伤口,倒也不是很担心,只是又恍然大悟道,“有几次晚自习课间,我看你从教学楼外面回来,也是吗?”
    少年心虚地轻轻了一声。
    阮棠又想了想:“那,前几天那个人渣被人套麻袋打了,也是你吧?”
    少年有些支支吾吾,最后还是默认了——他得承认,虽然那个人渣对庄芸芸做的事更恶心,但他此前并没有想过要去亲手打他。但……那天,他看到了那个人看向阮棠时恶心的目光,几乎当场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心里升腾的怒气和冲动。在这件事暂时解决、确定不会影响计划之后,终于还是动了手。
    阮棠倒没多问什么——她自己也不是什么乖学生,翻墙打架去网吧什么都来,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管教”漂亮弟弟。最后也只是交代了一句“注意安全和分寸”,就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去洗澡了。
    阮棠找了一件父亲没穿过的睡衣给他,想着阿姨还没睡、可以简单收拾一下客房给他住,一看少年虽然嘴上不说,但又恢复了乖巧可怜的模样,顿时也就在心里轻哂了一声,没有再提,很自然地把少年安排到了自己房间的沙发上。
    看起来好像不是错觉,本性暴露之后,他装起弱小可怜来,又更加得心应手了。
    快到初夏,阮棠给他找了一床薄被,互相道了晚安就关上了灯。
    一片漆黑中,少年忽然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姐姐。”
    阮棠难得有些不解地应了一句:“嗯?”
    “不是你的责任,”少年平时清越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有些异样的低沉,“今天的事。”
    阮棠怔了一下。
    自从纪晚拍案而起之后,她一直装作已经不再介意的模样。但是……真的不介意吗?计划是她最后拍板的,纪晚找人也是她同意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太过自负,纪晚就不会遇到今天的事,差一点就又陷入从前的泥沼。
    “如果法律和社会救助可以帮到她们,就不需要你来想办法。”褪去了平时的羞涩,此时他说出的话居然显出一种超出了年龄的沉稳和有力,“这已经是在这个前提下,我们能做到的最有用的办法。你只是,没有预料到有的人,下限会有多低。”
    “因为你……总是很好。”少年的声音近乎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所以可以吗?小黑屋play?
    姐姐:我关你小黑屋的话,可以哦。
    弟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第54章
    之后一周就是高考。
    南城这年还是考前填报志愿, 于是考完之后,即使是一中的学生们,绝大多数也拒绝再去考虑一切和高考有关的事。从考完试到查分这段时间,可以算是从上学以来难得可以忘记一切、轻松休息的时间。
    高考之后, 高三生们又回到学校拍毕业照。高一和高二还在上课, 高三生们也没太出格, 烧书撕书之类是没有的, 即使笑闹, 也有意识地注意音量、不去影响学弟学妹们。
    傍晚的时候,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来找阮棠吃饭。
    阮棠上一届的主席是个男生, 搞计算机竞赛的, 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早早保送京大计算机系。不像大众对程序员认知中的不通人情世故,吴霜明不仅名字充满了人文气息——据说取的是“吴钩霜雪明”的意思, 为人也很世故圆滑, 但很有分寸、并不油腻,相貌虽然说不上帅得多么惊天动地, 那也是清清秀秀、干干净净。在顾衡入学之前,他也是很有市场的。
    阮棠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在同龄人之中,从来都是她照顾别人,倒是自从进了一中,从这位学长和前任上司身上学到了不少, 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这会儿吴霜明在食堂二楼点了几份小锅菜,长长舒了口气,神色轻松:“总算解放了。”
    阮棠正喝着汤呢,闻言动作忍不住顿了一下, 抬起头来问:“你考试了吗?”
    这人高二就拿了保送名额,就硬凑热闹。
    “气氛你懂吗?虽然我没考,但高三我也来上课了,紧张的气氛感染人心。”前前任主席语重心长,“说话要给别人留三分余地,给别人面子才好办事。”
    阮棠干巴巴地了一声。
    学长又看她:“听说你没走保送,那就是也要去京大了?也挺好,我先去京大买几个橘子,等明年你就可以来继承我打下的江山了。”
    买橘子、继承江山——一句话里非得要占两次便宜才算完。
    阮棠其实也可以保送,不过她毕竟不是专攻竞赛,以她的竞赛成绩走保送只能留在南城大学——虽然也是国内顶尖,却毕竟不是最好的。她没选保送,学校也没劝,毕竟她是状元的有力竞争者,就算高考真的马失前蹄,也落不到哪去,南城大学保底是不虚的。
    阮棠被他口上占了辈分的便宜也不生气,毕竟……她也的确算是继承了人家的“江山”吧。
    阮棠好脾气地应了,吴霜明又殷勤地给她去加了份菜——阮棠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就见前上司又露出了一个……犹如传--销发展下线般的微笑:“老板,一起赚钱吗?”
    阮棠一口汤差点呛到。
    等到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赶紧把汤碗拿得远了一点,用纸巾擦了擦嘴,神色有些无奈,目光却很清亮:“愿闻其详?”
    两人在食堂谈了挺久,都是风云人物,很是引人注目,不过也没人来打扰。吴霜明拉到了启动资金,心情正好,谈完正事又笑眯眯地提供了其他情报:“最近在机房经常碰到你家漂亮弟弟,小朋友有点意思。”
    阮棠笑了一下,没有追问,神色却一下子就柔和了许多。
    吴霜明认识她将近两年,也没见过她这个模样,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直咂舌。
    ……
    再之后是填报文理文科的意向表,一中向来“重理轻文”,一个年级十个班,拼拼凑凑只有两个文科,顾衡选了文科,学校也没找他谈话——不如说学校倒是希望他这么选的,他这成绩去了文科,那也是文科状元的后备人选。
    陆含雁在学校消失了将近一个学期,回来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带回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校领导亲自去机场接机,学校挂了横幅、公告栏贴了喜报,在一中的imo金牌名单上,又添上了一个新的名字。刚回来的几天又是表彰又是采访,阮棠没去凑这个热闹,等陆含雁那边都清净了才把她和顾衡一起接到家里聚餐,既是给陆含雁接风也是庆功。
    两人这晚直接就在阮家住下了,晚上一起在院子里吃宵夜。
    夏天的夜里依然有些闷热,在顾衡的再三撺掇虾,三人一人开了一罐冰镇的果味鸡尾酒配小龙虾。
    果酒度数比啤酒还浅不少,又是顾衡撺掇的,结果他是第一个上头的,晕晕乎乎地靠在椅子上感叹:“高三都走了,还有不到一年就轮到咱们了。你们怎么说?”
    阮棠笑了一下。
    “知道你要继承皇位了,下一个!”顾衡顿时就啧了一声,“雁雁你保送签了?”
    陆含雁一张小圆脸上连酒意都看不出来,认认真真地擦干净了手,摇了摇头:“还在考虑。”
    顾衡挑眉:“不去数学系?”
    不然京大数学系是最好的,不用考虑。
    陆含雁想了想,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认真道:“还没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
    虽然大部分人将来的职业都和学校的专业搭不上什么关系,但至少对于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填报志愿的时候,必然要对未来的人生有所规划。
    阮棠和顾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意外——他们都已经陆含雁将来是要搞数学研究的。
    阮棠推推顾衡:“你怎么说?”
    顾衡在网上写小说,而且成绩还相当不错。阮棠不确定他将来是不是想把这个当作主业来经营。
    “也没想好,”顾衡幽幽叹气,“选择太多了。”
    陆含雁看他一眼,往他碗里放了一个小龙虾——吃点东西醒醒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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