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双手捧着酒壶蹲坐在一旁,圆溜溜地眼睛一下看看舒妃,一下看看文宣帝,听舒妃将她跟文宣帝之间的事娓娓道来。
    林婳听得心口酸涩、胀疼,他们之间的回忆未免太多了,多到让她快要被醋意淹没。
    舒妃越说越感性,就喝得也多了起来,林婳一直默默给她添酒,她一饮便是一杯见底,喝得脸颊驼红,脸上的笑容都有些醉意。
    “皇上,”舒妃突然倾身向前,纤手握住文宣帝搁在桌上的那只指节分明的右手。
    林婳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好容易才忍住,没上前给他们掰开了。
    舒妃浅笑道:“皇上,臣妾今日好开心,让臣妾为您抚琴如何?”
    她说着,便起身到一旁放着琴的位置走去,轻别裙裾落座了下来,开始抚琴,琴音一出,是一曲《凤求凰》,其用意不言而喻。
    再看文宣帝他左手执着酒杯,浅酌着,目光眺望着湖面景色,眉头轻展怡然自得,分明很是享受舒妃给他弹奏的《凤求凰》。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林婳鼻子一下酸涩起来,难受得眼眶只发热,她这眼巴巴地上船来作甚?自虐来了?
    一曲奏完,舒妃起身,缓步向文宣帝这边走来,笑道:“臣妾献丑了——”话音还未落下,忽然船身猛然颠簸一下,她身形一倾向一旁站着的林婳扑了过去,竟连带着林婳一块跌进了湖里,湖水冰冷刺骨。
    林婳不会水,更未曾想到这处湖泊竟与地下水相连,一下被涌动的湖水给卷走开来,头上戴着的帽子被水卷走,长发披散了下来,她拼命地划着四肢,让自己不要沉下去,但依旧免不了连连呛水。
    她看见文宣帝从船上跳进湖里来,赶紧挥着手喊道:“救……救命!救命!”
    然而文宣帝去救的人却是舒妃,他拖着舒妃往船只游去,竟连看都未曾看她这边一眼,林婳的身体一点点地往湖水里沉,她安慰自己道:皇上肯定是没认出她来,现在她不过是个小太监,先救舒妃很正常啊!又不知道她是皇后。
    可如果知道小太监是她的话,皇上会先救谁呢?
    湖水铺天盖地地涌来,灌进她的口中、鼻中,意识开始模糊……
    -
    林婳醒来,人已经在永安宫。
    “娘娘,您可算醒了,”绿翘红着眼圈儿,赶紧让月橘去端了药来,“来,先把药喝了,您落了水,湖水太冰凉,不喝药会生病的。”
    “我怎么在这?”林婳缓缓道,心口闷闷的,有些不舒服,还记着沉到水里前,见到萧弈洵费尽全力地去救舒妃的画面。
    绿翘道:“是皇上送您回来的,说您落了水,还叫太医瞧过无碍了,皇上这才离开的。”
    “娘娘,您先把药喝了,”绿翘伸手喂药。
    林婳却偏头躲开了,蹙眉极其不适道:“我不喝。”
    苏姑姑正走过来,听见这话,道:“不喝药怎么行?您可是掉进了湖里,这冬天的别染了风寒才会。”她说着,走到床边,将手里刚煨好的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接过绿翘手中的药碗,亲自要来喂林婳。
    林婳背过身去,声音哑哑地道:“不喝。”话落,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她这样还不如死掉算了,也不至于这般难受。
    “娘娘?”苏姑姑试探地喊着。
    林婳不答,苏姑姑没法子,只得叫绿翘把药重新温着,她道:“娘娘,您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拿身子开玩笑啊!您再休息一会,等过会,可一定要喝药。”
    林婳不肯喝药,她们也没法勉强,只得给她把被子掖紧实了,又多煨了几个汤婆子,还把屋里的地龙也烧得更旺了起来。
    林婳悄悄哭了一场,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苏姑姑见林婳这么久还不肯吃药,这回叫上月橘和绿翘,准备用强的了,结果一摸她的头,滚烫得厉害,林婳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喊也喊不醒。
    “这下可怎么好!”苏姑姑急忙道:“快拿药来,早知该早些灌娘娘喝药的。”
    月橘忙端来了药,苏姑姑让绿翘扶好了林婳,她接过药碗,一手掐着林婳的脸颊就强行灌药,然而不成,药没喂进去,反倒是倒了林婳一脖子。
    “哎呀,这喂不进去啊,”绿翘忙拿了帕子,给林婳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身体,但中衣已然湿掉了,不得不去找了干的中衣,替林婳换上。
    这还换着呢,就听得外头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下一瞬间,文宣帝就走了进来,她们只得先给皇后娘娘把被子盖好了,个个起身行礼。
    萧弈洵行至床榻旁,细瞧了林婳一眼,她整个人陷在厚重的锦被里,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在外面,锦缎般的长发铺了满枕,双眼紧闭,脸颊绯红,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眉头蹙了蹙,“这是怎么了?”
    苏姑姑忙道:“娘娘不肯喝药,身子受不了凉,发烧了。方才喂药,又喂不进去,全洒了。”
    “再拿碗药来。”萧弈洵道。
    药是一直温着的,月橘忙又去倒了一碗来,递到了文宣帝手上。
    文宣帝端着药坐在床榻旁,空着的那只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准备将她扶起来,不想手掌接触到的是一片细腻的肌肤,不由愣了下,待扶了起来,锦被滑落下来,露出她只着了细带肚.兜的上半身,这才明了。
    只是这满眼温香玉软,真叫他目光无处安放,连带着他扶着她的那只胳膊也有些无力。
    “皇上,您要怎么喂?”苏姑姑探身过来,赶忙替皇后娘娘伸手拉扯上了锦被,道:“方才奴婢试着灌了药,没喂进去。”
    怎料,文宣帝端着药径直喝了一口,旋即微微俯首,衔住她的两瓣香唇就往里送药,药汁一丝不漏地被喂了进去。
    苏姑姑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绿翘和月橘两人脸皮薄转身就往外走。
    喂完之后,文宣帝又继续含药,送到皇后娘娘的唇边,温柔地喂药。
    苏姑姑抿唇一笑,转身将纱幔给放了下来,也退了出去。
    林婳似有意识,醒来之后什么都没吃,又大哭一场,这会烧得浑身发烫,早就渴了,也顾不得药汁苦涩,下意识张嘴含.住,想要喝得更多,萧弈洵一时猝不及防被她吻了个正着,呼吸不禁一沉,大脑蠢蠢欲动地想沉溺其中。
    林婳用力吸了几口,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这喝“水”杯子怎么软乎乎的,还有点热,她挣扎着撑开一点眼皮,见到了萧弈洵那张放大的俊脸,好在她烧得不算糊涂,很快反应过来,方才喝的不是水,而是药。
    他,他居然这样给自己喂药!腾地一下,林婳的脸烧得更红了。
    两人的唇瓣还贴在一起,她的一只胳膊还攀着他的脖子,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他的怀里,这,这怎么办呀?
    林婳眼睛赶紧闭紧实了,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继续装昏迷,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他继续喂药,嘿嘿!
    第87章 礼轻情意重
    恩?怎么没动静了?
    林婳试探着碰了碰他的唇瓣, 盼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往下,作乱似的扯他的衣襟。
    萧弈洵倏然推开,按住了她的手, 沉声道:“别装睡了,既然醒了, 就自己喝药。”
    林婳睁开了眼睛,讪讪一笑, 乖巧地接过药碗喝着药。
    披在身上的锦被滑落了下来, 漂亮的锁骨和圆润的肩膀露了出来, 还有那藏于绣了海棠花的肚.兜下的温香玉软。
    萧弈洵微微侧身过去,口吻嫌弃道:“以后别那么幼稚,扮什么小太监了。若非朕这次出手及时, 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幼稚?”林婳放下药碗,盯着他的侧脸,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委屈得眼眶开始发红。
    原来在他的眼里,为他煎药、备蜜饯、照顾他的起居, 只是幼稚的行为, 也对,这些有太监们做, 何至于她去做这些。
    一想到掉进湖里, 他居然先去救舒妃, 林婳心里更是难受,那种占有欲、嫉妒、委屈都要把她撕碎了, 睫毛轻眨,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林婳抽噎着,金豆子扑簌往下掉, 心里地难受、委屈无处发泄,她双手抓起萧弈洵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咬得用力又不用力,像小奶狗咬人一样,疼又不疼。
    萧弈洵诧异望过来,对上那那双泪眼朦胧的杏眼,因为生气而起伏不停地柔软,瞳孔一时微怔住,呼吸也不自觉屏住——待回神,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冷冷道:“你且好生养病,以后别再来长明宫当什么小太监。”
    话落,他倏然起身,快步离开。
    林婳抹了抹眼泪,朝着他背影喊道:“谁稀罕去了!”
    少顷,又默默在心里添上一句,就去!就去!不去难道让你跟舒妃一起亲亲我我?!
    不过,想去也有心无力,她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只能裹着厚衣,汤婆子不离手地老实呆在永安宫里养病。
    闲着无事,便寻来一本《孙子兵法》好好钻研,磨砺一下手段,总会派上用场的。
    “嘶……”一旁坐着的月橘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把手指塞到口中含着。
    林婳闻声望去,但见她手里拿着一件衣裳在绣,不由诧异问道:“你怎么突然拿起绣花针了了?给我做的?看着不像是我的啊。”
    还不待月橘说话,绿翘就抢先一步,打趣道:“她这是春心萌动,给边大统领做的。”
    “恩?”林婳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月橘跟边大统领,她倒是没注意到他们平时有什么互动啊!
    “哎呀,娘娘,你别听绿翘胡说八道!”月橘白乐绿翘一眼,道:“不过是上回与边大统领切磋比武输了,不得已给他做的。”
    “你这话说的,骗谁呢?”绿翘笑道:“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贴身穿的中衣,女子给男子做,除了父兄之外,可就只有夫君了。”
    “你——”月橘气得脸蛋通红,说不过绿翘,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揪住绿翘就要上手挠痒。
    林婳却是若有所思,片刻后,她道:“那本宫也要给皇上做一件。”
    绿翘和月橘齐刷刷望来,异口同声道:“娘娘,您的绣工成吗?”
    虽说出嫁前,林夫人总是督促着林婳学女红,是学了很多,比从前手艺好多了,也能绣个荷包、手帕什么的,做一件中衣也行,但这可是给皇上做,那必定是要手艺非凡才够资格给皇上做啊!
    林婳笑道:“谁说不成了?上回我做的荷包,在上面绣的荷花,你们不是挺喜欢吗?”
    月橘和绿翘呵呵一笑,道:“是,是不错。”又心道:她们敢说不喜欢吗?
    去司制房拿来了给皇上做中衣的布料和丝线,林婳便着手忙了起来,白天里绣,大半夜也兴致勃勃坐在床上,对着宫灯一针一线地仔细绣,绣得简直废寝忘食,绿翘她们要帮忙,也不肯让帮,两日后,可算将这件中衣绣好了。
    “如何?是不是做得特别好?”林婳兴致勃勃地让绿翘和月橘点评,“你们看着针脚,我绣得超级密,绣得我眼睛都要瞎掉了。”
    绿翘和月橘一言难尽地伸手摸了摸那针脚很密的五爪金龙,像是摸到了一块疙瘩,这么做中衣贴身穿着,会舒服才怪了,但为了避免浇灭了林婳的满腔欢喜,两人违心地夸道:“绣得真好,一看娘娘您就是花了十足的心思的,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呵呵……”林婳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那给本宫梳妆吧,本宫要亲自送去长明宫。”
    但万万没想到,舒妃也在长明宫,还就那么巧,也给皇上奉上了一件亲手做的中衣,明明是一样的用料,绣得也是一样的五爪金丝龙,可舒妃那件怎么瞧都比她这件要好,针脚紧密但不拥挤,恰到好处,五爪金龙绣得栩栩如生,看上去像是那锦缎上天生就有的。
    再看她这件,针脚紧密到难看,那让她得意了好一会的五爪金龙活脱脱像只大黄虫,她生气地瞪了绿翘和月橘两人一眼,什么时候也对她说瞎话了,早点让她认清事实,她可以改的呀。
    “皇后娘娘,”舒妃见到她,忙起身行了礼,又见到绿翘手里端着的漆盘里放着衣裳,笑道:“皇后您也给皇上做了衣服吗?”
    “是啊,也做了一件中衣,”林婳拿了过来,“虽说比不得舒妃你的绣工,但终归是本宫的一片心意。皇上,送给你。”
    两件中衣放在一块对比,更是衬托得林婳做得中衣绣工粗劣。
    舒妃忍着笑意,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所谓礼轻情意重,心意到了就行。”
    “辛苦皇后了,”文宣帝说罢,转而看向舒妃,道:“舒妃好巧的手艺,朕很喜欢。”
    林婳:???
    她就得这么一句辛苦,连客套的一句夸赞都没有?
    真是气煞人也!
    从长明宫离开,林婳一手捉着绿翘,一手拽着月橘,“好啊,你们两个可真行!什么时候都学会拍马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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