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别人骂他。”
    “老师,百姓们之所以会反对,这就说明他在修整城市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他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呢?”
    张梁想了一下道:“傻小子,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有人都赞同的方针,对于一个官员来说,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大部分人的利益,小部分人的利益会补偿,如果那一部分人不认可补偿,那就只好强行驱动了。”
    “这样做不公平。”
    张梁摸摸小笛卡尔的脑袋道:“这世上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很多时候,所谓的公平,其实就是强者向弱者的妥协,官府存在的价值就在于要维持这种妥协普遍存在,并且保证这种妥协可以落地执行,并且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小笛卡尔考虑了一下道:“强者拥有所有不是什么好事情。”
    张梁笑道:“我们陛下之所以带着我们这些人推翻了腐朽的朱明王朝,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公,王公贵族们不事生产,却拿走了绝大部分的收获,王公贵族们可以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而那些贫穷的大多数人的收获被拿走了一大部分,所以他们只能过上贫穷的生活,有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生生的制造出无数的悲剧。”
    “遏制上位者垄断,限制强者的贪婪之心,提升底层百姓的社会活动力,努力创造中间阶层,当整个大明社会阶级构成从正三角形,变成一个纺锤形,是不是就是一个稳定的社会了?”
    张梁听了小笛卡尔的话愣了一下,点点头道:“你的话很有意义。”
    小笛卡尔抖抖报纸道:“这不是我说的,是报纸上一位叫做顾炎武的先生说的。”
    张梁重新躺了回去,懒懒的道:“你要是喜欢他的课,到了玉山书院之后,可以去旁听,不过,你要小心,这位先生的脾气暴躁,有时候会用棍子撵人。
    你一个小孩子,多看看报纸第二版以后的内容,少看一些跟政治有关的事情,这对你的成长不利。”
    “为什么啊?”
    “因为政治这东西不论在那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看到的都是大家相互妥协的结果,没有纯粹的好事情,也没有纯粹的坏事情,都是人家在做好决定之后通知你一下罢了。
    第二版以后的事情就很有看头了,你可以从民生板块中发现大明社会是不是健康,还可以从新事物板块发现大明是不是又有新的发现了,你还可以从探索板块发现以前人们没有发现的新事物……”
    张梁滔滔不绝的向自己的学生兜售着自己的经验,他不准备对这个孩子有任何的保留,对于一个聪明的孩子来说,他能分辨出什么是全心全意,什么是心怀鬼胎。
    华山号战列舰离开了马六甲之后,船上的人们似乎就进入了一种新的阶段。
    舰长已经换上了雪白的军服,船上的军官们也换上了自己的制服,就连水手们也脱掉了脏兮兮的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服装。
    甲板上的大炮已经被水手们用油布包裹起来了,水手们的配枪,也不见了踪影,在马六甲清理了船底,重新补了油漆,就连军舰上的旗帜也换成了崭新的。
    白色的军舰在湛蓝的大海上航行,这里没有伺机偷袭的海盗,没有充满敌意的敌军,偶尔两艘船只擦肩而过,船上的人也会相互致意。
    军舰过暹罗的时候,岸上的人送来了大量的补给,小笛卡尔第一次在补给中发现了酒这种东西,要知道在欧洲,在马六甲以外,他就没见过这东西。
    笛卡尔先生不喜欢大明的烈酒,他更喜欢醇香温润的米酒,这种酒甜丝丝的,对他的睡眠很有帮助。
    在湛蓝的大海上,有一些人喝醉了,其中就包括张梁,小笛卡尔见自己的老师放弃了一贯的温文儒雅,开始变得癫狂,豪放,就不解的问祖父。
    “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老师还有这样的一面。”
    笛卡尔先生微微叹息一声道:“孩子,假如你将来抵达地中海之后,也能有这样的表现,我会非常的欣慰。”
    小笛卡尔摇摇头道:“祖父,我不喜欢欧洲。”
    笛卡尔先生倒:“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不把他塑造成你喜欢的模样呢?”
    小笛卡尔道:“不能那样做,会死很多人,尤其是会死很多穷人。”
    笛卡尔先生悲哀的点点头,重新端起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
    除过笛卡尔先生不那么高兴之外,那些追随笛卡尔先生从欧洲来大明的人却非常的高兴,他们已经入乡随俗的换上了大明读书人特有的青色长袍,很多人已经学了好一阵的大明语言。
    不过,学习大明语言很难,好在这些人对于学习这种事都有很高的天赋,所以,这场酒宴上,大家已经可以用简单的大明语言交流了。
    张梁一群人因为近乡情怯表现得多少有些激动,而这些学者们却表现得极为宽容大度,充分理解张梁这些人的心情,并表示,这是真情流露,是人的本能反应。
    即便是过安南的时候,当地官员送来了一些简陋的大明餐食,他们也吃的津津有味,没有人表示有什么食物问题,还有更多的人在向大明人请教这里的就餐礼仪。
    当广州湾标志性的高大灯塔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船上所有人都开始欢呼,抵达了这里,就表示长达一年的海上旅行终于到了终点。
    随着战列舰缓缓地在驳船的带领下驶进海港,小笛卡尔来到船头,张开双臂大喊道:“我来了……”
    舰长赖鼎城率先下了军舰,站在栈桥的尽头,笑容满面的恭送船上的每一个客人。
    而一个身着青袍留着小胡须的鸿胪寺官员,更是笑容可掬。
    张梁陪着笛卡尔先生率先下船,不等他介绍,那位鸿胪寺官员就拱手施礼道:“大明欢迎笛卡尔先生!”
    笛卡尔瞅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同样弯腰施礼道:“我来到了一个伟大的国度。”
    鸿胪寺官员笑道:“大明虽然伟大,而先生的到来又让这个古老的国度绽放了新的光芒。”
    寒暄了两句之后笛卡尔先生对鸿胪寺官员道:“我们有自主权吗?”
    鸿胪寺官员笑道:“您是大明最尊贵的客人,在这里,就如同您在法兰西一样,您提出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竭诚考虑,并努力为先生您,以及您的随员们创造一切条件。”
    笛卡尔笑道:“听闻皇帝陛下如今正在广州,不知道我能否有幸觐见皇帝陛下。”
    官员笑道:“陛下听闻先生不远万里而来我大明,早就渴欲一见,只是听闻先生旅途劳顿,就特意命我前来迎接先生去馆驿休息,等先生身体无恙之后,陛下定会备下丰盛的酒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笛卡尔笑道:“很好,这让我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第168章 爱心函数
    金头发的小笛卡尔一个人站在广州街头。
    他的头发如同黄金一般熠熠生辉。
    引来了很多人的注视。
    原本,像他一样的人,这时候都应该被广州市舶司收纳,并且在艰苦的环境中干活,好为自己弄到填饱肚子的一日三餐。
    很明显,这个小金毛不是那些异族流民,他身上的天青色袍子价值不菲,脚上薄牛皮靴子也做工精细,且贴了一些金箔作为装饰。
    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柄折扇,这就是大明文人的标配了,折扇的手柄处还悬挂着一枚小小的玉坠,折扇轻摇,玉坠微微的摆动,颇有些韵律之美。
    在他的腰上,束着一条金黄色的丝绦,丝绦的尽头是两只锦穗,这完全是一个贵公子的打扮。
    此时的广州城,依旧被杨雄挖的乱糟糟的,实在是谈不到有多少美感,小笛卡尔却看什么都稀奇。
    两个公差过来查看了小笛卡尔的腰牌,敬礼之后就走了,他的腰牌来自于张梁,也就是一枚证明他身份的玉山书院的招牌。
    这样的腰牌在广州几乎没有,因为,这种古色古香的桃木腰牌,只有玉山书院能够颁发。
    在小笛卡尔没有出示腰牌之前,路上的行人看他的目光是冷漠的,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黑白两色的世界,这样的目光让小笛卡尔觉得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过客。
    或许是一只幽灵,因为,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关心他,就连吆喝着贩卖东西的商贩也对他视而不见。
    玉山书院的腰牌就像是一支神奇的魔杖,自从这东西出来之后,世界顿时就变成了七彩斑斓的。
    那些原本看他目光古怪的人,这时候再看他,目光中就充满了善意,那两个公差临走的时候刻意的将小笛卡尔的腰牌挂在他的腰带上。
    “这位小公子,可是腹中饥饿,我来香楼的饭菜最是美味不过,其中有三道菜就来自玉山书院,小公子不可不尝。”
    “哎呀呀,小公子一看就是以为风流倜傥的人物,如何能去来香楼这等粗俗之地用饭,我梅香阁的饭菜可就不同了,不但有各种新鲜的鱼获,还有小娘子弹曲,吟诗,唱歌……”
    “滚开,你这个老鸨子千万莫要教坏了人家的小公子,去我大成德吃一些广州没有的新奇才是正经……”
    小笛卡尔笑眯眯的瞅着这些拉他吃饭的人,没有理会,反而挤出人群,来到一个买卖牛杂的摊子跟前对卖牛杂的老妪道:“一份牛杂,加辣。”
    字正腔圆的大明话,一下子就让那些想要宰客的商贩们没了骗人的心思,很明显,这位不但是玉山书院的学子,还是一个通晓时事的人,不是书呆子。
    玉山书院里出来的人,如果不是戴着眼镜的书呆子,那么,大部分学子就不是他们用一点小伎俩就能欺骗的精明货色。
    不过,小笛卡尔也成为了第一个身着名贵儒衫,站在广州街头用竹签挑着牛杂吃的第一个玉山书院学子。
    能来广州的玉山书院门下,一般都是来这里当官的,他们比较注重身份,虽然在书院里吃饭可以吃的跟猪一样,离开了书院大门,他们就是一个个知书达理的君子。
    很多时候走路都要走大路,莫要说吃牛杂吃的满嘴都是油了。
    今天,是小笛卡尔第一次单独出门,对于大明这个新世界他非常的好奇,很想通过自己的眼睛来看看真实的广州。
    吃完了牛杂,他随手将一次性竹碗丢进了硕大的垃圾桶,惊起了一片苍蝇。
    用手帕擦擦油乎乎的嘴巴,就抬头看着眼前这座高大的茶楼琢磨着要不要进去。
    一个翠衣女子站在二楼朝他招手绢,且用脆生生的官话,邀请他上楼去,说是有几位同窗想要见他。
    小笛卡尔上了二楼,被翠衣女子带进了一间包厢,包厢里坐着六个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小笛卡尔与这六人对视一眼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施礼,就听坐在最上首的一个小胡子男子道:“你是玉山书院的学子?”
    小笛卡尔本来很想老实的回答,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老师张梁对他说过的话——在大明,你最可靠的伙伴来自玉山书院,同样的,在大明,你最难缠的对手也是玉山书院的同窗。
    想到这里,小笛卡尔挑挑眉毛道:“敢问几位大名,可是来自玉山书院的学长?”
    小胡子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一下,就沉声道:“我在问你!”
    小笛卡尔扒拉一下腰上的桃木牌不满的道:“你眼睛不好吗?”
    小胡子转过头对身边的那个戴着纱冠的青年人道:“文君,听口气倒是很像书院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文君兄点点头道:“腰牌也不差,就是编号不对,腰牌上的包浆也不对头,这个小鬼最多只有十五岁,没可能有这样一枚包浆完整的腰牌。”
    “腰牌哪来的?”一个留着短髯的大眼睛青年很不客气的问道。
    “我老师给我的,等我到了玉山书院就给我换新的。”
    小胡子点点头对在座的其余几人道:“看来是了,张梁一行人邀请了欧洲著名学者笛卡尔来大明讲学,这该是张梁在欧洲找到的聪慧学子。”
    短髯青年人指指最后一把椅子对小笛卡尔道:“坐下吧,今天是玉山书院毕业生广州学子聚会的日子,你既然碰巧了,就一起庆祝吧。”
    小笛卡尔不解的道:“这就算是确认了?”
    文君兄笑道:“你身上玉山书院的味道很浓,就是刻意了一些,隔着八条街都能闻到,坐吧,自己倒酒喝,我们几个还有胜负未曾分出来。”
    不等文君兄把话说完,几人就从长袖里探出手,原来一人手上抓着一把纸牌。
    然后就呆坐在那里如同木头人一般。
    小笛卡尔不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打牌这种事在欧洲的时候他就跟张梁乔勇等人学过,且打的一手好牌,只是眼前这六位手里拿着牌却不出牌,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小笛卡尔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如果说非要有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包厢里有一只绿头大苍蝇正在嗡嗡嗡的飞着。
    这六个人虽然身体不会动弹,眼珠子却一直在追踪那只绿头大苍蝇的飞行轨迹。
    小笛卡尔见桌面上还有几张牌,就顺手取了过来,铺开之后握在手上,与其余六人一般模样。
    其余六人见了小笛卡尔的动作,脸上齐齐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绿头大苍蝇眼看着就要落在小胡子的牌上,却一沾就走,继续在空中飞舞,害的小胡子一脸的晦气。
    小笛卡尔用手帕擦擦手上的纸牌,果然,那只绿头大苍蝇就稳稳地落在他的牌上。
    其余六人愤怒的将牌丢在桌子上,一人丢出一枚银元给小笛卡尔,端起面前的酒就一饮而尽。
    “欧洲人身上羊膻味浓重,这小子身上没什么味道啊,苍蝇怎么就落在他的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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