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宋明川来了要打她,郑南禾还去维护她。
    郑南禾知道挨打有多疼的。
    可她是妈妈,妈妈不会让孩子受伤害。
    哪怕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生下了南烟。
    南烟的眼泪流干了。
    郑南禾已经不会说话,也不会再睁开眼,这么多年到头来,南烟和她好像终于和解了——可却一丝一毫没有解脱的感觉,这一生,都要背负着长长久久的歉疚与自责。
    南烟拉起白布,重新盖回郑南禾漂亮的脸上。
    南烟一直忘了说,郑南禾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儿时她跟在一身红色旗袍的郑南禾身后,走过南方小镇青苔遍布的青石街,郑南禾撑一把油纸伞,回头笑着对她说:“烟烟,跟上啊。”
    那时她就觉得妈妈是最漂亮的人了。
    法医过几天要出报告,火化协议南烟没签。她决心告倒那家整形诊所是她一路都在想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就是。
    蔺叔叔还没来和妈妈道别。
    他会有多难过呢。
    南烟出去,怀礼在楼道口之外等她。
    他正与谁打着什么电话,听到了她与警察的交流,他转过身,侧眸看她一眼,又说了两句,于是挂断了。
    南烟大致听到他取消了去上海的航班。
    今晚不飞了。
    所以,他是从机场过来的?
    怀礼挂掉电话,手机放回口袋。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
    南烟却是直直看着他。
    二人都欲言又止。
    良久,南烟开了口:“怀礼。”
    “嗯。”
    “我……好饿,我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她说着,眼中又盈盈泛起了泪光,努力压抑着,让自己嗓音不颤抖,“……你能不能,陪我吃个饭再走。”
    她不想一个人了。
    可是这个请求对于因为她错过航班的他来说,着实有些自私了。
    可是。
    她就是想自私一回。
    怀礼注视着她,颔了颔首。
    “好。”
    怀礼牵过自己的行李箱,走上前,另一手自然地牵住了她。
    “一个人消化这些肯定很辛苦,”怀礼低眸,柔和地看着她,嗓音温和,“饭也是要两个人一起吃才开心的。”
    他说着,指腹滑过她眼角。
    “难吃的饭也是。”
    .
    打车来到二层旧画室附近一条夜市街,随便找了个很有烟火气儿的摊位。南烟对这里很熟悉,怀礼便随她过来,她一扬手点了许多东西。
    她的画儿卖掉多亏他,他甚至还想送她一个画室作为她的个人工作室。今天他因为她那一通打错的电话连上海都不飞了。
    追忆到上一次和他吃饭,还是在个欣赏雪景极佳的餐厅。
    那天他把她丢在餐厅就飞了伦敦,原来一开始就知道她接近他别有目的,故意拿他寻开心。
    这些好像都成了饭后的闲谈,说起来竟还有些怀念。南烟低头吃馄饨,偶尔抬起头,她的话不多,偶尔会同他说一说这些曾经。
    怀礼只是看着她,好像也若有所思。
    “你今天接到我的电话,不怕我在‘装可怜’吗,”南烟想到郑南禾的事,眼中泛起雾气,“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我很能装可怜吗。”
    怀礼坐在她对面,他搅动馄饨的汤勺。
    “我不该那么说的。”
    南烟看着他。
    他又抬头,很诚恳地说:“我向你道歉。”
    南烟沉默了下,抿唇,“你最好不要向我道歉。”
    怀礼抬眸。
    “我会认为你很在意我。”南烟苦笑了下。
    ——这句话好像在说:其实你并不是很在意吧?
    怀礼听到这话没来由有些不大舒服。
    他才要开口,手机响了。
    肖阳近日接了个案子,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是晚上11点,还在工作。
    上回怀礼拜托他协助起诉宋明川的事不了了之,原因是徐宙也告诉怀礼,他和南烟已经找到了律师。
    结果呢这一回,怀礼又要肖阳帮他起诉一个不合规的整形机构,事情不小,出了人命。
    肖阳心底暗自琢磨,怀礼要帮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么一次次的,比当初为晏语柔找律师打那个四千万的跨国诈骗案还上心,那会儿通话只说了个大概,又打电话过来。
    怀礼扬了扬手机示意,南烟喂自己一口馄饨,唇边还沾着紫菜花儿,对他点了下头。
    她神色仍紧绷,情绪尚未舒缓。
    哭过许久,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
    怀礼视线在她唇角的紫菜花儿停顿了下,他没出言提醒她,见她脑袋一低一抬地吃饭。
    沉默着不说什么了。
    他也接起了电话。
    “怀礼,你在哪。”肖阳问他。
    “吃饭。”
    “和那个女的?”
    “嗯。”
    往常肖阳也不会问他这种问题。怀礼的身边从来不缺来来往往的女人,问了这个,下一次也许就是另一个。
    这次肖阳意有所指,怀礼却肯认了。
    肖阳咳嗽了下,切入正题,先说了一通关于起诉整容诊所的事,又问:“哎,她上次不是说,她已经在找律师起诉她爸了吗——你问问她到底找到律师了吗,我怎么都没打听到?”
    南烟低头吃东西,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追随她。
    她初初吃东西,偶尔抬头瞧一瞧他,久而久之就觉得被他盯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好像对她刚才那句“我会以为你很在意我”颇有微词。
    怀礼仍淡淡地注视她,若有所思。她只要抬头就撞入他眼底。
    她的视线又飘忽开。
    怀礼神绪稍收,拿开手机,向前倾了倾身,问她:“你找好律师了吗。”
    南烟一个愣,目光飘开刻意不和他对视,“这次吗。”
    “上次。”
    她立刻懂了上次是哪次。
    “没有,”南烟低下头,勺子拨动着晶莹剔透的馄饨,“还在找,之前亲戚介绍了一个,但是……”
    但那可是舅妈的亲戚,舅妈那种性格,还让郑炀和舅舅与她和郑南禾母女接触就不错了。
    这事儿肯定不让插手的。
    “——就没下文了。”南烟暗叹,没多说什么。
    怀礼目光陡然深了几分。
    他想起那次打电话给她,想谈一谈这事儿,徐宙也接的,告诉他已经找好了,不需要他插手。
    “我听到了,没找到啊,”肖阳叹了口气,“那这两个案子我一起着手准备吧,卖你个人情得了——”
    肖阳想调侃一句,你怀礼怎么这么爱管女人的闲事。
    终究也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没找到?”怀礼再次向她确认。
    南烟点点头。
    “——你怎么没跟我说?”怀礼没再动碗筷,从一旁的小矮桌上拿了张纸巾过来,“我以为你已经办完了。”
    南烟呶唇,才要说话——
    他却是伸手先用纸巾拭她的唇角。她神情微愕,直起腰坐正了,很不习惯他这样似的。
    他却是淡淡一笑,看住她:“我还以为你男朋友很靠谱。”
    “……”
    南烟又哑然。
    和徐宙也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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