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钱吗?英正华不是说他当初是为了钱才这么做?”
    “我妈就算顶着聂太太的头衔也没有多少钱。房子车子这样的大额开销都是由儿子负责,每个月只有家族信托会有一点固定数额的钱打到她个人账户,不多不少刚够支撑她现在的生活,假如因为有人勒索而突然增加了支出,聂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不是为钱,就是为情?”
    “嗯,我也这么想过,这也符合我们最开始的揣测,就是我妈有了外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让这个外遇对象恼羞成怒,才上门杀人。英正华死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人是他,这样他们才有合谋的动机。”
    英正华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假如这时候蒋虹怀孕了,没什么比这个更能抚慰一个刚失去孩子的父亲。他要是因为这个把她过去的老公杀了,再杀掉跟她长相酷似的芮琼芝,让她顶着这个身份享受豪门富太太的生活,从情理上就完全说得通了。
    可是那天在码头,英正华看院长妈妈的眼神却恰好说明他们心中都只有彼此,要不是因为孩子去世这样过不去的坎儿,根本不至于走到离婚的路上。
    再说了,如果蒋虹怀了他的孩子,他为什么还要去收养赵英杰呢?
    跟她有同样怀疑的还有邱含琦。含琦昨天跟她通过电话,说起凶器上特殊的图案,并且也提到了共犯的问题。
    如今疑点都集中到当年的两个女人身上,一是到底那个怀孕的人是蒋虹还是芮琼芝,二是她们到底为什么交换身份,弄清楚这两点,其他问题或许就有了答案。
    可惜现在知道答案的人就只有蒋虹,她却又昏迷不醒。
    还有那个铃声,元熙始终无法释怀。英正华死后,他的手机铃声,包括彩铃她全都听过一遍,也问过院长妈妈,二十年前他习惯用的就是最简单的手机自带的那种单音铃声,毫无特别,跟她记忆中模糊却肯定一听就能知道的曲子完全对不上。
    正聊着,元熙的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抱歉道:“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聂尧臣打来的,他知道她今天这个时间会到齐妍这里来,一般是不会挑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的,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
    果不出所料,元熙接听他电话之后,刚说了两句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齐妍问。
    “我妈妈……她醒了。”
    “那是好事,也许你们所有的问题这回都能解决了。”齐妍替她高兴,“你快去吧,我们下次再聊。”
    元熙点头,起身就要匆匆离开。
    “元熙。”齐妍在身后叫住她,“你的想法可以开诚布公跟阿臣谈一谈,他那么聪明,你想到的这些问题说不定他也想到了。”
    …
    赵元熙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去的,一路上脑海里都是过去和妈妈在一起的片段,像一部坏掉的放映机,模糊得看不清陪在身边的人究竟是妈妈蒋虹,还是聂尧臣的妈妈芮琼芝。
    设想中时隔多年的母女重聚究竟应该是怎样的画面,尽管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了,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
    加护病房的病区相当冷清,想象中的各路人马并不存在,只有聂尧臣一个人等在门口。
    她忽然不敢靠近那个病房,仿佛里面关着的是凶险万分的猛兽。
    聂尧臣牵起她的手,她拼命镇定:“她人呢?”
    本以为他会说就在里面,我陪你进去之类的,可他却拉起她:“你跟我来。”
    他们换乘电梯下楼,元熙以为是蒋虹醒来之后换了其他楼层的病房,然而聂尧臣却直接带她去了地下车库。
    她不解:“我们要去哪儿?”
    “另一家医院。”聂尧臣上了车才跟她解释,“她醒来的消息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为了不这么快泄露出去,我干脆给她转到别的医院去。”
    元熙立刻就反应过来:“你也觉得……她一旦苏醒,可能还有危险?”
    第120章 你这是在求婚吗?
    难怪齐妍说让她跟聂尧臣谈谈,说不定他是最了解她想法的那个人。
    聂尧臣没有说的太明白,可能是怕加深她的焦虑,而是从另一个角度给她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我一直在想,她醒来之后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跟她相处。她昏迷那么久,就算醒来也要经过物理康复治疗才能照顾自己的生活,如果让她跟我们住……也不是那么合适。”
    还有比他们这更尴尬的亲子关系吗?
    “现在去的是段轻鸿名下的私家医院,不仅有医疗,还有康复和养老服务。转院过去后,至少在她能够自理生活之前,都可以放心住在那里。段轻鸿知道我们的情况,也特别交代了医院方面,只说转了病人过来,病人状态不会往外说。除了直系亲属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探望。”
    蒋虹昏迷,但她跟芮琼芝的身份已经明确了。既然她并非真正的聂太太,那么她跟聂松的夫妻关系也就根本不存在,她的合法丈夫袁正青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凶案中就已经死亡了。
    现在她唯二的直系亲属就是两个女儿。
    他这样的安排既安全,又贴心。
    “谢谢。”
    “跟我还需要这样道谢吗?”
    她因他这样的温柔而放松下来,刚才脑海中那些纷纷扰扰,也在这一路上归于平静。
    到了新的医院病房门口,聂尧臣对她道:“别紧张,我们先进去再说。”
    他照例牵起她的手,他们像同时找不到妈妈的两个小朋友,手拉手站在那里,互相鼓励打气。
    蒋虹意识虽然清醒,但人还躺在病床上,虚弱得仿佛只剩一具空壳。
    看到赵元熙和聂尧臣进来,她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睁开,又闭上,看不出一点特殊的情绪。
    两个人这一路上以及刚才在门口那种近乡情怯般的心情瞬间就成了笑话。
    尽管本身对她也没抱太大希望。
    元熙站在她床畔,问她:“你认得出我吧?”
    蒋虹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说了一句:“今天怎么没出太阳?”
    床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聂尧臣问了一句:“醒了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今天看到黑色的车了……”
    仍旧是答非所问。
    聂尧臣叫来了医生。大概是为了给他这位老朋友最好的待遇,段轻鸿托付的这位容昭医生不仅是神经外科方面的专家,也是这家医院的院董,据说辈分上还是他的长辈。
    详细了解过情况之后,容昭给出了自己的诊断:“失语症。”
    “失语症?可她不是能说话吗?”
    容昭笑道:“失语症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患者看似神智清醒,但你跟她对话总是鸡同鸭讲,答非所问。失语症在昏迷后苏醒的病人身上很常见,你们平时在电影小说里常看到的失忆都不如这个病症常见。”
    “那还能治好吗?”
    “经过一定的康复治疗和训练,可能会有很大改善。”
    “那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说不好,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都有可能。”
    元熙的肩膀垮了下去。
    聂尧臣轻轻揽住她:“我们已经等了二十年,还在乎这点时间吗?”
    “我担心又有什么意外。”
    “不会。”聂尧臣看了容昭一眼,“我已经跟容医生说好,人醒了这件事不会让外人知道。之前向安保公司雇的安全官也还在继续聘用,他们会保护好她。”
    容昭看上去非常年轻,但显然很懂得怎么安抚病患家属,脸上永远带着笑容:“放心吧,我在这医院就不会让她有事。到时把病养好了,你们要说什么也可以说得清楚明白,总比现在这样猜来猜去要好。”
    元熙带了丝苦涩问道:“容医生也觉得她可能是故意避免跟我们谈话?”
    “失语症只是跟语言有关的脑组织有损伤,没法表达或者没法理解别人的话,不是失忆。对认识的人该是什么态度就是什么态度,如果不是,就肯定是她有意表现出另外的样子。”
    蒋虹果然是故意表现出那副漠然的样子吧?
    元熙再到病房里去的时候,她又比刚才初醒时的状态好了一些,大概没想到他们还没走,视线一碰到她的,就缩回去或者看向别处了。
    但聂尧臣离开的刹那,她艰难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不知说了句什么,反正是与场景完全无关的一句话,但他好像懂了,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她这才安心地松开了手。
    元熙心底涌上复杂的情绪,一秒也不想再多待,快步从病房走了出来。
    聂尧臣追上她,并不多说什么,就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
    医院不远处就有个街心花园,这个时间没有太多人,秋千都空着,元熙终于缓下脚步,慢慢走到秋千旁边坐了上去。
    她现在这么胖,挺着一颗球一样的肚子,会不会把秋千的锁链给拉断啊……
    聂尧臣在她旁边那只秋千上坐下,够着身子去看她脸,“出汗了……想不想吃冰淇淋?”
    到了仲春时节,春海市又开始热了。
    元熙馋冰淇淋很久了,现在这个天气差不多可以稍稍放纵一下。
    甜点总是让人开心的。
    紧绷的面孔终于放松下来:“我要吃蛋筒的。”
    “那我去买,你在这儿等我。”
    旁边就有便利店,聂尧臣很快去了又回来,袋子里拎着五个蛋筒,五颜六色。
    元熙咋舌:“买这么多干嘛,我也吃不完啊!”
    “有这么多口味,不知道你喜欢哪一个,索性都买了。不要紧,你挑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吃。”
    元熙挑了一支奥利奥的,袋子里还剩四个。聂尧臣四下看了看,旁边滑梯附近有几个小朋友,他拎着袋子走过去,先征求孩子家长的同意,然后将袋子里的冰淇淋分出去,最后剩一个香草口味的自己拿回来,重新在她身旁的秋千坐下,剥掉外面的包装纸,递给她:“我的要不要也尝一口?”
    原来握在手中的冰淇淋也可以成为这么温柔的力量,让人把那些不愉快的事统统抛诸脑后。
    元熙咬了一口他的冰淇淋,把自己那个上面揭下来的奥利奥饼干也掰给他一半。
    秋千一荡一荡,他们又变成失去了妈妈却互相安慰的那两个小孩。
    “刚才你生气了?”聂尧臣问。
    “不是气你。”
    “那就是气你妈妈。”
    “她值得我生气吗?”元熙啃着手里的冰淇淋,“其实我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的,都是最糟糕的那种,要么干脆醒不来,要么醒来了失忆之类的,根本就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
    现在这样还算好的。
    说到底,她大概还是气自己吧,气自己努力了二十年,也没有唤回当初抛下她离开的亲生母亲。
    聂尧臣低头看着两人并排的脚尖,“她刚才拉住的时候,我大脑中负责记忆的海马体大概出了点问题,总觉得这个场景是发生过的。可我很快就明白,发生过的是反过来的——当年我拉住她,不想让她从半山道家里搬出去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害怕,所以不想让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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