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现在已经忘了这些,自然是觉得那不过是一床寻常的被子。
    冉冉也懒得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只是沉默一下后说道:“我昨夜有些睡不着,一直在想黑色灵塔的事情。所以干脆找来了地图,可是这么一看之后,我倒是发现了些许蹊跷的地方。”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连夜绘制的图,在将三大门派和赤焰山的位置标注好后,她又将这四点连线,便可以发现,西山正好被包围在了其中。
    “我问过温纯慧,她说是有官府中人向空山派求告,说是在瑶山发现了九头巨蟒,可是他们到了当地却发现各大门派都派来人手,都说是官府求告的。可是当地官府并不知谁人曾去送信。而魏纠则说,是皇帝写信,让他去降服那九头巨蟒。事后他在宫门口问太监时,老太监却说陛下从来没有发过这类信。屈屈一条蛇,却有不同的人求告三大门派和赤门……”
    苏易水沉声道:“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要让这些人一起聚集在瑶山,被九头怪蛇一网打尽。”
    想到这,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为何那隐在背后之人,不曾给西山送信呢?”
    若论起西山现在的风头,丝毫不逊于三大门派和赤门,甚至隐隐有压他们一头之势。
    可是梵天教的人却偏偏绕开了西山派,这是为何?是嫌弃西山的风水不好,没资格建起灵塔?
    还是……他们要对付的,其实就是身陷在包围圈里的西山呢?
    薛冉冉又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现在应该不记得那个当初在天脉山乔装成药老仙的人了,他后来又乔装成了阴界花海边的放牧者,还有赤焰山下客栈的掌柜的。可是他每次出现,都不像是对你我有什么恶意……反而总是一再慎重提醒着我们,仿佛生怕我们出现危险一样……他到底是不是梵天教的人,又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充当什么角色呢?”
    苏易水没有说话。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给他带来了什么不便。可是现在冉冉的话,却让他的眉头紧蹙,有些懊丧自己竟然不记得那么重要的事情。
    当然这种懊丧在随后的早餐时间挥散到了极致。
    西山新招弟子走得差不多后,饭堂里剩下的人也不多了。
    魏纠这样的货色本来上不了饭堂,却被不明就里的巧莲夫妇当成了西山的客人,殷勤请上了饭堂。
    其他人虽然心知肚明,但是也不好纠正,让那二老下不来台,便让那魏纠堂而皇之地上了饭桌。
    因为羽童嫁到了山下,所以早餐是冉冉跟娘亲一起做的。
    当冉冉和苏易水最后来到饭堂的时候,魏纠正大口吃着冉冉亲手做的肉包子,一边吃还一遍嘴甜地夸赞:“伯母,您和冉冉的手艺不逊于京城的九味斋啊!”
    苏易水眯了眯眼睛,站在魏纠的身边冷冷道:“你占了我的位置。”
    魏纠懒洋洋让出了主位,却屁股一转,坐在了刚起身盛饭的丘喜儿的座位上。
    这个位置好,正好挨着冉冉,他微笑着道:“你以前亲手送给我的地瓜干就好吃,没想到做起别的东西更好吃。”
    听了这话,苏易水的冷刀子直直甩了过来去,不过他瞪的却是薛冉冉。
    她不是应该跟魏纠势不两立吗?什么时候还亲手分给魏纠零食吃了?
    薛冉冉觉得魏纠是在挑事儿。天脉山试练时,她给出的那把地瓜干是龙肉吗?值得魏纠时不时挂在嘴边?
    若她早知道那个少年鬼八千是魏纠假扮的,会直接喂给他一把鸟屎!
    可是现在苏易水不记得了,一把黄澄澄的地瓜干简直就成了通奸的罪证。
    巧莲和木匠这时也看出不对来了,互相狐疑地望了望,生怕女儿跟这个面向有些娘们气的小伙子有什么纠葛。
    她可刚刚跟苏仙长说定了亲事,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来啊。
    偏偏这个时候丘喜儿盛饭回来,发现自己的位置被魏纠占了,登时没好气道:“喂,你也有点客人的操守好不好,别哪哪都没规矩。大清早时候,我就看你扔掉了冉冉给我师父亲手缝的被子,太不像话了!那被子可是冉冉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缝出来的,现在又来占我的位置……可真讨厌……”
    丘喜儿后来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因为饭桌上苏易水和魏纠一正一邪两个大佬一起直瞪向她。
    魏纠瞪向丘喜儿,是因为她出言不逊。
    可是苏易水瞪过来,却是带着错愕和说不出的尴尬。
    第92章 (神棍徒弟)
    苏易水明白了:怪不得当时冉冉看着他让魏纠扔被子时欲言又止,原来那被子竟然是她亲手缝给他的。
    若是他没有丧失记忆,哪里会让魏纠那个腌h货睡那床被子?
    想到这时,苏易水看向了冉冉。
    而冉冉则若无其事地在给娘亲夹菜,很自然地打岔过去了。
    早饭过后,便是西山弟子炼药打坐的时间。魏纠和温纯慧因为这段时间损耗严重,需要静养,才可以下西山找梵天教算账。
    冉冉在冰莲池上调息之后,便准备回丹房炼丹。
    她这一世,在丹药的修为上似乎远超前世。可能因为她从木而生,本身就旺丹火,所以炼制的仙药甚至比苏易水的还要效力高超些。
    可是炼丹时,除了药材的配比和炉火加持以外,更多的是炼丹人精神力的影响。
    炼丹期间不可走神,等到炉火升旺不再改变温度时,便可小小休息一下了。
    冉冉起身来到窗边,伸了伸懒腰,却一眼瞟见了和丹房隔着一道月门的洗衣房里似乎有人在翻腾水桶。
    冉冉想到魏纠在山上,不能不多留个心眼,便悄悄走过去。
    没想到却是苏易水正脱了鞋袜,在一只大木桶里踩着打湿的被子。
    那被面子……不正是苏易水让魏纠扔掉的那一床吗?
    她记得魏纠图省事,直接抱起扔到了山涧里了。这……苏易水是亲自下了山涧将被子重新打捞上来,又拿到洗衣房来洗吗?
    苏易水原本以为她在炼丹,应该没有空来洗衣房,没想到他洗被子的狼狈却被她堵了个正着。
    一时间,他的脸上有些僵硬的不自在,挽着裤管站在桶里一时找不到搪塞的借口。
    可是冉冉却噗嗤笑开了,走过去推了他一把道:“哪有这么洗被子?我一会把它端到溪边用流水来洗……”
    苏易水僵硬着帅脸穿上鞋子,闷声道:“那厮将被子扔到了山涧的树杈上,被面被刮开了两个口子……”
    冉冉蹲下看了看,抬头道:“你要是还要这被面,我缝补好了再绣上竹子可好?”
    这次苏易水“嗯”了一声,就在冉冉抱着被子想要走的时候,他拉住了冉冉,沉默了一会,然后认真地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开洗魂符的……”
    这是苏易水失忆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表示,自己想要找寻那段缺失的记忆。
    冉冉的心里顿时泛起了说不出的酸楚和微甜,他如此表示,就是说那段记忆并非只有她一人惦念着珍视着,他也同样渴望想起与她这辈子的过往。
    而他会如此表示,似乎跟无意中扔掉了她亲手缝制的被子有关,冉冉忍不住附身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口。
    苏易水原本料想这小妮子会嘲讽自己,没想到她竟然是这般高兴。
    这一大早出去满山谷捡被子的自厌情绪顿时大大缓和了许多,他甚至觉得做出这么缺心眼的举动倒也没那么傻气了。
    不过那嘴却依旧千年不化的强硬:“你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吗?怎的如此轻薄于我?”
    冉冉见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切”了一声,装出副为难的样子道:“我娘说,我在山上学艺这么多年,如今也快十九了,若是再不嫁人,只怕要成老姑娘了。若是没有其他中意的年轻郎君,我凑合着嫁给你也成……”
    苏易水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当我真愿意娶你!你就做老姑娘一辈子吧!”
    冉冉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咒自己,忍不住弯腰将那盆水往苏易水的身上撩,两个人一时嬉笑打闹成一团,结果脚下的积水这么一滑,双双叠坐在地上。
    魏纠刚刚练气回来,准备换件干净的衫,没想到一进洗衣房的门,就看见坐在了苏易水身上嬉笑的……薛冉冉。
    妈的,西山的花样子还真多!原来这师徒二人平日里就是这般修仙成道的。
    当然魏纠认为自己其实更有情趣一些,若是当初薛冉冉没有猪油蒙心,而是跟了他的话,他能玩出更多的花样子来。
    不过现在魏纠只抱着手臂凛然大义地冷冷讽道:“各大门派的掌事人都被换了人,修真一道的存续岌岌可危。二位倒是有雅兴在此嬉闹?依着我看,不救也罢,大家一起玩完嗝屁算了!”
    冉冉懒得搭理魏纠酸臭的话,只是站起身来问魏纠:“喂,你说你有法子带我们回赤焰山,是真还是假?”
    魏纠撩着眼皮子冷哼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还得看苏易水的本事。”
    原来那赤焰山地势险峻,而赤门经营了几百年来的总坛,地穴密道甚多。
    魏纠这些年来在外不断树敌,心里对于自己的老巢安全更加重视。所以除了经年的密道外,又格外新修了几条。
    他行事向来狠辣,修筑地道的工匠一个也不留,所以有几条地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之前回到赤焰山时查看了一番,以前老的密道果然都被堵死了。可是他自己加修的一条密道还在。
    只是他当时几日没睡,整个人都有些支撑不住,所以不敢贸然入内。现在叫齐了人手,自然可以闯一闯赤焰山了。
    魏纠其实不怎么关心另外几个门派的死活,他就是想要快些夺回赤焰山,夺回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
    所以西山虽然景色宜人,饭菜香甜可口,他也有些呆不住,只想快些撺掇苏易水他们为自己冲锋陷阵。
    可是苏易水却一副老狐狸的奸猾样子,就是按兵不动,也不知在等什么。
    魏纠闲极无聊,就来炼丹房撩拨冉冉:“他已经将你彻底忘得干净,足见对你用情不专,你难道真的不想考虑下我,给自己留一留后路?”
    冉冉用力朝着丹炉扇扇子,迸出的火星子差点溅到魏纠伸过来的脸上,她故意学着魏纠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歪着嘴道:“考虑你什么?考虑你危急关头抛下女人独自逃跑?”
    她可忘不了在阴界的时候,魏纠压根不管屠九鸢死活的样子,那屠九鸢一看就跟魏纠关系不单纯,只可惜好像爱了个不可靠的男人。
    提起这一节,魏纠的脸也沉了下来,那次阴界之行后,屠九鸢因为重伤修养了很久,后来又几次在他面前提着自己伤势愈合得不好,想要去南方的分坛管事,顺带修养身子。
    她倒是不傻,没有直接说想要离开赤门,不然绝对要以背叛门规处置。可是这拿伤势做幌子的架势也叫厌烦。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跟自己矫情?难道当初入赤门时,发出的为尊上献出生命的誓言是假的?
    不过被冉冉这么一打岔,魏纠再次想起那个变成自己样子的假货勾着屠九鸢下巴的样子。
    这一刻,魏纠有点理解苏易水让自己扔被子的心思了。被弄脏了的女人……他也不想再要了!
    冉冉本是无心嘲讽,没想到魏纠的脸像掉入了酸菜缸一般,又酸又臭,然后腾地起身甩着黑袍子愤愤而去。
    冉冉默默记住了,下回魏纠再来聊骚,她就提屠九鸢,免得他在自己面前晃荡……
    跟魏纠一样心急的还有空山派的温道长。她也同样不知空山派现在的情形,所以也来试探地问苏易水,什么时候能出发成行。
    苏易水对温纯慧的态度还算温和。
    当年苏易水还是九华派的弟子时,曾经到空山派试炼,就是那时认识了温红扇。当时温红扇在空山派也算后起新秀,处处压制着这位温道长。
    苏易水在与她们练功时,能明显感觉到温纯慧的修为其实比温红扇更加扎实,却懂得藏拙,从无在师尊面前争抢的心思。
    这也是温红扇和温师太死后,空山派实在无可堪用之人了,温纯慧才勉为其难,出头挑起了大梁。
    所以对着这位性情温存的师太,苏易水也不再打马虎眼,直接说道:“待冉冉将最后一批丹药炼制出来,我们就出发。”
    温纯慧还是不放心:“我们得先去赤焰山,再去空山派。一去一回,路途遥远,若是再不出发,我怕……”
    苏易水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淡淡道:“谁说我们要先去赤焰山?待下西山之后,我们会立刻前往空山派!”
    魏纠想拿他做冲锋陷阵的长缨枪,他又何尝不想拿魏纠当个猎犬来用?
    “可是,如今各处山门都被封闭,空山派也不像赤门那样留有密道,我们要如何进去?”
    苏易水却并不在意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温纯慧知道苏易水是个做事沉稳之人,见他这么说便略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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