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这样,却还是忘了这只镯子。
    她伸手将镯子取下来,交到锦心的手上。
    “你出宫一趟,将这镯子还给沈诀。”
    锦心手里拿着镯子,仔仔细细觑着她的神色,犹豫道:“公主若是不想要,大可以将这镯子扔了……”
    “不准扔!”宋湘宁沉了脸色,话音落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扭过头轻咳一声,故意板着脸道:“这镯子好歹也是花了银子买回来的,这样扔了岂不是浪费。将它物归原主,随沈诀怎么处置,都与我们无关了。”
    “这……”锦心听完她的话有些傻眼,但看着她坚定的神色,终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
    沈府门前,锦心挺着身板,等着沈诀出来拿镯子。
    守门的小厮看着她,赔笑两声道:“锦心姐姐,您站在这外面多受冻啊,还是进屋去吧。”
    锦心别过头去,哼道:“这沈府,公主不会再踏进来半步,作为她的贴身侍女,我自然也不会再进去!”
    这句话正好落进走过来的沈诀耳朵里,他垂眸扯了扯嘴角,走过去站在锦心面前。
    锦心见到他过来的身影,虚虚行了一礼,也不看他,径直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按照宋湘宁交代给她的,一字不落地说道:“这镯子物归原主,大人可以随意处置,砸了也好,扔了也好,送人也好。不过送人之前倒是要想清楚了,这毕竟是公主戴过的镯子,只怕收到礼物的人会不高兴呢。”
    沈诀将镯子接过来,放在手里摩挲着,好像还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
    听见锦心的话,他不由得轻笑一声,这镯子归还给他,只怕是要永远搁置在首饰盒里了,他又能再转送给谁呢?
    一阵冷风袭来,他偏过头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将自己手里拿着的一卷书递了过去,哑声道:“这书应当是公主喜欢看的,烦请姑娘带回去吧。”
    锦心打眼一看,果然是宋湘宁还未来得及看完的话本子,她顺手接过,抬起头便想向他道谢,可是却在看到他面色的一刹那惊在了原地。
    不过是一天未见,怎么他的脸色竟苍白成了这副样子?
    他身上披着灰黑色的厚重大氅,越发显得他一张脸上血色全无,死气沉沉,锦心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狂风骤起,卷着细碎的砂砾向他们袭来,锦心连忙以手挡脸,弓着腰等这一阵风过去。
    好在这风很快就停了下来,然而沈诀却好似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佝偻着腰不住地咳嗽,听那声音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才罢休似的。
    沈诀身边的同和连忙上前一步,一脸歉意道:“锦心姐姐莫怪,我家大人胃病犯了,今早又染了风寒,实在不宜在外头久站,姐姐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扶大人进去休息了。”
    锦心愣愣地点点头后退一步,下一瞬,沈府的大门便在她眼前合上,挡住了沈诀脆弱的身影。
    她犹自狐疑地盯着朱红大门望了半晌,直到等候在门外的车夫唤她,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转身离去。
    -
    “他病了?”
    宋湘宁坐在暖阁里烤着火,听见锦心的话,翻书的动作顿了一瞬,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关我什么事,府里又不是没有大夫。”
    沈夫人一直病着,陆大夫随时候命,他有什么小病小痛的,派人去隔壁院子里传唤一声,连一炷香的功夫都要不了。
    锦心踟躇着,想说沈大人看起来不像是“小病小痛”,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公主的样子,好像已经对他并不在意了,那她上赶着说这些,不是给公主徒增烦恼吗?
    锦心抿着唇,仔细思量一番之后,终于还是将话给咽了下去,默默行礼告退。
    锦心走后,宋湘宁仍旧坐在炭火旁边,眼睛盯着手里的书,却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
    她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全部晃出去。
    沈诀病了就病了,跟她才没什么关系呢!
    他们已经和离了,再也没有夫妻之间的关系,再说了,他病情如何也轮不到她去关心,该是由着他心尖尖上的那位赵姑娘来对他嘘寒问暖才是,哪里轮得到她来关心呢。
    宋湘宁轻哼一声,愤愤地将手中的话本翻过一页,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个不该想的事情。
    话本上的故事正好讲到公子和姑娘两情相悦,你侬我侬,整篇望过去都是两人的情话,宋湘宁粗略地扫了一眼,觉得太过肉麻,便将它扔到了一旁。
    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她便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沈诀。
    她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可从来没见他生过病,怎么她才走,他就病了呢?
    该不会……
    是被她给气的吧?
    宋湘宁想着想着,便有些心虚。
    沈诀长途奔波,昨日才回京,按理来说是要好好歇息一番的,可是她却直接将和离的事情向他挑明了。
    她原本也是想晚些时候再说的,可谁让他偏偏就在她整理嫁妆的时候回来了呢,当时那个情形,她也没办法撒谎吧?
    要怪就怪他自己的身子太不够硬朗了,怨不得她。
    宋湘宁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饮着,压下了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慌乱。
    -
    沈府。
    沈诀坐在正厅,手指摩挲着杯沿,一言不发。
    同和站在他身侧,看着他一直望着府门外的方向,半刻也不曾离开视线,不由得轻声道:“大人,这都过了好些个时辰了,没有人来,要不您还是回屋歇着吧。”
    自打锦心离开之后,他便一直在这里坐着,明明身子已经撑不住了,却还是坚持不肯回房休息。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究竟在等些什么。
    可这都几个时辰了,外头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就连他手里的茶,都放凉几杯了。
    沈诀听到他的话,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慢悠悠地掀起眼帘朝他望过来。
    同和心一凛,连忙收回视线,赔罪道:“小人多嘴。”
    沈诀没有说话,身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落回到外面。
    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外面突然传来些许动静,同和伸长了脖子去瞧,隐约看见看门的小厮开了门,似乎是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沈诀自然也发现了,他摩挲杯沿的动作顿住,端起早就放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一杯凉茶下肚,激得他的胃又是一阵钝痛,他一手捂着胃,一手撑着桌子,想要起身。
    来人却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步,迈进正厅摁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去,不悦道:“沈宴执,你怎么回事?”
    沈诀听见这个声音,扶着桌子的手猛然一松,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第33章 今日可有的是热闹让你看
    易钧闻言,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了些。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我可是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沈诀不甘心地再度抬眼朝府门的方向望过去,然而小厮早就已经将大门合上,除了易钧,再没有旁人进来。
    易钧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
    沈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她没有来。
    即便是听到了他生病的消息,也没有过来看一眼。
    他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的,她或许碍着面子,不愿意亲自前来,但是没关系,哪怕她派了锦心或者言笑过来问候一声,那他也心满意足了。
    可她没有。
    她自己没有来,锦心和言笑也没有来。
    到最后,来的人居然是易钧。
    沈诀颓然一笑,将身子倚在靠背上,惨白着一张脸问道:“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有事的不是我,是你啊!”易钧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脸色,忧心道:“你这是怎么搞得,病得这么严重?”
    他只听说了沈诀跟公主和离的消息,却不知道他竟然还病了。
    看他这副模样,更像是对自己自暴自弃,连大夫都不打算请了。
    易钧招手示意同和过来,问道:“你家大人可有请大夫过来看了?”
    “这……”同和觑着沈诀的脸色,犹豫着回道:“大人说不用。”
    “他说不用你就不请了?”易钧啧了一声,连连挥手道:“快去请!”
    “不必了。”
    在同和转身准备出门的一瞬,沈诀突然开口。
    他的面上仍旧是一丝血色也无,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坚定。
    “我不用请大夫。”
    说完这话,他便挥挥手示意同和退下,像是生怕下一刻他就会被易钧说动,去请了大夫过来。
    易钧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沈诀垂下眼帘,没有接他的话。
    于是易钧便也不再强求他去看大夫,直接进入正题问道:“你与公主,当真和离了?”
    沈诀呼吸一滞,望着易钧的目光淬了几分凉意。
    易钧被他的眼神冻的一哆嗦,讪讪笑了几声,自顾自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来看笑话的。”
    即便沈诀没有回答,但是只看他的反应,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虽说身为沈诀的好友,他原本就对这桩婚事并不看好,可是如今知道他们两人和离,他却又忍不住唏嘘。
    其实仔细想想,公主和沈诀也算郎才女貌,挺般配的。他原本还偷偷想过,这两人要是生了个小娃娃出来,必定又聪明又好看,只可惜还没有看到这一幕,他们便和离了。
    “你此时与我说这些,当真不是来看笑话的?”
    沈诀的话在耳畔响起,易钧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方才他一个不小心,将自己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看着沈诀愈渐阴沉的脸色,易钧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两人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会突然就和离了。”
    沈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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