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劼带着秦薇薇, 骑马一路奔回皇宫, 直到景明宫才下马。
    他抬头看向马背上的人, 而马背上的人也正转头看他,带着惶恐的怯意。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看着她, 仿佛看着几世的宿敌。他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整个手背几乎被鲜血浸染, 看不出肌肤本来的颜色。
    匆匆赶来的荣安见状, 忙让人去唤太医,想要上前伺候, 但一看到他的脸色, 吓得倒退三步, 不敢再往前。
    皇皇皇、皇上怎么比森罗殿的阎罗王还要可怕?
    皇后娘娘这这这……怕不是要彻底失宠了?
    赵明劼一把将马背上的秦薇薇拉了下来, 紧紧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就往寝殿走去。
    秦薇薇浑身都僵硬麻木了,被他一路拖回里间,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她伏在床上,转过头看他,一脸悲伤,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
    “想逃吗?”他的声音响起, 比腊月湖面的坚冰还要冷冽。
    他看着她,心脏一阵阵收缩抽痛, 对她的恨到了极致。
    他那样的在乎她, 疼宠她。为了她, 他可以连皇嗣都放弃。可她,是怎样回报他的!
    她一直都在骗他,把他当傻瓜一般愚弄!原来,她想要离开他的心思从未断过。最让他无法容忍的,她居然敢背着他偷偷服用避子汤。
    她竟然不要他们的孩子!她怎么敢,怎么能!
    秦薇薇看着几近疯狂的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双手紧紧揪着床上的被子,神情凄然地闭上了眼。
    这不在她的预期之内,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她不吭声,赵明劼怒意更甚,一下扑到床上,撕扯开她的衣服,在她裸露的脖颈处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下,仿佛真的要喝她的血,噬她的骨,将她生吞活剥、吞吃入腹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剧痛席卷了秦薇薇的四肢百骸,她颤抖着将脸埋进被褥中,让所有的痛呼消散在那柔软中,紧咬牙关,承受着他的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口,而那雪白娇嫩的脖子上赫然一个醒目的血色牙印,森森然渗出血来,一丝丝蜿蜒而下,诡异而骇人。
    秦薇薇痛得浑身发抖,她感觉到他伸手抚上了那伤口,她疼得更是抓紧了手中紧握的、发皱的被子。随后,她感觉到裸露的背上有了湿意,一滴滴水珠悄然无声地落到她的背上,滚烫得像是被烈焰灼烧的水汽,肆虐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整个人都绷紧了,心,却软成天空的云彩,疼痛至极,苦涩至极。
    赵明劼仓皇起身,狼狈地擦干了泪,强作冷静,冷声说道:“朕会查明一切,给皇后一个公道,也给朕……一个公道!”说罢,他转身离去,将她一个人留在了房内。
    他走出寝殿,便看到箐儿和莨儿跑了过来。
    箐儿看到他,一下跪了下来,哭道:“皇上,求您饶恕娘娘!”
    赵明劼没有理会她,对着外面的侍卫冷声下令:“看好景明宫,除了一日三餐,不准给她送任何东西,不许任何人见她,如有违抗,以欺君论处!”
    “不要!皇上,您不要这样对娘娘,您让奴婢进去陪着娘娘吧!”箐儿哭喊着求道。
    赵明劼不为所动,大步离开了景明宫。
    *
    从霄随大长公主赵媚进了宫,直奔曙辰宫,求见赵明劼。
    荣安冒死进去通报,大祁国师求见,赵明劼沉吟许久,终是说了个“见”字。
    从霄见到赵明劼时,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榻上喝酒,他手上的伤口没有让人处理,就这么曝露着,看着便让人揪心不已。
    从霄进门时,顺带把跪在门口的箐儿带了进来,箐儿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怯生生地跟在从霄身后,不敢开口。
    赵明劼看到从霄,一个酒杯冲他扔了过去,他狠狠说道:“把你在大宴安置的线人统统撤走,不然别怪朕无情,跟你翻脸!”
    箐儿吓得一个瑟缩。
    从霄却波澜不惊,淡淡说了个“好”字,又道:“我朝二公主行为不端,铸成大错,愧为大宴皇后,我会将其带回大祁,以平息皇上之怒。”
    “做梦!”赵明劼大怒,这回整个酒壶砸向了从霄,“她是朕的皇后,谁也别想把她从朕的身边带走,包括你,从霄!”
    “皇上的酒洒了。”从霄看向了一旁瑟瑟发抖的荣安,“重新温一壶过来,我陪皇上喝几杯。”
    荣安答应着下去准备了,心道:这大祁国师从容得简直不像个人!
    酒很快送了过来,从霄拿着酒壶,也不管赵明劼是不是同意,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倒了一杯酒给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皇上想不想知道皇后为何一心想要逃离皇宫?”
    赵明劼看向他,眸色骇人:“她喜欢你!”
    “……”从霄此刻深深觉得凌寻该死。
    “没有没有没有!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国师大人,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啊,不不不,除了皇上!奴婢以性命担保!”箐儿在一旁急急说道,“娘娘也从未跟峻王说过喜欢国师大人,是峻王他自己会错意!”
    “她本可以成功离开,但为了救你又折返回去,我认为你至少不该怀疑她对你的心意。”
    “她对朕的心意?背着朕喝避子汤,这就是她对朕的心意!”他转向箐儿,寒声问,“这件事,你还要为她解释吗?”
    他是多么希望箐儿告诉他,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可箐儿沉默心虚的样子让他冷彻心扉。
    是真的,她真的喝了避子汤!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而苦涩。
    “她只是想毫无牵挂地离开。”从霄同样看向箐儿,说道,“把皇后当初在冷宫之事告诉皇上。”
    箐儿忙点头,将过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秦薇薇进冷宫时是十一岁,是跟随她的母妃一同进的冷宫,她本可以不去的,可她天真地以为,那个宠爱她、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皇会因为顾及她而宽恕她的母妃,可是并没有。
    在那之前,她是宫中最受宠的公主,她尤其爱他的父皇,她以为她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可母妃的一次忠言劝告惹怒了皇上,皇上当即把她打入冷宫,不留一丝情面,无论秦薇薇怎样哀求,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秦薇薇看着他转身便开始疼宠其他妃子,怒而提出要随母妃一同去冷宫。
    皇上同意了。
    冷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住着的不是疯子就是快疯的嫔妃公主,她们或犯了错,或被人陷害。她们疯疯癫癫,性格暴虐,以□□他人为乐。
    秦薇薇尝到了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滋味,她被那些疯子骂过,打过,甚至被剥过衣服。她们骂的是世上最难听、最恶心的话,她们打人的时候毫不手软,一心想置对方于死地,她们肮脏、猥琐、下贱,妄图把每一个到冷宫的人都变得和她们一样。
    在那里,秦薇薇尝遍了一生的屈辱和绝望,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心心念念盼望着她的父皇来救她,可是并没有。慢慢的,她学会了以暴制暴,她一个个地收服了那些疯子,让她们怕她,惧她,为她所用。而她变得越来越冷血,越来越麻木。
    冷宫里缺衣少食,那些宫人们变着法的克扣冷宫的吃穿用度,经常有人饿死、冻死、病死,秦薇薇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的尸体,最后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病逝,心如死灰。
    母妃临死前只留给她一句话:永远不要相信皇宫里的人,永远不要相信那虚无缥缈的恩宠。
    “她看着温和淡然,可她的内心是一座荒坟,她没有在你那里找到安全感。”从霄说道。
    赵明劼不发一言,辛辣的酒一杯杯灌入咽喉。
    他知道她在冷宫待过,但他不知道她经历过这些,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为何无法释怀?她不是她的母妃,他也不是她的父皇,他毫无原则地宠爱她,纵容她,难道她就感觉不到吗?
    从霄又问箐儿:“皇后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离开的念头?”
    箐儿顿了下,犹犹豫豫地看着赵明劼,道:“就、就是那回,国师大人和夫人初来大宴,那日,皇上嫌弃娘娘穿得太素了,说后宫的宫女都比娘娘穿得艳丽……娘娘就让皇上为她选一件,可是皇上拒绝了,娘娘就、就很生气很失望,从那时开始就……”
    赵明劼听得目瞪口呆,她就为这?原来那时他备受冷遇只是因为这件小事?
    “她认为你厌弃了他,逃离的念头一旦在她心中生根便一发不可收拾。倘若那日你能亲自为她选一件衣服,她也不至于这般决绝。”从霄分析给他听。
    “荒唐!”他只是随口一提,哪里是厌弃了她。
    “是很荒唐,不过对于一个溺水的人来说,一滴雨水就足以将她压垮。你终究还是不了解她,所以无法对症下药,无法将她从水中救出来。”
    赵明劼神色难看,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从未了解过她。
    他转向箐儿,又问道:“皇后可曾交代过马太医什么?”他还要最后确认一件事。
    箐儿自然明白他在问什么,低下头,艰涩地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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