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普通人比起来,自然还是什么也不缺,可和过去人人都尊敬奉承的时候比起来,却差了一大截。
    老爷子手里的股权和大部分资产,统统都给了郁驰越,而他们手里,除了几处物业,便只有两家不大不小的公司。
    郁启鸿没什么经营的才能,只能让公司维持原状,那点钱,着实太少。
    幸好,还有郁家的家族信托基金在,才能勉强维持过去的奢侈生活。
    “还往来做什么?他恨了我这么多年,形同陌路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郁启鸿脸色泛冷,语气平淡,眼底还有几分无力和疲倦。
    “你——哎,这样下去——”
    邱冬云自然是不甘心的,还想多说什么,却被郁启鸿打断了。
    “怎么,你还想着要去和他抢?拿什么抢?他也已经把子阳加入信托受益人名单了,你还想要怎样?”
    邱冬云一下子噤声。
    郁家的信托啊,老太太曾经说过,没有子阳的份。
    如今郁驰越肯作出让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添个名字,能让孩子一辈子生活无忧,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然觉得放心了。
    即使有再多的不甘心,她现在也无能为力。
    可她当初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争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也不知算不算是一场空。
    **
    从医院里出来,郁驰越一路都没说话。
    没有司机,他自己开车,没往市区开,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月初霖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窗外的景色。
    直到车从高架上下去,逐渐靠近一处依山傍水的大宅,郁驰越才轻声道:“这是家里的老宅,小时候,我每年回国,都和奶奶一起住在这里。”
    原来是他童年时期的居所。
    月初霖从车上下来,先站在院子里打量眼前的那栋房子。
    砖红色的三层洋房,尖尖的屋顶,一侧墙上长满了爬山虎,底下的大门口有三级台阶,阶上铺着黑白相间的瓷砖,整体风格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进了大门,是一间小小的门厅,一样铺着黑白相间的瓷砖,靠右手的墙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经过楼梯,才是客厅。
    客厅挑高了一层,显得十分宽敞,所有的摆设,从沙发和茶几,到缀着流苏边的窗帘和浅绿色琉璃落地灯,颇有时代感。
    “奶奶去世后,这里就没人住了。”郁驰越站在月初霖身后,和她一起打量客厅里的装饰,“现在每周有家政来打扫,所有东西都还是按照奶奶的心意布置。”
    难怪这里看起来没什么人气,却布置得干净整洁,一点灰尘也没有。
    “老人家过去一定是个很会生活的人。”
    月初霖看着客厅里温馨的布置,忍不住说。
    “嗯,奶奶是个很温柔的人,喜欢煲汤,喜欢插花,也喜欢布置屋子。”
    提起祖母,郁驰越漆黑的眸底有难得的温情。
    他带着月初霖走上二楼,进了南面的一间卧室。
    一米二的小床,底下铺着墨绿和银灰相间的手工地毯,靠窗的那一边还摆着一套方方正正的小号桌椅。
    看起来是个孩子的房间。
    “这是我小时候的房间。”
    月初霖从小书架上的书本里抽出一本,竟然是一本习字本。
    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变脆泛黄,一页页翻开的时候,好像回到了某个年代。
    是用蓝黑墨水的钢笔写的字,从横竖撇捺开始,再到简单的字,整整一本,都写满了。
    从开头往后翻,能看出写字的人一点一滴的进步,从刚开始生涩得连横平竖直都显得僵硬无比,到最后,能将一个“永”字写得四平八稳,骨架匀称,可见其用心的程度。
    “这是你写的吗?”
    月初霖扬扬手里的习字本,问。
    郁驰越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我。那时候我已经会写英文了,汉字虽然认识了不少,却一个也不会写。奶奶就每天带着我练字,练了一整个暑假,总算有点效果。”
    都是儿时的记忆。
    每天午睡后起来就是一个小时的写字,奶奶会坐在他身边,一个一个帮他看。
    等写完了,就能吃一小块西瓜或是一个苹果。
    月初霖想想他现在的一手好字,点头道:“是有效果,还不小,你的字可比大多数人好看多了。”
    郁驰越笑笑,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又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一本相册,一边翻看,一边给她讲过去的事。
    他将自己年幼时经历过的短暂欢乐和温情,统统袒露在她面前。两个人在那儿待了两个多小时。
    离开的时候,郁驰越将所有东西都一一放回原位。
    “我父亲一直以为我很恨他。”
    等车开出去一段距离,那座砖红色的小洋房变得越来越小的时候,郁驰越才忽然开口。
    月初霖转头望着他的侧脸,静等下文。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可是后来想通了。我对他,其实谈不上恨不恨。我知道,他当初那么做,也都是迫于无奈。想要的很多,却力所不能及。这才是原罪。况且,我母亲也并非没有错。每个人都是受害者罢了。”
    “是啊。”月初霖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储开济固然做错了,可她母亲,也并不会因此就变得无辜。
    人人都有错,人人都要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
    “以后如果就这样相安无事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希望如此。”
    车开到山下,重新开上高架,往市区的方向行去,周围原本空旷的道路一点点拥挤起来。
    “我现在和他那时候不一样了。”开过辅路,进入主路平稳之后,郁驰越又忽然说,“我想要的东西,都会靠自己得到,绝不会受制于人。”
    “嗯,不一样了。”
    月初霖转头去看他,见他平淡的侧颜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很久以前,他就说过,不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他当然做到了。
    “现在,已经再没人能阻碍我了。霖霖,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
    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感慨。
    “要不要结婚,要不要生孩子,我们都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未来还有很久。”
    月初霖跟着他一起朝前面的道路看去:“嗯,我们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地往前走,下一站会是什么呢?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见到的那个叫秦蔓璐的女孩子。
    那个笃定自己会和郁驰越结婚的女孩子。
    去年,她看到过一些边边角角的报道,秦蔓璐已经和另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团董事长的幼子结婚了,那一位直到现在,也依然是p市欢场上出了名的风流贵公子。
    而她呢?
    她和郁驰越,也还在一起。
    下一站在哪里,她觉得好像很快就要到了。
    第58章 遇见(一)
    郁老爷子出院后,?没再搬回原来的宅子,而是直接进了疗养院。
    人老了,越来越离不开医生,?家里佣人再多,也救不了他的命。
    郁驰越当然不会反对,?只是每月一次的探望地点从老宅变成了疗养院。
    后来几次,?他没带月初霖一起去。
    一来,?郁家人之间,原本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他看在祖母的份上,才维持着晚辈的孝道。祖孙两个相见,?总是沉默居多,?算不上一件愉快的事,?没必要累得她也心情不好。
    二来,?月初霖的工作也变得忙碌起来了。
    她这两年资历累积得不少,在业内的名声也渐渐大了,主动找上门的工作越来越多,再加上老许看好她,?逐渐给了她往管理条线发展的机会,?日常的任务也更多了。
    她是喜欢自己的工作的,郁驰越也知道,可看她有时忙到夜里十一二点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疼。
    “要不,?你到森和工作?”
    某天晚上,?他看着刚刚结束一整天高强度会议口译后,回家赖在沙发上不肯起来的月初霖,试探着提议。
    “嗯?为什么?”月初霖怀里抱着一只靠枕,?下意识皱眉。
    “森和最近在考虑建立集团内部自己的翻译部门,我想,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担任森和的法语翻译。”
    月初霖想了想,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自己的公司:“你们要建立自己的翻译部门?那以后我们公司不是接不到森和的单了!”
    森和也算是个不错的客户,虽然每次工作的强度都不小,但开的薪酬一向是按照最高标准来的。
    郁驰越笑了笑,道:“目前在考虑中,到底要不要建立,我说了不算,要等下个季度开会决定。”
    以她的资历,还有这几年在森和几次会议和谈判上的表现,绝对没问题。
    月初霖开玩笑:“郁总,老师从小教导我们,不能任人唯亲啊,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女朋友往自己公司里塞,以后七大姑八大姨都往里塞,那不是迟早要完?”
    “不是随随便便。我只是向集团推荐你,以你的资历和之前几次在森和会议上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
    郁驰越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认真给她解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况且,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个人情社会,不说东亚地区,就是西方,也一样如此。像森和这样的大集团,内部不可避免,会产生许多所谓的‘关系户’。有‘关系户’,不代表公司就出了问题。别人说不能任人唯亲的同时,也说过举贤不避亲。所以,最重要的是,将所谓的‘关系户’控制在一定比例范围内,同时,确保他们的确有胜任职位工作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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