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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航的神情一顿,不过几秒后,便恢复正常,嗔怪道:“首长,你又窥觑我?”
    窥觑:从小孔、缝隙或隐蔽处偷看。卓绍华从来不知道,这个词还能和自己扯上关系,还是又,他忍不住想象下那样的画面,越想越控制不住嘴角上翘,最后索性朗声大笑。
    他心里很开心,他们终于找到了专属于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终于不会因彼此工作的特殊性而相互猜测,或是刻意地相互回避,终于能像普通夫妻样以调侃、戏谑、揶揄的口吻来谈论他们以前碰都不敢碰的话题。
    特罗姆瑟诸航被劫、港城周文槿被毙,诸航都是当事人,他是指挥者,有多少话,两个人欲言又止,有多少次,两个人明明对面而坐,却像隔着千山万水。换了别人,怕是早被压垮了,再深的爱,也被磨砺尽了。万幸,诸航用强大的意志力和她的宽容、大度硬生生地撑住了。他还能在这样的夜晚执住她的手,还能在每天早晨,一睁眼就能看到她的笑颜,还能一伸手就能将她拥进怀中,感受她的温暖,还能在这么疲倦的时候,为她的一句话开怀。
    诸航现在的工作说起来已远离江湖,但诸航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她说江湖找上你,连招呼都不会打,通常是直接出招。想做到真正的归隐,只能是身怀绝技,以不变应万变。这个绝技,就是洞悉全局。管他深海,还是浅海,暗礁还是潜涌,都在她的视线之内,她都有能力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她没有告诉他她做了什么,她只是告诉他:首长,我不会让自己再被动了。这句话说得很轻,但他知道她言出必行。这就是他的诸航,做了妈妈后,看上去和结婚前没有多少的区别,性格偶尔还会跳脱下,但她已张开她纤细的胳膊,牢牢守护着他们的家。
    程书记来见他时,情绪已经调整了下,但是语气还是流露出焦躁。他答应得很爽快:好,我回家和诸航谈谈。程书记喜出望外:那就太感谢首长了。他说:小事而已。程书记愣了下,随即嘿嘿地笑:首长看来在家也是首长啊,诸大校啥事都听你的吧?他摇摇头:不,在家我都听她的。程书记大笑:那是首长放权。
    他笑笑,不多作解释。他对权力从来没欲望,一步步走到现在,以前是不愿意让父母失望,而现在,他是希望有能力将诸航纳入自己的羽翼内,小心呵护。他的妻啊,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她是可以将江湖掀个底朝天的,觊觎她的人,从来不会做到真正的死心。
    “我有点饿了,你呢?”他问道。
    “唐婶睡下了,要不,我给你热杯牛奶?”诸航看了下时间,都快午夜了。
    卓绍华把袖子往上挽了挽:“我来下个面,你陪我吃一点。”他边说边朝厨房走去。拿下挂在架子上的锅,放上水,打开火。然后开了冰箱,找出黄瓜、肉酱,还拿出两个鸡蛋。动作不熟练,但像模像样。屋顶淡黄的灯光照下来,照在首长俊挺的面容上海、,他的神情柔和而又专注。
    诸航蓦地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她刚生了帆帆,从医院出院回家,半夜硬是被饿醒了,一个人摸到厨房,找到根黄瓜正啃着,首长从外面走进来,冷着张脸抢下她的黄瓜,给她做了碗热乎乎的炸酱面,然后坐在一边,盯着她,她不得不把一大碗面全给吃了,撑得下半夜抱着肚子在床上直打嗝。
    “首长,你那时对我挺凶的,脸黑得像锅底似的,我感觉我就像是个被你抓个正着的小偷,羞愧得不行。”诸航帮着把碗端进餐厅,又回身倒了两杯水。
    “不是对你凶,是我感到很无力。人家产妇,坐月子多少人围着,一天吃多少餐,养得白白胖胖,你却大半夜地饿到啃黄瓜。还有帆帆那么小,我不知道该怎么把他养大,还有现在还能把你留住,满月后,我用什么理由来留你呢?那么多的事,都是我不擅长的······”
    “首长,我们一起走过来了。”卓绍华语气里的自责让诸航心酸酸涨涨的,她忙堵住他后面的话,“我们现在在一起,坏家伙也长大了,我们还有了恋儿。”
    卓绍华深深地看着她,也许站在餐桌边,对着两只面碗说这些话有点不太合适,但他还是说了:“诸航,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晏南飞带回来的相册,他当时就知道了有人夹了两张照片在里面。目的不过是想刺激下诸航,日后,她就会像照片里那样装扮,站在他的身边,是一个陪衬。别人可能会奇怪,这怎会是陪衬呢,这也是一项工作。可是对于诸航来讲,这是束缚,是没有自我。她应该是一只翱翔世界的大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怎么能忍受站在别人的身后呢?汇报的人问要不要把这两张照片毁掉,他说不,给诸航看看吧!
    那些用心良苦的人真是不了解他的诸航,诸航说过,首长,我们在一起,我不能只接受你对我的爱,而不与你分担职责。只要那个人是你,我愿意站在你身后,我一点也不委屈,也不拘束,我觉得幸福。
    首长的口吻是这样卑微,这样渺小,这是将自己放在了什么样的角度?诸航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与有荣焉道:“因为首长值得啊!“好久没这么说话了,说完,诸航都不好意思看首长,自己羞得一张脸直红到耳朵根,连忙假装动作很大地去拉椅子。
    卓绍华的眼神越发柔得一江水般,如胶似漆地紧随着诸航。
    “首长,你能别这样看我么?”再看,她就要自燃了。
    “好!”嘴上答应得好,就是眼睛舍不得挪开。
    诸航无奈,忙主动提起程书记,但愿能让首长正常点:“那个、那个程书记说的深海里的那个大单,消息不是很正确。是有买家发出一个单,比他听说得要大很多,涉及的国家不止一个,虽然报酬高,但因为没有把握,也怕是某方故意试水,目前卖家都在观望,还没人接单。不过,你让程书记放心,如果有人接单,我也有办法劫单。我现在冒然接单,会暴露的。”
    卓绍华点点头:“我相信你,但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深海里,能奈我何的还不多。”
    “哦,你在深海里名气很大么?”
    “反正······首长,你套我的话?”
    哪需要套,他是一目了然,所以才会干脆地答应程书记。诸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必然是她早已知晓这事,而且已经有所行动,不然,她不会这样的。“吃面吧,快冷了。”
    诸航偷偷吁了口气,这面想吃到可真不容易。“帆帆?”一口面还没进口,帆帆穿了件小熊维尼的睡衣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两人的面,喉咙里响起一声咕咚的声音。是在咽口水么?“你也饿了?”也是哦,他们家坏家伙这一年长高了很多。去年,不过到诸航鼻尖,今年都超过诸航了。恋儿虽然现在还是个矮冬瓜,晏南飞却喜滋滋说她有双大长腿。诸航担忧,这个家里,日后她恐怕会是最矮的那一个。
    “有一点。”帆帆说得很含蓄,人却飞快地从碗柜里拿来筷子和碗,很不客气地从爸妈的碗里各分了一大半。还把诸航的鸡蛋夹走了。诸航和首长瞪大眼,只见他动作很斯文,速度可不慢,不一会,那一碗面连汤带水地就全吃光了,都不打一个饱嗝。
    诸航连忙反省自己这个妈妈是不是做得太失败,把坏家伙饿成这样,可是吃晚餐时,他明明也吃得不少啊。检查完作业,他睡前也没叫一声饿。看来还是因为长身体,明天得提醒唐婶以后帆帆不能一日三餐,得一日四餐。“你是饿醒了么?”她慈祥地问帆帆。
    帆帆摇摇头:“不是,我想起有件事没和妈妈讲。我换了个美术老师,刚从国外回来的。”
    “然后呢?”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他对你很关注?”问话的人是卓绍华,眼睛里隐隐带着鼓励的光芒。
    “嗯,他对妈妈也很关注。”
    卓绍华会心一笑,看向诸航:“那你明天早晨抽个时间去感谢下人家老师。”
    这俩人一问一答,默契十足,也······腹黑十足,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不过,做得这么露骨,那位美术老师也真够蠢的。就是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
    这事不能拖着,第二天,诸航特意提早出门,送帆帆去上学。恋儿起得也很早,很是羡慕地看着和妈妈一起坐车的哥哥,对唐婶说:“恋儿也想上学。”
    唐婶心道:人家学校可不太想你去哦!
    很巧,刚到校门口就遇上了美术老师。一个戴眼镜的年青男子,面容清瘦,普通的个头,扔在人堆里,属于那种不是很若眼的那种。帆帆上前,毕恭毕敬地喊老师好!然后扭头向诸航招招手:“妈妈,这是我们的美术老师。”
    诸航扬起满脸的笑,早早地就伸出了手:“老师,您好,我是卓逸帆的妈妈诸航。”
    男子像是吃了一惊,都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诸航握推了。
    诸航在心里呵呵两声,这只手可不是经常画画的手,这上面的茧子叫鼠标茧,只有常年累月趴在电脑前的人才会有的!
    4
    诸航很有兴趣地又看了眼这位美术老师。她一点不觉得他很蠢,虽然他有着普通的长相,出身普通家庭,读的普通学校,但一点也不代表他就普通了。当然那些普通是真是假,有待推敲。相反,她觉得他像一个嗜刺激、冒险分子,骨子里流淌着好战的血液,他还有着可怕的自信,所以才这般开山劈海地站在她面前,等着她接招。
    怎么接,先是一脸惊愕,然后想办法把他调查个底朝天,再找人跟踪他,然后来决一胜负?呵——阿汤哥的《碟中碟6》现在正在上映,只要阿汤哥的颜值衰得不要太快,只要观众想看,大概后面还会继续拍7,拍8,编出一个个惊涛骇浪的故事。她可不是好莱坞的编剧,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别人想看是别人的事,她可没义务去迎合。
    像个普通的家长样和老师寒暄几句,诸航的目光从男子紧绷的唇角一扫便掠开了。
    诸航今天穿的是一身崭新的大校制服,又坐的是军车,在一群年轻的父母中间非常显目。从她一下车,便聚集了一道道目光。帆帆的教育虽然被欧灿抢过去了,但是诸航对帆帆的同学也不陌生。看到也能对上号,还能和人家爸妈聊上几句。这一聊,便有不少家长围拢了过来,有胆大的,还主动向诸航要了微信,还有人向诸航打听国防大的高考情况。诸航很有耐心地回应着,要不是赶着去上班,感觉她可以和别人一直聊下去。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诸航没有错过美术老师眼中溢出的疑惑和失望。疑惑她现在的样子是真的么,失望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诸航微微一笑,今晚深海大概不会太平静吧!
    果真,当天晚上,那个所谓的大单,买家突然宣布撤单,然后深海里一下子入住了上百家新的供应商,有替人洗钱的,有贩卖管制药品的,还有一家是替人圆梦的。一般打着看上去很奇葩的经营特色的商家往往最是神秘莫测。
    诸航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这是一种不可描绘的快感。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兴奋得她浑身的毛孔都在欢快地叫嚣着。她有时想,我可能真的是个天生的罪犯吧!电脑就是她的武器,坐在电脑前,她就有种把星辰大海尽纳掌中的冲动。
    她直觉这上百家新供应商其实是一个人,不仅仅如此,上次抛出大单的买家也是这个人,什么洗钱、贩卖管制药品,都是幌子,圆梦才是他真正的业务。每个人都有梦,只不过大与小,小人物的梦很多是希望中个大奖邂逅个美女,那些让上帝安排去,但某些人的梦,太大太沉,超出了上帝的能力范围,可是深海无边无际,足以容纳所有。
    就当她自作多情,这个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演这么一出戏,不过是想试探她在不在深海。如果她在,上次的大单,那么她就应该抢着接单,毕竟对国家安全有影响,她不能坐视不管。还好,她沉住气了。然后他们又是照片,又是美术老师露骨的表现,还是再一次的试探,试探她是不是真的自折双翼,试探她还有没有血性。他是希望她有呢,还是希望她没有呢?矛盾呀,纠纷啊,彻夜难眠啊!
    诸航咯咯笑出声来,她好期待他的下一步怎么走。
    轻轻的叩门声,连着三下。诸航退出浏览器,过来打开门。栾逍站在门口,眼睛直眨:“你一个人傻乐什么?”
    “想到一件开心的事呗!你约会去?”栾逍一身出席晚会的正装,诸航看着很不习惯。
    栾逍很不自然的扯了扯领结,脸一红:“是不是很怪异?”
    “还行,挺、挺正经的。”
    “······”这算夸奖么?栾逍虚握成拳,抵着下巴,清咳了两声,“那个你最近没遇着什么事吧?”
    “没有。”诸航坚定道。
    栾逍深深地看着她,算了,还是不要问了,她即使遇着什么事,有首长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但栾逍把车开出大门后,还是给昔日的战友打了个电话:“你确定你们刚接的那个监控对象是诸航吗?”
    那边叹了口气:“可不是谁都可以叫诸航的,我确定并肯定。”
    “上面有说什么事么?”
    “就是什么也没说才抓瞎,不然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这事不需要保密?”哪怕是战友,关于任务,也不是信任就能随便讲的。
    “我有向上面请示,上面说你可以知道这件事,因为你们不仅是同事,还曾经共同完成过任务。”
    那个任务,不提也罢。“我知道了,这边有什么异常,我会给你电话的。我再问个问题,这个监控是不信任还是暗中保护?”
    那边沉吟了很久,默默挂上了电话。
    同一时间,程书记正坐在卓绍华的办公桌前,沉声道:“首长,如果我决定对诸上校实施24小时监控,你认为如何?”
    卓绍华闭了下眼睛,片刻后睁开:“监控的目的是什么?”
    “我这样问吧,首长,你绝对信任诸上校么?我承认,诸上校是个非常少有的电脑奇才,也可以叫鬼才,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做过有违国家安全的事,但是深海不一样,你就没担心有一天她玩着玩着,会失去分寸,失去方向?会潜进海底不再出来?如果她想这样做,说实话,是没有人拦得住的。”
    卓绍华眼中浮出一丝轻笑,反问道:“深海很吸引人么?”
    程书记点头:“不仅神秘,还很诱惑。”
    “能有她的丈夫诱惑?能有她的儿子女儿成长的过程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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