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到了自己护住腹部的手。
    这反应……不过一吓便原形毕露了。
    乔苒将匣子收了回来,淡淡的扫了眼她的腹部之后开口了:“我不知道你何以如此不喜欢原娇娇,不过联想到大殿下对原娇娇的看重,你是怕原娇娇影响你的地位?”
    虽然原娇娇对大殿下不见得有多喜欢,可大殿下却是当真依赖原娇娇,虽然这种依赖与男女感情无关,可这样的依赖却足以动摇任何人在大殿下心中的位置,坏了子嗣想除掉原娇娇是自然的。这寝殿上下的婢子皆其心不正,乔苒忍不住蹙眉。
    看到蹙眉的乔苒,婢子咬了咬唇,忽地笑了:“乔大人说的不错,我腹里的确实是大殿下的骨肉,他虽然什么都不懂,不过无所谓,我懂便好了。”
    她原本来到大殿下身边时也只是想做个寻常的宫婢。只是年宴那一日的事让她突然明白过来,一个寻常的宫婢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即便错的不是下头的宫婢,是做主的大殿下。
    那日之后,她便生出了想往上爬的念头。大殿下还是个孩子,食了秘药会不会出问题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要一样可以让她摆脱宫婢身份的物件就够了。
    只是孩子到底是孩子,什么都不懂,被人花言巧语一骗随时有可能改变主意。再加上她腹中已有子,又何必再给他人机会。
    所以,她选择了偷偷告诉马女官。
    大殿下那孩子天真又傻气,却偏偏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她能骗,旁人自然也能骗。
    年宴那一日的事情告诉她,要做便要做唯一的那一个。大殿下这么傻气的孩子还总是犯蠢,陛下再不满也不能对他如何,还不是因为他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乔苒没有再去看那婢子的眼神,挥挥手,让护卫将她带去见了大天师。
    大殿下这里委实一笔糊涂账,不过这并不是她此时所要管的,有大天师以及冉闻来管。
    乔苒摇了摇手里的小匣子,自一旁的博古架上寻了个小锤子将匣子上的锁敲了开来,打开了匣子。
    匣子内是一沓收起来的字条。
    乔苒拿起字条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
    第848章 又问
    “一月十八日,为殿下施药后,流血不止,难以止住。”
    “二月一日,血色暗沉,不知缘由。”
    “三月一日,周身大穴酸疼不已,难以入睡。”
    “三月六日,殿下任性,血流不止而昏厥。”
    ……
    乔苒一张字条一张字条认真的看着,字条上的言语简洁,似是记录又似是求救。
    女孩子看的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其中“为殿下施药”这句话不断的提及,显然字条上记录的是原娇娇的状况,再联想到见到原娇娇时她苍白的脸色,先前的猜测显然已得到了证实。
    原娇娇的身体出现了极大的麻烦,这一点乔苒并不意外。
    即便是个普通人,这般不间断的放血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原娇娇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所以,那本《素问经》中当真有救原娇娇的方法?乔苒蹙眉,拿着匣子沉默不语。
    不过不管如何,原娇娇都做不了一个普通人。有今日之遭遇也确实是因为焦、原两家的私心而起的,在日复一日的疼痛中,原娇娇恨上焦、原两家,乔苒也不觉得意外。
    就焦、原两族在背后做的事,除非天大的烂好人、圣人,不然哪个不恨?
    便在此时,禁军进来道:“乔大人,大天师有请。”
    乔苒“嗯”了一声,拿着匣子起身跟着禁军走了出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侧殿,乔苒抬脚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中木椅上手脚被束缚住的房相爷,大天师站在房相爷身前,神色凝重。
    想起上一次她同大天师站在这里,侧殿里皆是束缚住手脚昏迷不醒的臣子,这次人倒是只有一个了。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无端令人紧张了起来,因为被束缚了手脚抓起来的是房相爷。
    不过,大天师怎会突然对房相爷出手?乔苒有些不解,大天师按理说不是这般冲动的人。
    “你来了。”便在此时,站在屋中的大天师也看到了走进来的乔苒,朝她点了点头之后,目光便落到了束缚着手脚被捆绑在椅子上的房相爷身上,神情复杂。
    她并未移开看向房相爷的目光,开口却是对她道:“他在行刺陛下。”
    这也是令她意外的地方,虽然经过女孩子的抽丝剥茧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面前这位房相爷多半便是那颗最重要的棋子了。不过她也并未打算立刻就拆穿面前这位,却没料到这位自己会主动跳出来。
    女孩子显然也有些意外,下意识的睁大眼睛向她看来:“房相爷行刺?一个人么?”
    大天师点了点头,神情复杂:“一个人,拿着一柄巴掌大的匕首准备行刺陛下时,被熬药的太医署太医发现,惊呼了起来,惊动到了禁军。”
    整件事的发现过程听起来便有几分离谱的意味。
    “房相爷怎么说?”乔苒顿了顿,一边问一边走了过去。
    此时房相爷垂着脑袋,看不清面上的神情,这让乔苒有些不习惯,一个人面上的表情,下意识的反应也是让审讯官员随时决定变化问话的缘由。
    审讯官员在审讯时多半都是要双目正视对方的。
    “他承认了。”大天师说道,顿了顿,继续道,“或者准确的说是还不等我等问话,他便承认了。”
    乔苒抬头对上大天师望来的目光,没有错过大天师目光中的疑惑。
    如此轻易便承认了,委实不似一个心机深沉,做下如此多重要布局者做下的事情。
    乔苒走到房相爷面前便开口了,“你为何主动暴露?”
    那厢垂着脑袋默然不语的房相爷抬起头,向她看来,语气幽幽:“故意不故意什么的又如何?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乔苒看着面前这个房相爷,默了默,开口道:“你怎么猜到的?”
    到底是同样厉害的查案高手,稍一松懈便会被对方发现。
    “你不错,不过我那个二弟却不是个藏得住事的。”房相爷默了默,淡淡道,“他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不过当时我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了差池。我实在没想到他会这般套我的话,是你教他的?”
    乔苒默了默,爽快的点头应了下来:“我本也没打算瞒你太久,不过你这么快便反应过来确实也很是令我意外。”
    “倒是棋逢对手。”房相爷弯了弯唇角,轻哂一声,没有看大天师,只是看向面前的女孩子,道:“我与你几乎没有过接触,你是如何发现我的问题的?”
    同样是查案断案的高手,为防露出破绽,他一直在尽可能的远离这些所谓的断案高手。而甄仕远同他的旧怨,恰巧给了他现成的远离大理寺的理由。
    离得如此之远,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的。即便自决定暴露自己开始,便没打算活下去,可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还是有些不甘心,这大抵也是天生好奇的断案者的本能吧!
    “你为什么要解决徐十小姐?”乔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面前的房相爷,道,“按说她一个养在深闺不接触时政的人与你应当没什么交集才是,你又是为何一定要解决徐十小姐?”
    房相爷默了默,笑道:“她运气太好,去了一次岭南,撞上了一个想要脱离开来的死士,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的太多是催命的毒药,对人对己,皆是如此。
    到底同是断案高手,知晓她突然有此一问绝非空穴来风,房相爷解释罢之后便反问她:“难道她留了什么证据?不应该啊!她身边活着的证人还有那厢的死物我都遣人查过了,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她留了一本话本子,”乔苒看着面前的房相爷,解释道,“其中讲述了不少故事,其中有个画皮的故事我看懂了。”
    画皮?房相爷怔了一怔,听女孩子复述了一遍“画皮”这个故事之后顿时了然。
    只是,他仍然有些疑惑:“我的身份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你又是如何想到我不是真正的房家长子的?”
    乔苒盯着他那张看起来儒雅并无半点违和感的脸,说道:“准确的说,我无法近距离接触房相爷你,自然也无法发现房相爷你的问题。只是阴差阳错,甄大人就在我身边,我发现了他的问题。”
    “其中最奇怪的一点便是甄大人的查案断案本事明明只是二流,先任大理寺卿狄方行到底是如何放心的将这么大一个大理寺交给他还叫旁人毫无异议的。”乔苒说道,“听闻我们甄大人年轻的时候查案断案的能力很是了得,如今的甄大人虽然也算是个聪明人,却远远不到‘很是了得’的地步。”
    身份可以换,相貌可以换,可有些东西却是怎么都换不了的。
    “一开始对甄大人我也只是觉得奇怪,尤其见他于官场钻营之上的大道理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我还以为是甄大人擅长溜须拍马,得来的这个位置。”乔苒说道,“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不过因着日常我时常接触甄大人。到底是亲自接触的甄大人,他的习惯本事,甚至总是自认为自己年轻时候长得好这一点都与卷宗中记录的那个甄大人浑似两个人一般。”
    当然,这世间人有无数,性子也各是不同,若没有那个画皮,她也不会想到那么离奇的事,甚至甄仕远自认长得好这一点她也只会认为是个说笑罢了。
    “曾经有病的是甄仕远这个身份,洛阳白马寺那个传说说的也是你,只是你同甄仕远换了个身份之后倒是成功的将这个传说彻底成了一件事事都难以对上的传说。”乔苒说到这里,忍不住感慨,“最难以辨认真假的不是编排的如何逼真的假话,而是半真不假的假话,从这一点上来看,如果没有徐十小姐留下的线索,我怕是永远不会发现你身份的问题。”
    “原来如此。”房相爷闻言,顿时笑了,“我倒是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会留下这样的线索,更没有想到她写的这般隐秘居然还叫你读懂了。”
    乔苒同样笑了笑,只是对上房相爷的目光却笑容不达眼底:“你很厉害,我们甄大人是真糊涂,你却是掩饰了这么多年,若非我提醒,房瑄还对你深信不疑,确实厉害!”
    对此,房相爷只是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假的便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我这个假的如此,坐在帝位上那位假天子不也一样?”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神情平静,说出的话却是惊人。
    乔苒和大天师瞬间变了脸色。
    果然!他们做这么多还是冲陛下来的。
    看着两人齐齐微变的脸色,房相爷似是有些诧异:“我还以为此事大天师这等陛下亲近的近臣会知晓,你却是不会知晓的。不过观你现下这反应……你也知晓?”
    乔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反应,便是默认了。房相爷见状,自顾自的笑了两声,而后忽地凝声看向乔苒,肃然道:“那你应当更明白对的是哪一方才是!坐上那个假天子混淆皇室血脉,难道不该以正皇室血脉?”
    乔苒看了眼神情严肃的大天师,反问他:“你们做这些便是为了这个?”
    “这个还不够么?”房相爷看了她一眼,厉声发问道,“你看看坐上那些假天子做了什么?好好的大楚天下成了什么样子?明昌帝就算天赋异禀又如何?如此早逝还不是因为其位不正?之后的更是如此,不是昏庸的,便是软弱无能的,甚至还养出了陈善这等乱臣贼子。先时先帝死后,几个能力平庸的皇子相继殒命便可看出天道想要肃正血脉了。谁知晓半路上突然杀出一个女子来牝鸡司晨……”
    “你觉得陛下不好?”大天师打断了房相爷的话,脸上没有恼怒,只是平静,“她的所作所为不堪为天子?”
    房相爷闻言一怔,顿了顿,才道:“那倒不是。”
    到底是坐到了右相这个位置上,天子可有才能这一点,房相爷还是看的透的。
    只是……有些想法那是刻进骨子里的。
    “陛下还算努力,可到底是其位不正,否则又为何会让其血脉断绝,生出这么个蠢东西来?”房相爷淡淡的说道。
    这话一出,乔苒便忍不住挑眉。
    说实话,她对大殿下这孩子的评价也是蠢,更是一点都不喜欢。可当着人的面骂“蠢东西”,这房相爷的胆子确实比她要大了不少。
    当然,若非胆大,也做不出想要去肃正天子血脉的荒唐事来。
    “那蠢东西血脉不正,天生又是这幅比死人多口气的身子骨,显然是老天爷也要断了这不正的血脉。”房相爷说到这里,忍不住冷笑起来,“倒是心比天高,还痴心妄想想要留下血脉。到底是明昌那个窃国之子之后,一样心心念念着那个位置,明昌倒是还有几分能力,他有个什么?”
    听他说到这里,大天师突然开口道:“大殿下那秘药可是你们下手派人给的?若是有女子怀了孕的话,会生下个什么来?”
    从房相爷这语气,显然对大殿下是不屑的,而且他口口声声要肃正血脉,既然要肃正血脉,又怎么可能轻易的让大殿下留后?
    那秘药……乔苒注意到了大天师的措辞:生下个什么来?一股不寒而栗之感油然而生。
    此事大天师虽然此前并不知晓,可不管怎么说都是精通阴阳术的大天师,想来一开始对此就有所预感了。
    房相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抬眼看了眼大天师感慨道:“不愧是大天师,听来你已经预感到那个蠢东西已经成了个怪物。”
    怪物……乔苒默了默,听一旁的大天师再次开口了:“是蛊吧!寄生的母蛊,不过大殿下如此一来本就……怕是时日无多了。”
    “那蠢东西活着又有什么用?再出个陈善吗?”房相爷对此却不以为意,“我早就说该肃正血脉,这些窃国之辈便是坐上那个位子也要折寿……”
    “那你觉得什么人才是真正的帝位血脉?”大天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反问他,“你们准备拥立何人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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