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轻轻柔柔,粉糯糯的黏糊成一团。
    盛霈几步走近,刚掀开帘子,对上她乌溜溜的眼,眉眼间哪还有清冷,明明满是娇憨,一双眼正盛着他。
    他低声问:“醒了?”
    山岚不说话,只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她有点儿想被摸摸头,但是不想说。
    盛霈见她睁着圆眼的模样,挑了挑眉,俯身轻点她的眉心,压着笑:“这么看我干什么?不认得了?”
    山岚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薄的茧子,刮擦过她的额头,往后移去,抚过鬓边的发,而后轻揉了揉她的发,宽厚的掌心让她觉得放松。
    盛霈瞥了眼一脸舒适的山岚。
    心说和那只小猫咪似的,摸一摸就满足了。
    这么想着,他俯身把人一抱,从被窝里捞出来放在臂弯上,径直往浴室走,边走边说:“早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崖顶你爷爷也有安排,这次不会让你摔下去。”
    山岚搂着盛霈的脖子,轻蹭了蹭。
    浴室里满是她的味道。
    盛霈松开手,放她在微凉的洗手台上坐下。
    他微低下眼,视线和她相触。
    盈盈的眸看着他,小脸半仰,安安静静的模样惹人心生怜爱,任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女人会提着刀。
    半晌,盛霈轻笑一声:“以前没见你黏人,今儿怎么了?”
    “你要回去了。”
    山岚说。
    盛霈眉眼间的笑意收敛,这两天他刻意不去想这件事,以前没有她的时候,他怎么都能活,但现在一想到见不到她,日子似乎就变得难熬。
    “入冬前,我会找到船。”
    盛霈低声承诺。
    山岚盯着他深色的眸看了半晌,仰起脸,唇在长了胡渣的下巴亲了亲,说:“知道了,你出去。”
    盛霈:“......”
    用完就翻脸不认人。
    他无奈:“我去大门那儿等你。”
    山岚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开始洗漱。盛霈倚着门瞧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
    早上四点半,山岚提着刀出门。
    半小时后,山崇和山岁相继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个照面。
    山崇看了眼天色,问:“今天这么早?”
    山岁平静地点头:“去一趟藏书阁,昨天进了那么多人,我再去检查一遍,东西有没有丢。”
    山崇:“我去找师父说点事。”
    这对师兄妹简单地交流了两句,前后脚离开了山岚的院子。
    此时天色尚暗,沉沉的天色如暗潮朝着这座山涌来。
    山岚如往常一般到了崖顶,却没急着练刀。她在一块山石上坐下,迎着风,望着不远处的洛京。
    这座城市还未醒来,耸立的高楼在风中沉默,边缘的昆羔沙漠卷起黄沙,天际泛出点点光亮,灰白与棕黄交错。
    今日的风比前几日大。
    一如她在南渚观海崖练刀的那一日。
    山岚静静地望着树林摇晃的山间,缓慢收回视线拔出了刀,一刀一式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她全身心地投入其间。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
    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有了动静,盛霈看向那逐渐走近的男人,微眯了眯眼,山崇来这里做什么?
    盛霈盯着靠近的山崇。
    他在离崖边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只远远地看着她,看了近十分钟,他静悄悄地沿着原路离开,又过了十分钟,林间闪出一道人影来。
    崖顶,天光透亮。
    山岚随着风停下最后一个动作,她微舒了口气,身体却依旧紧绷着,倏地,身后有了响动。
    余光间,她瞥到熟悉的身影逼近。
    那只手重重地撵向她,重复上一次推她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
    山岚侧头,眼见的画面变换成了慢镜头,她分不清耳侧的风是南渚的风还是洛京的风,只能顺着风的轨迹转身,紧紧扣住这双有力。
    山岚对上一双凌厉的眼。
    她轻声喊:“师姐。”
    第38章 婚约   “盛霈!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九月十四, 农历八月初八,上午九点整。
    山家祭祖大典正式开始。
    山桁立于祠堂最中央,缓缓扫向小广场上挤乌泱泱的人群, 他们排列成整齐的队伍,神情肃穆, 齐齐对着祠堂, 点燃的香弥散至半空。
    阳光下, 每个人的面容都清晰可见。
    这些都是山家的子孙, 大部分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山桁眼神微动,看向左侧——
    山岚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捧着新刀。
    在这片寂静中,他忽然想起五岁的山岚,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白玉似惹人疼, 那样小的身躯里藏着这样大的力量, 一步步走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今日之后,她便是山家家主。
    山桁忍着心里那股冒出来的复杂情绪,对着前方一挥手,祠堂两旁的大鼓被敲响,咚咚的声音如军鼓般急促。
    沉闷的声音飞越方正的墙檐, 一直往后飘。
    最终落在一间茶室内。
    茶室静谧,光线柔和,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生生被人打破, 山岁神情冷漠,盯着跟前的男人:“你没走。”
    盛霈正俯首闻着手里的茶水,闻言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 随口问:“你和山家有仇?还是恨招儿?”
    盛霈说话时始终观察着山岁的表情,在听到山岚的名字时,始终冷漠的女人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别开脸:“她姓山,恨山家和恨她没有什么不一样。”
    盛霈微一挑眉:“你是被山家收养的,却恨山家。两个可能,第一个,和山家有世仇,一开始你就是被人送到山家来的。第二个,你和山家有积怨,被人收买或是有把柄在别人手上。”
    “你猜我觉得是哪个?”
    山岁眼睫微动,不看他,也不再开口。
    盛霈也不管她,懒懒地倚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没个正行地翘着二郎腿,自顾自说:“你送她的那把小刀她一直戴在身上。她被我救上来的时候,把自己那把刀当做谢礼送给我了,你送的那把当宝贝似的藏着。”
    山岁微微收紧了手。
    盛霈继续道:“她说小时候只有师姐陪她练刀,说师姐比她聪明,说你们去山里,你会牵着她的手,说……”
    “闭嘴!”山岁咬了下唇,斥道,“我不想听这些。”
    话音落下,茶室一片寂静,只剩山岁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祠堂的方向响起号声,震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家大院,这小小的一隅茶室内藏着被人遗忘的人。
    盛霈打量着山岁的神色。
    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她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人,只是被送到了山家。
    等号声结束,盛霈扫了眼腕表。
    九点半,半小时了,山崇该过来了。
    三小时前,他们在崖顶抓了个现行。
    那时山崇没走远,听到那么大的动静他又折返回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山桁什么都没说,暂时将人交给了盛霈和山崇。
    但山崇需要在祭祖大典上露面,结束最重要的交接环节才能回来,毕竟今天的主角不是他,是山岚。
    盛霈没等太久。
    不多时,茶室的门被敲响。
    盛霈打开门,山崇眉眼不见喜意,反而有一分凝重,待看到面无表情的山岁时,他叹了口气。
    “岁岁,你这又是何苦。”
    “为了这个位置,值得吗?”
    山崇从没想过会是山岁。
    他们虽一起长大,但他毕竟是男孩,很多事是她们两个女孩之间的秘密,加上两人一起练刀,她们几乎形影不离。
    山岁闻言,嘲讽一笑:“为了这个位置?这个位置算什么,山家又算什么,山家最虚伪的人就是你。”
    女人明艳凌厉的面容对着山崇。
    字字句句都像是冰锥子往他心里戳。
    山崇怔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
    他不明白为什么山岁在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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