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汐猛地醒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背,又看了看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的窗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
    只不过,这个梦也太真实了些,真实得就像是发生过一样。
    但很快,她就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可笑,每个梦在做的时候,不都是像真的一样么?
    再者说,她和齐宣现在可都是好好的,那些事怎么可能真的发生过。
    程雪瑶的死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程敬宗甚至不敢大张旗鼓地发丧,只将门口的一对灯笼换成了白的。
    程母虽然心疼女儿,但是在知道她曾经秘密派人想要置齐宣于死地之后,也是吓得不敢吭声,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默默为女儿哭泣两声。
    丧事更是简陋的无以复加,对外只敢说是闺阁姑娘未嫁而亡,不宜大办,草草地结束。
    程雪清得知后,也是一声叹息,默默地为妹妹燃了三炷香,算是祭奠。
    因为那个梦,齐宣愈发思念元瑾汐,便以给元宅送年礼的名义,打发刘胜去往江州怀安。
    刘胜为此哭笑不得,去年这个时候他就是在外面,陪着元晋安一起,从江州去往京城,心里想的是能在京城过个好年。
    如今一年过去,同一时间,他要把去年的路反着走一遍,心里想的是能在江州过个好年。也算是一个轮回了。
    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明年这个时候,王妃已经过门,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在京城过个好年。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能完结啦。
    第132章 大结局
    除夕之夜, 宫中照例是有宫宴,皇帝对这一年是相当满意,江州、巴蜀两地的事情都得以顺利解决, 程雪清的出现也让他从心里里开朗了不少。不再想以往一样,只是表面高兴,无端给人一种阴晴不定的感觉。
    作为准太子的齐文也在这一年里有了许多变化,与去年在宫宴上的消沉完全不同,今年他是真真正正地沉稳, 越来越有一国储君的风采。
    程雪清虽然怀孕, 但目前也就四个月不到,还是能出席宫宴的, 只是被皇帝和齐文看得很紧,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反而是太后比较看得开, “这女人怀孕生孩子是该小心,但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小心法, 成天紧张兮兮的, 无端让人心烦。皇后啊, 该吃吃,该喝喝, 别听他们的。真有事,太医比他们靠谱。”
    “多谢母后关心, 陛下和大皇子也是关心臣妾,是臣妾的福气。”
    齐宣身为王爷,坐的地方自然离这些人不远。只是以前看着没什么,最多坚定自己继续找下去的念头, 如今他却是找到了带不回来, 只能有些感慨地看着兄长一家其乐融融。
    “宣儿, 过来。”太后没好气地招呼了一声,把人叫到近前,“是不是觉得母后不近人情,你找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没想到哀家却成了拦路虎。”
    齐宣摸了摸鼻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母后知道就好。”
    “你啊,”太后有些叹气,“这成亲过日子,和许多事都不同。有人说,天底下最复杂的地方,莫过于朝堂,可在哀家看来,后宫、京城的贵妇人圈子,不比朝堂差哪里去,甚至还要复杂一些。”
    “朝堂上权力盘根错节,利益恩怨纠葛不清,看的是每个人身处的职位,以及出身于哪个家族。而女人的圈子里,不仅要看夫君的职位出身,还要看这个人的娘家是什么身份地位。”
    “哀家当年在后宫里,之所以能明哲保身,能把你们兄弟两人远远地送出去,凭的就是娘家那部分的势力。如今你执意要娶那个元瑾汐,就是相当于在这宫宴上,在八大菜系里端上一盘野味。而且因为你的身份地位高,这盘野味还必然要成为主菜。这样的安排,无论对她还是对你,都不亚于放在火上烤。”
    “如果她不做王妃,无论是婢女也好,歌姬也罢,出身再低也无妨。但只要成为正妻,就必须得能上得了台面,必须得能应付这各方的势力。”
    “这京城里的人,无论是说话办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与逻辑,外人来了,只会感到格格不入。到那时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就算她坚强不与你说,心里也是难受。时间就了,怨气越积越深,你想解决都无从入手。”
    “除去府外,府内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当年你皇嫂省个亲,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府里就乱了套,你可想过为什么?因为这府里自有自己的规则,下人若想糊弄你们,有的是方法。”
    “同样的道理,如果这些人不服你的王妃,联合起来想要架空她,她又能如何。到时她府外府内都受挫,如何能与你过好日子。难道你还能处处替她出头,替她去与各家夫人交际,与管家下人说话?”
    齐宣听了,少有的沉默了一下,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不然他也不会在江州时,冒着大不韪,让她捧着尚方宝剑跟她进城,让她女扮男装跟她上公堂,就是为了让她开阔眼界,让她以后能轻松自如地面对京城里的交际圈子。
    但在后来,他已经改变了这样的想法,虽然还是处处带着她,但只是因为不想离开她。因为他早就发现,元瑾汐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开阔眼界,拓展见识。在他不在的时候,她不仅能把事情处理好,还能把事情处理得干净利落,从没有一次是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甚至在巴蜀旱灾中,更是成为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
    “母后说得的的确有道理,但您这些话的前提却是错了,如果元瑾汐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女子,您的这些担心可能并不只是担心,而是会成为现实。”
    “但,瑾汐不是那样的女子。当年江州大水,她只有九岁,一个人被困在屋顶,却能不哭不喊,甚至还将儿臣救了上去。那三天之中,儿臣没听过一句丧气话,总是不停在说,水会褪下去,她爹爹回来救她。”
    “再后来,为了给她爹治病,她跪在路边向人求药,把头都磕破了。好不容易求来了药,她爹又被官兵抓了,充为劳役。她则是被人拐进杂耍班里,小小年纪就被逼着练习各种各样的危险动作。苦熬了三年,刚从杂耍班逃出,又被人伢子盯上,卖进了夏府做奴婢。”
    “儿臣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整被一群山匪围困,那时的她站在车顶,毫无惧色,反而是抛出一锭金子让他们内讧。后来的事您想必也知道了,无论是在江州还是巴蜀,她都能用自己的力量帮儿臣解决问题。这样的姑娘,又怎么会被京城的贵妇人欺负而不敢还手,又怎么可能面对下人的架空而束手无策?”
    太后认真听完,不由满满地惊讶,“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其实这些话早就想和母后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儿臣相信,她就是儿臣最合适的正妃,最好的贤内助。”
    程雪清这时在一旁开口,“颖王殿下说得没错,当年元姑娘跪在路边求药时,臣妾是亲眼所见。虽然小小的年纪,但眼神却是极坚毅,我当时曾问过她,如果在我这里求不到药怎么办,她说她会一直求下去,一直求到药为止。”
    “这么看来,倒确实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只是……”太后虽然信了齐文那套“旺夫”的说辞,但还是觉得,成为侧妃也一样是旺夫。
    “母后,”齐宣忽然道,“其实泗水河上,儿臣曾经死过一回。”
    “嗯?”太后立刻拧起眉头,“大过年的不许乱说。”
    “儿臣并没有乱说。那时儿臣人在水下……”齐宣把他当时如何与刺客搏斗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元瑾汐又是如何游到他的身边,将嘴里的一口气度给他,又如何把那只绳子缠到他的腰上等等细节,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遍。
    以往,他在外面无论经受了什么困难、危险,回来后都不会细说,哪怕面对皇帝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我不是好好的么”,就遮掩了过去。
    但这一次,为了突出元瑾汐的功劳,他是首次把所有的细节都讲了出来。
    而太后这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即便是儿子就好好地坐在眼前,她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待到齐宣讲完时,只见所有人都认真地在听他讲话,就连知道事情经过的皇帝本人,也是凝神倾听。至于底下的众位大臣,那些离得近能听到只言片语的,也全都竖起耳朵。
    甚至,不知何时,音乐都停了。
    他不由有些尴尬,摸了下鼻子,“就是这些了。经过这件事之后,儿臣就下定决心要娶她为妃,还望母后成全。”
    太后这个时候才长出一口气,刚刚她几乎是经历了同样一场生死危机,此时骤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点精神不济。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这镯子还是先帝晋哀家为妃位时赏的,如今已经有近四十年光景,你拿去给她吧。”
    齐宣喜出望外,“多谢母后成全。”
    “哀家累了,宣儿你送我回宫。”
    齐宣扶着太后回宫,其余众人也恢复了吃吃喝喝的状态。但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在回味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
    齐文对于元瑾汐的印象一直不错,一来是因为她解了自己的心结,二来是因为她是皇叔看上的人。
    如今听完齐宣的讲述,除了那层一直埋藏在心底里的感谢之外,又不由多了一层钦佩。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他觑了空,走到皇帝身边,轻轻地道:“父皇,迎亲需要使者,您说皇叔会想让谁去呢?”
    齐晖都不用动眼皮子,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打的什么主意。
    “你是太子,不可轻动。”
    “册封大典不还没举行呢么?儿臣现在只是父皇的大皇子,皇叔的皇侄而已。如今天下太平,若是儿臣现在都出不去,日后就更不可能出去了。”
    “而且太傅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臣也想出去看看。”
    这么一说,皇帝还真有点动心。他是长到十六岁时,才从宫中出来,去往并州,刚到那里时,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若不是母后送来一个王妃,他怕是连弟弟都照顾不好。
    而齐宣却是自小就长在宫外,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成长得极快。十一岁时北上遇险,十四岁时跟着大军去平叛,若是没有这些阅历,别说一年之间处理两件大事,光是江州一事,就能拖上两三年。
    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如果他的继承人只能在深宫中长大,日后有了危机时是否能应付得了呢?
    “出门在外,不比宫中,这一路山高水远,可是要吃苦的。”
    齐文一听有门,立刻道:“父皇放心,儿臣不怕苦累,只愿能一饱我大梁江山只美好。啊不是,只愿能替皇叔平安迎娶回皇婶。”
    齐晖忍俊不禁,“行了,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朕答应了。”
    “多谢父皇。”
    这个时候,齐宣也走了回来,看到侄子这么高兴,就顺口问道:“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齐文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保密。”
    正月十六,复印开朝,皇帝下旨为颖王赐婚,准王妃却不是京城中任何一家,而是远在江州怀安的开国宰相元致公的后人,长房嫡女元瑾汐。
    同时下旨由还没正式册封为太子的大皇子齐文,担任迎亲正使。
    整个京城是一片哗然,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对元瑾汐的印象还停留在齐宣为她包了整条街做衣服那次。
    那不就是个婢女?
    可是竟然是大梁准继承人作为正使迎亲,这下可真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金凤凰。
    那些当时去往颖王府的绣娘们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惊住了,曾经被元瑾汐点名量衣服的锦娘更是不敢相信,“俺也是为王妃量过衣服的人了?”
    一时间,当年元瑾汐选过的衣服款式再一次地火了起来。
    整个京城百姓,全都兴致勃勃地掐指头算日子,想要见证一场盛大的婚礼。这由皇子迎亲的,可是京城独一份。
    怀安这边也是过了个开开心心有热热闹闹的新年。
    大年初一,全家祭祖。面对着保存完好的祠堂,所有人都倍感庆幸。
    元瑾汐更是感慨万千。
    这一年的经历堪称跌宕起伏,几乎是每走一步,都如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京城、并州、江州、怀安,每一处都有危险,都面临过生死危机,但好在每一次她都挺了过来,如同遇到齐宣之前的那些年。
    这一年她经受过绑架、刺杀,也经历了快乐,感动;找回了兄长,也遇到了恩人。最重要的,她与齐宣互通了情意,知道自己不是一腔情愿,甚至她与他在十几年前,就曾有过相依为命的缘分。
    如今她终于是好好地站在祠堂里面,可以自豪满满地面对母亲的牌位,笑中带泪地说上一句,“娘,我回来了。”
    回顾这一年,有遗憾有感动,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信心。这样的一年她都挺过来了,未来的日子就算有再大的困难,她也不怕。
    元晋安也同样五味杂陈,看着祖宗排位,看着自己亡妻的牌位,只觉有许多话想说,却又都说不出口。
    祭祖过后,就是各家各户的拜年、串门。
    虽然女儿家不好抛头露面,但是每当有各家夫人来访时,元晋安就让女儿跟着金氏出面,让她提前适应这样的氛围。金氏也明白这是孩子他大伯为了以后做准备,是以无论有什么事都带着元瑾汐。
    而这一年元家也是大出风头,无论是一门两举人,还是皇帝的下旨嘉奖,都让元家成为了怀安城中最有名的人家。
    因此,这一年的应酬也是格外的多,格外的复杂与频繁。就连曾经因为许文秀的娘家,也备了重礼前来与女儿相认。
    待到这个年节过去,元瑾汐只觉得自己快散了架,比以往在夏府时过年还要累。
    “这个年终于是过完了。”元瑾汐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发出一声由衷地感慨。
    “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每年都要这么折腾上一两回甚至是两三回,姑娘这是第一次上手,累是自然的。以后熟练了,就不会这么累了。”韵秋道。
    “还好有你时时提点于我。果然人站的角度不同,想的事情就不同。往年我也跟着夏雪鸢应酬过,感受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她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也有点明白齐宣坚持把韵秋留在她身边的意思。
    想到齐宣,她的心思又不自觉地飘向京城,也不知道齐宣临走时说一定能说服太后,让皇帝赐婚的事情能不能办到。
    随后她又想到,这个人真是无赖,先是大张旗鼓地提亲,然后才拍拍屁股走人,万一不成,她岂不是到当老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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