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让他瞧着瞧着,瞧出了一丝笑意来,有这样苦吗?
    她喝光最后一口药,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推开他的手说:“水,快点水。”
    谢兰池侧身放下药碗端起茶杯,过来还没等递给她,她自己先捧住了他端茶的手,就着他的手连灌了两口清水,才松开了他的手,靠回床榻上,压着自己的心口,皱着眉嘟囔说:“好苦好酸。”
    谢兰池将她一看再看,觉得新奇,如今的她就像是一个娇气的小姑娘,和他记忆里那个趋炎附势,贪慕虚荣,又坏又无耻的继母,仿佛不是一个人。
    她原来是这样的性子吗?
    她嫁进谢家时也才十几岁,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
    他伸手将桌子上的糕点端了过来,递到了她的眼下,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在盘子里的点心上扫了一圈,拿手指点了点一枚碧绿的青梅酥,“我尝尝这个。”
    谢兰池顿了顿,他是让她自己拿,怎么使唤他使唤上瘾了吗?
    谁知,她将手一摊,与他说:“我的手很脏,一直没有洗,不然你端水来,我洗一下。”
    端茶送水,她可真会变着花样使唤他。
    谢兰池看着她,怕她再将喝下去的药吐出来,放下点心去湿了一张帕子过来,递给她。
    她也不接,而是将她细白的手放在了他掌心里,让他替她擦。
    他垂眼看着,她的手细细长长,非常漂亮柔软,他曾经幻想“温柔的新母亲”时,曾想过,她的手就该是这副样子,柔软温热,和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被母亲牵着的感觉一样的温柔。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托在掌心里,用湿湿的帕子慢慢替她擦着,她的掌心、她的手指,全都跟想象中一样柔软。
    若这双手牵着他,是什么感觉?
    但那只手很快从他的掌心里抽走了。
    “慢死了。”她拽走他手里的帕子,自己随意擦了两下,将揉成一团的帕子丢回了他掌心里。
    他看着掌心里的帕子,慢慢地将帕子重新叠好,搭回了架子上。
    隔壁院子的火已经被扑灭,还能听见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这样一通闹腾下来,已经是过了三更天。
    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就该上早朝了,
    她坐在榻边吃点心,谢兰池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眉心,转身要离开房间,去书房休息一会儿。
    才走一步,她便在身后说:“你别走,留下来等雷停了再走,不然我睡不着。”
    他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有些难以理解,“你怕打雷,却不怕我留下?”
    难道不是他比打雷更可怕吗?她竟要他留下陪她。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将手里的点心吃完,侧身躺回了榻上,望着他说:“你等我睡着了再走。”
    她躺在那里,眨动着眼睛看他,声音倦倦地问他:“为什么要怕你?”
    他竟被她问愣了,为什么要怕他?因为他恨她,他将她带回来就是为了折磨她,令她像他一样痛苦。
    可她很安心地闭上了眼,喃喃说:“你对我,不是挺好的吗?”
    那话令他一下子就恼怒了。
    他说不清为何恼怒,只觉得她越不怕他,越这样肆无忌惮,对他安心,他越恼怒。
    仿佛这仇恨,只有他一个人在痛苦,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仇恨。
    他看着她,她安稳地枕在他的枕头上,放心地合眼安睡,他想上前去将她从榻上拉起来丢进雨地里,让她被病痛反复折磨才好。
    榻上的她却轻轻开口叫了他的名字:“谢兰池。”
    她没睁眼,与他说:“去换身衣服,喝碗姜汤再来陪我,不然明日你病倒了就没人折磨我了。”
    他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她,那些愤怒和涌起来的仇恨一点点化成说不清的酸楚。
    这酸楚是时隔这么多年,他憎恨了她这么多年以后,居然在这一刻听到她说了曾经他幻想过的话。
    回廊雨下,他被罚跪得昏了过去,他看见躲在屋子里的她,她不敢过来,甚至不敢让丫鬟来扶他,他迷离之时,梦见一双温柔的手将他从雨地里扶起,担心地对他说:“快换身衣服,熬碗姜汤来……”
    他不记得那梦里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是这位继母。
    亦或是他臆想出来的“温柔母亲”,不存在的母亲。
    如今,他竟然听到了这句话,从她的口中。
    谢兰池快要被那酸楚浸透,他转身快步离开了那间屋子,命人将房门锁上,锁好。
    他不能再待在那里,他怕自己产生错觉,对她心软。
    -----
    乔纱在榻上睁开眼,看了一眼站在房门外的谢兰池,重新合上眼无声笑了一下,缺爱的人总是擅长脑补爱意,将一句话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舔舐里面的关心,骗自己这是爱。
    她在退烧药的药效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电闪雷鸣的雨夜,她睡得太沉,哪怕是窗户被推开,有人站在了她的床榻边也没醒过来。
    这药效仿佛迷魂汤一样,她从未睡得这么沉过,只好像做梦似的听见101在叫她,可她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清醒不过来。
    101急坏了,这个世界的退烧药是不是加足了安神药??
    宿主被从榻上抱了起来,她还没醒。
    正当101想着要不要电击,将宿主击醒过来,便听见那抱起宿主的人,低低道:“谢小夫人别怪罪,我也是奉了贵人的命。”
    贵人?
    眼前这暗卫打扮的人,竟是李容修的人?
    这人从头到脚将宿主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宿主跃窗而出,是从房屋西侧的窗户出去的。
    房屋东侧守着其他暗卫,西侧是临着荷花池,窗户下便是荷花池,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没守着人。
    这人却能踏着荷叶,轻飘飘抱着宿主掠过了水面。
    101没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的手下,武功这么的好,怪不得能护着李容修逃脱追杀。
    他要带宿主去哪儿?
    101一边似乎叫醒宿主,一边留意着,这人掠过了大半个谢府,落脚在一个养马的地方。
    是谢府的马棚?
    他抱着宿主停在了马棚旁的一间小屋子门口,伸手推开了那扇门,闪身进去,叫了一声:“贵人。”又嘿嘿笑了一声。
    小屋子里的狭小床榻上靠坐着的人,从书中抬起了眼。
    虽然那张脸完全不同,但这双眼,101一下子在数据库里核对了上,正是李容修。
    101惊到了,李容修怎么在这里??他不是逃了吗?怎么居然逃到了谢兰池的老巢里???
    这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
    可这……太离谱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长守托抱着的人身上,漆黑的披风将那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双垂在披风下的脚,白得格外明显。
    这是……
    长守嘿嘿笑着将手臂上的人小心翼翼放在了窄小的榻上,他的手边,格外小声地说:“喝了药,睡着了,属下就给您抱过来了。”
    他的心跳得快了起来,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魂牵梦萦的味道。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撩开盖在那人脸上的披风,看见了那张心心念念的脸,真是她。
    他的心泛出一丝欣喜,又泛出一丝说不清的酸,她走得如此决绝不留恋,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再与他见面?
    他想,是没有的。
    她好好地睡在披风之中,苍白的脸颊上,像是被捂得发热,浮出薄薄的红晕,脖子上也潮潮的。
    “她病了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很热。
    “是,谢夫人她发热,赵太医已经开了药,给她服下了。”长守低低说:“如今正是药效下,睡得昏沉,属下叫不醒谢夫人,才将人这样带过来,贵人恕罪。”
    他偷瞧着榻上的贵人,是怕贵人怪责他“碰”了谢夫人,毕竟贵人的心思难以揣测,好在贵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披风里的谢夫人,没有不悦的意思。
    长守这才小心翼翼说:“过半个时辰,属下要来将谢夫人带回去,免得被谢兰池发现……”
    贵人的手指顿了顿。
    长守忙屈膝说:“贵人不知,谢兰池如今对谢夫人……看管得十分森严,属下能将人带出来已是冒险之举,谢兰池现下正在书房看奏折,但用不了多久定然会去看谢夫人。”
    “他这么紧张她吗?”贵人用衣袖轻轻替谢夫人擦着脖子上的汗水,眼睛不抬地问长守:“谢兰池可有伤到她哪里?”
    “没有。”长守如实回答,“谢兰池非但没有伤害谢夫人,还亲自给她喂药,擦手。”
    他偷看贵人,贵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勾了一抹冷笑,“是吗?谢兰池不是恨透了她吗?怎么做奴才做久了,习惯伺候人了?”
    这语气,这话语,明显是生气了。
    长守字斟句酌说:“属下也不知谢兰池与谢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以属下所见所闻,谢兰池暂时还没有伤害谢夫人,倒是谢夫人……将那间卧房点着了。”
    他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十分阴阳怪气地说:“谢兰池果然是喜欢受虐,点了他的房子,他倒是端茶倒水。”
    好酸啊。
    长守不敢接话,听贵人说:“你下去吧。”他忙起身离开了小屋子,也不敢走远,就守在马棚里,等着一会儿将人送回去。
    他抬头看看雨夜,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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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打在小屋子的房顶,噼里啪啦。
    这间屋子很小,一盏灯便照满了整个屋子。
    这张床榻也很小,一个人躺便没什么空余地方,他靠在最里面,侧着身,将昏睡着的人紧贴着自己,才挤得下。
    他缓缓解开她身上的披风,她里面倒是穿得整齐,不是寝衣,只是脱去了外袍。
    烟霞似的衣服,柔软又亲肤。
    这衣服料子,他却是认得的,是只供给宫中的云光锦缎。
    看来长守得来的消息没错,她被封了郡主,被顾家认了干亲。
    她入了宫,见到了容昭,看起来他的弟弟容昭,十分地喜爱她。
    谢兰池,似乎也舍不得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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