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她骗了他。
    她朝他开了枪,一枪又一枪……
    他染满了血,他看着她跳下高楼,被人带走, 他冲出去抱住她, 她忽然按下他脖子中的芯片, 他在爆炸声中听见她又狠又果决地说:“吞下白鹰, 吞下你的另一个分身!”
    她帮着她喜欢的人,毁掉他,吞并他。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在爆炸那一瞬间,将新的系统绑定在她身上,将她和他的神格一起传送进新的世界。
    新的世界……
    他要做最恨她的人,这样才能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只要不再爱上她,杀了她,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孕育出新的分身,只要他的神格还在,他就可以重回神坛……
    他将她的所有痛苦复制过来,她脆弱、痛苦、满是软肋,这样他才能攻略她,然后再杀了她,再次重归神坛。
    他成为了世上最恨她的继子。
    他恨她、恨绝了她……
    他……
    梦里,她在船上红着眼眶对他说:“从前没能救你,现在我救你一次,我们两清了。”
    她纵身跳进滚滚江水中。
    梦里,她捧着他的脸,轻轻亲吻他,喃喃对他说:“我想对你好一点……”
    她拥抱他,抚摸他瑟瑟发抖的脊背。
    她握着他的手腕,轻轻喘息着融化在他怀里,失神地叫他:“谢兰池、谢兰池……”
    他低头亲吻她滚烫的唇,她像一块蜜糖,像软绵绵的乳酪,她满身绯红,用湿漉漉的眼睛望他,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一般说:“亲亲它……”
    他俯下身埋在进她的怀里,香甜的气息交织成他最美最柔软的绮梦……
    少年时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一般,他在她怀里汗津津地掉眼泪。
    她用最温柔的吻,吻掉他的泪水。
    再也不会有这样温柔的人,甜蜜的人,带他进入一场场绮梦……
    他爱她,他爱她。
    --------
    他在那一场场零碎的梦中发着高热,将酸甜悲哭全部品尝一遍,像是记起许多许多被封禁的记忆——她骗他、她伤害他、她毁了他……
    可最后全部终结在那一场绮梦里……
    他不知道自己梦了多久,他隐约有感觉时,背上一阵阵地痛,似乎有人在替他换药。
    他昏昏沉沉听见镜空的声音。
    “叶太医,大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镜空在问谁?叶太医?那不是……
    他又听见叶太医的声音:“他的高热已经退了,理应醒了。”
    “或许是他自己不想醒来。”另一个声音,那么清晰地传来。
    是李容修,他做鬼也不会忘记李容修的声音。
    李容修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容修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说:“不醒来他就不会知道乔纱在受什么苦,不醒来可以永远不痛苦……”
    乔纱、乔纱在受苦?
    她在受什么苦?
    他听见轮椅转动的声音,李容修似乎要走,他吃力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像是千金重一般。
    “大人?大人好像醒了?”镜空惊喜地慌忙叫他:“大人,大人?”
    他抓住了一截衣袖,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皮,一点点看清了眼前的人,李容修。
    李容修坐在轮椅里,就在床榻边,抬着被他抓着的衣袖,静静看着他,一点点将衣袖抽了出去。
    谢兰池的手无力地坠在床榻上,撑着还昏沉的脑袋,吃力地开了口:“她……”
    声音又哑又虚弱。
    “她在受苦?”他喉咙里着了火一样疼,但他仍然要问:“她不好吗?”
    李容修看着他,慢慢地苦笑了一下,“不好,若是你没有带走她,或许她现在还能好一点,可你将她带出宫,她是被顾泽抓回去的,顾泽怎么可能再信任她。”
    谢兰池脑子不太清醒,可他清楚李容修说的意思,他将乔纱带出了宫,要带她逃走,顾泽将她抓回去自然不可能再信任她。
    “顾泽、对她做了什么?”谢兰池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哪里不好?
    “喂了药。”李容修没有隐瞒,干脆利落地告诉他,“顾泽将她抓回宫,她发烧病了一场,顾泽在她的药里下了慢性毒药,虽然被我暗中换掉了,但是……”
    李容修垂下眼去,眉心蹙了蹙,“在她侍寝之后,顾泽逼她喝了避子药。”
    谢兰池的脑子里、耳朵里嗡嗡作响,顾泽逼她喝了避子药……他当然知道顾泽是怕她怀上李容昭的孩子,诞下皇子。
    可顾泽明明知道,她早已被药伤了身体,不可能再有孕,为什么还要折磨她?那药多么伤身,顾泽是要她死吗?
    “她的身体本就不能再孕,可顾泽怕出现万一。”李容修与他说:“我赶去的时候,她已经被逼着喝下了避子药,她出了很多血,病了好几日,昨日才醒过来……”
    “不要说了……”谢兰池抓着床褥,吃力地撑着自己,喃喃地说:“不要再说了……”
    他哪怕只是听到,也觉得刀子绞似的。
    她那么虚弱,她流了很多血……一定痛极了,他不在宫中,谁在照顾她?
    李容昭吗?那个废物,他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就那么任由顾泽对她下药,还能指望什么?
    翠翠在她身边吗?
    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他抬起头看见满脸泪水的翠翠跪在了李容修的轮椅旁,哭着求他:“贵人,您把我带回宫吧,求您让我回去照顾夫人吧!她一个人在宫中该怎么办……谁能照顾她?”
    他的心被反复碾碎,她一个人在宫中,如今宫中只怕全是顾泽的人了,谁能照顾她?谁会任由她发脾气,耐心地照顾她?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冲动之下带她出宫?他应该准备得更妥当一点,再带她出宫……
    “谢兰池。”李容修忽然叫了他,李容修的脸色也差极了,他和他说:“我将你救到这里,不是可怜你,是想利用你去对付顾泽,救出乔纱。”
    李容修救了他?
    谢兰池看向镜空,镜空点点头道:“属下带您漂落到江水下游,遇上了追过来的羽林卫,是楚王殿下将您救到了这里,还请了叶太医来。”
    “我们的仇恨此生此世无法化解,我仍然恨不能你死。”李容修语气平淡地对他说:“但我不愿看到乔纱受苦,我希望和你联手,除掉顾泽,将乔纱救出宫,等她出宫之后,再清算我们的恩怨。”
    谢兰池看住他,他和李容修的仇怨确实不死不休,当初他辅佐二皇子,帮着二皇子陷害李容修的母妃与侍卫偷情,逼着李容修亲手杀了他的母妃。
    而李容修加倍奉还了他。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和李容修联手,可现在除了李容修,谁还能救乔纱?
    他一个人根本救不了乔纱。
    “你要怎么除掉顾泽?”谢兰池沙哑地问他。
    李容修垂着的眼动了动,抬起眼来看着他说:“这些年,你和顾泽联手做的那些谋逆之事,足以让顾家满门处斩,我只需要你将证据交给段老将军,其他的你不必管。”
    谢兰池定定地看他,李容修看来已经部署好了,只需要他提供证据。
    “好。”谢兰池回答他:“但我想见见她。”
    李容修点了点头,“你先休养几日,五日后是立后大典,到时候我偷偷送你入宫去见她。”
    “五日后立后大典?”谢兰池困惑地问:“我……昏迷了几日?”他昏迷之前还有半个月啊。
    “大人,您昏睡了六日,今日是第七日。”镜空答他,又说:“顾泽在将乔姑娘带回宫之后,就逼着新帝将立后大典提前了。”
    顾泽是怕夜长梦多吗?
    谢兰池扶着镜空坐了起来,与李容修说:“不必再等,今日就动手,先从顾泽的臂膀内阁大臣王安宇开始。”
    -------
    白露那日,顾皎皎又进宫来看她了。
    回宫这些日子,顾皎皎总是来看她,一开始是为了得知谢兰池的下落,在得知谢兰池生死不明之后,顾皎皎和顾泽闹了两日,以死相逼来威胁顾泽放了谢兰池,不要再追杀他。
    但她到底是没顾泽狠心,顾泽不但没同意,还将立后大典提前了,顾泽告诉她,若是她死了,立后大典之日没有皇后,他们顾家全跟着她一起死。
    顾皎皎到底是妥协了,她没有那样的狠心,拖累全家和她一起死,她甚至连绝食后,顾泽要打死她的贴身丫鬟,都会没有办法地放弃绝食。
    她没有办法要挟她的大哥,她被大哥、顾家裹挟着不得不嫁给她根本不喜欢的李容昭。
    她只希望,谢兰池能活下来,不要被她哥哥找到。
    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乔纱肯听她说,懂她的痛苦。
    所以她几乎隔天就来看乔纱。
    乔纱回宫后,永宁宫里里外外的人就都换成了顾泽的人,她跳江之后确实发了烧。
    顾泽照顾了她一夜,她总算退了烧。
    之后照顾她的,便是顾皎皎。
    白露之后就一天天冷了,顾皎皎炖了补身子的汤给乔纱送了过来。
    乔纱正靠在窗台下的侧榻里,看着宫女喂鹦鹉,抚摸着怀里的兔子,瞧见走进来的顾皎皎,叹了口气。
    这几日顾皎皎瘦成了一把骨头,憔悴的那张脸也满是病容。
    何必,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
    鹦鹉在学着说吉利话,顾泽将鹦鹉送给她的时候,这鹦鹉就只会说:“贵妃娘娘万安。”
    如今它被宫女教着会说的可多了。
    顾泽送她鹦鹉,是在她侍寝之后,她高烧才退的那夜就去侍寝了,也是那日李容昭将立后大典提前了。
    不用猜她都知道,定然是顾泽和新帝的交易,顾泽允许新帝和她在一起,新帝就提前立后。
    也许她在侍寝那日演技太逼真了,将委屈和甘愿被顾泽利用,演得以假乱真。
    她是哭着被顾泽亲自送进李容昭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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