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帝已经十分自觉的从洛阳皇宫的主殿中搬了出来。
    他其实更想直接出宫,却不敢擅自决定,便搬到距离皇宫大门最近的殿中,暗搓搓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明正帝和燕臣们愿意一切从简,赶时间回咸阳过年的重奕和宋佩瑜自然要成全他们。
    一行人沉默的前往平日里燕国大朝会所在的大殿。
    重奕登上九层高台,转过身面对台下的明正帝和燕臣们。
    明正帝与燕臣们早就在重奕往台阶上走的时候,就跪了下去,等重奕转身后,他们齐声开口,臣愿降赵,请太子殿下成全。
    重奕很满意明正帝和燕臣们简明的话,具体表现为他比明正帝和燕臣们还有效率,连客套敲打的话都省下,直接让人宣旨。
    圣旨半年前就从咸阳送到重奕手中。
    封明正帝为平王,于咸阳赐平王府,命平王携燕国已逝敬王的两个儿子,随重奕一同前往咸阳,入住平王府。
    燕国皇族和勋贵的爵位都连降三等,与平王一样,随重奕前往咸阳朝拜永和帝。
    宋佩瑜站在台下的最前方,光明正大的东张西望,将正毕恭毕敬聆听圣旨的平王和燕臣们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底。
    说起来,洛阳反倒是沾了青州的光。
    要不是已经答应青州,只将青州王族和勋贵的爵位连降三等,依照永和帝的打算,原本是想只给明正帝个亲王爵位,再给燕国敬王留下的两个儿子找个好出路,就算是打发了燕国。
    身上有爵位的人听到圣旨,知晓他们也要如同青州有爵位的人那样,身上的爵位连降三级,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苦涩和不舍。
    然而听到他们要与重奕共同前往咸阳后,这些人苦涩和不舍立刻变成喜意。
    用爵位换在永和帝和赵太子心中留下印象,不亏!
    圣旨宣读完毕后,无论明正帝与燕臣们是什么想法,都要毕恭毕敬的领旨谢恩。
    明正帝看着圣旨上的平字,目光在重奕身上划过,落在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宋佩瑜身上,宋少师能否为小王解惑?
    王爷客气了。宋佩瑜点了点头,某定知无不言。
    咸阳不是已经有了个安平王?平王表情怪异,绝对算不上喜悦的看向宋佩瑜。
    赵国这个安平王就很奇怪。
    自古以来,大多都是一字并肩王,二字郡王。
    安平王是亲王,却有个郡王的封号。
    偏偏在安平王之后归顺赵国的梁王和青王,封号都没变,显得安平王越发奇怪。
    宋佩瑜笑了笑,对平王道,陛下已经改封安平王的为安王,他的府邸就在王爷隔壁。王爷到了咸阳后,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与安王玩耍,他是个十分随和好说话的人。
    多亏平王这几年经过太多的大起大落,心境平和了许多,否则非得气昏过去。
    安平王和当年的卫国是什么情况,九州谁不知晓。
    他如今连安平王都不如?
    安平封号拆开。
    他竟然只能得后者。
    平王气得当天夜里多吃了碗红烧肉。
    别说,赵国的小猪就是不同,半点腥臊味都没有,软糯滑弹,香而不腻。
    好吃!
    宋佩瑜与重奕没打算在洛阳停留太久。
    距离过年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要快选择性的巡视翼州剩下的城池,然后回咸阳过年。
    虽然家人总是竭尽全力的瞒着他,但宋佩瑜早就知晓,自从去年,宋老夫人的身体就没有从前硬朗。
    宋老夫人在去年冬日里,积攒下来许多病症。
    好在熬过春天后就在慢慢痊愈,总算是没留下隐患。
    也不知道今年入冬后,会不会有所反复。
    平王和燕国其他有爵位的人都很有眼色,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随身的东西后,就告诉宋佩瑜,他们随时都能出发。
    余下的东西,自然有还在洛阳的人慢慢整理,等到明年开春化冻后,再送去咸阳。
    姬瞳也回他在洛阳的府邸收拾了些东西,交代家人等到明年开春化冻后,就去咸阳找他。
    其他身上没有爵位,也没被勒令搬去咸阳,又不如很早的时候就抱上重奕大腿的姬瞳运气好的燕臣,却急了。
    当年庆帝改双都,彻底定都洛阳后,繁华程度相同的洛阳和咸阳立刻变得不同。
    如今风水轮流转,赵存燕灭,咸阳仍旧是国都,洛阳却成为普通城池。
    他们被留在洛阳,岂不是注定被前去咸阳的人抛在后面?
    宋佩瑜再次感受到了来自洛阳的热情。
    他甚至轻易不敢出门,总觉得出门容易,却可能回不来。
    即使宋佩瑜不出门,燕臣们也没放过宋佩瑜。
    有些人能被赵军拦在门外,有些人却连赵军都拦不住。
    比如曾经对宋氏有大恩的吴金飞。
    再比如头发花白又德高望重的其他老大人。
    无论赵军说什么,老大人们都直接往门内走。
    要是赵军敢威胁老大人们,要将他们扔出去,老大人们就直接躺倒。
    俗称为碰瓷。
    宋佩瑜拿这些人没有任何办法,尤其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和他没见过面的亲爹宋良辞交情不浅,对他大哥宋瑾瑜年幼时的趣事,也是了如指掌。
    最重要的事,这些老大人只是来与宋佩瑜唠家常,从来没和宋佩瑜提出具体的要求。
    他们根本就不给宋佩瑜拒绝的机会。
    重奕收到宋佩瑜的求助,曾试图解救宋佩瑜,却将自己搭了进去。
    宋佩瑜发现短短的时间内,身侧的人就全都围在了重奕身边,深深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也变得更加复杂,原来他只是株,老大人们真正的目标是兔。
    生怕离开洛阳的时候,也会被老大人们想尽办法阻拦。
    宋佩瑜特意提醒老大人们,永和帝的圣旨只是让必须去咸阳的人去咸阳,并没有不许其他人去咸阳的意思。
    随着赵国版图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缺能做事的朝臣。
    只要这些老大人们愿意去与永和帝低头,以永和帝的心胸,必然会启用他们。
    老大人们却不为所动。
    宋佩瑜这才知道老大人们是存在怎样的野心。
    他们竟然想劝永和帝迁都洛阳。
    宋佩瑜顿时不敢再劝这些老大人们去咸阳了,他怕这些老大人们出现在咸阳朝堂后,会和赵臣血溅当场。
    离开洛阳的时候,宋佩瑜的随身行李中又多了个专门放信件的小木箱。
    这里面都是洛阳的老大人们给永和帝的信,宋佩瑜已经从老大人们处知晓了信中的内容。
    论从咸阳迁都洛阳的必要性
    里面的例子包括但不限于,咸阳在九州中算是位置偏远,没有洛阳处于正中央的位置好。
    无论是青州、兖州的消息,还是陈国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到洛阳,从洛阳再传到咸阳。
    然后咸阳的命令通过洛阳,再传去青州、兖州或者陈国。
    平白耽误许多时间。
    真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说不定等咸阳收到消息,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除此之外,庆帝当年会在咸阳与洛阳之间选择洛阳,也是因为那些年洛阳的气候比咸阳稳定。
    这些年咸阳的气候虽然没再恶化,却始终比不过洛阳。
    不得不说,洛阳的老大人们虽然有私心,劝说永和帝迁都的理由却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
    宋佩瑜摇了摇头。
    幽州作为龙兴之地,才是赵国的根基。
    为了一时的便捷,动摇根基,亦是得不偿失。
    这事,难办得很。
    离开翼州进入幽州后,重奕立刻舍弃虽然华丽威严却笨拙的太子仪仗,整日在马车里与宋佩瑜厮混,心情肉眼可见的转好。
    宋佩瑜当然知道重奕心情变好的原因。
    不久前,从咸阳传来永和帝的密信,信上永和帝提及,正在给重奕准备聘礼。
    可惜宋佩瑜委婉的询问宋瑾瑜,永和帝打算如何说服朝臣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宋瑾瑜没回信,只给他送了本书,名为清净。
    宋佩瑜不敢再捋宋瑾瑜的虎须,接下来再与宋氏有通信,也绝口不提重奕。
    到达咸阳前,宋佩瑜收到来自陈国的消息。
    即将出孝的宣泰帝已经与楚太子达成共识,会在出孝后,迎娶楚太子的女儿为皇后。
    当初薛临在燕国身受重伤,被下属带回豫州后,曾神志不清只能缠绵病榻许久。
    他好不容易清醒后,才知晓姬瞳不仅守住了燕城,还将陈军追得屁滚尿流,打下许多豫州城池。
    薛临大怒,还没来得及将怒火发出去,就得知更让他愤怒的事。
    那日坍塌的帐篷带倒了烛火。
    他脸上多了许多狰狞恐怖的伤疤,已经用过无数珍贵药材和偏方医治,都只是让这些疤痕变淡,完全看不到彻底祛除这些疤痕的希望。
    还有他身下的雄伟之处,也被坍塌的帐篷砸了个正着,别说是龙虎精神,昏迷的这段时间,随时随地都会淌出黄汤。
    听闻他手下的蠢货因为过于着急,去民间寻找名医的时候,没顾得上隐藏踪迹。
    几乎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陈太子消失的时间里,陈太子的心腹正全力寻找能除烫伤痕迹的名医和治疗雄伟之处的名医。
    薛临好不容易喘上来的那口气,险些彻底断绝。
    薛临干净利落的解决在他昏迷的时间里,暂时主持大局的人。
    然后拖着仍旧刺痛的脸和控住不住的,先解决陈军败走燕国所产生的恶劣影响。
    薛临通过各种消息判断,姬瞳盘踞在豫州边界的几座城池里不再乘胜追击,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狠狠的将姬瞳的名字记在心底,却没马上理会姬瞳,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被姬瞳撵出翼州的陈军,已经失去入侵翼州的最佳机会。
    好在兖州王够识相,陈军只要能顺着兖州的南边关卡进入兖州,靠着兖州与翼州交界处的兖州八关,就能轻而易举的将赵军拦在兖州外。
    到那个时候,不识相的青州被兖州和陈国夹在中央,又等不到赵国的驰援,岂不是能让陈国为所欲为?
    只要能拿下青州和兖州,就算没能阻止赵国拿下完整的翼州。
    对陈国来说,也算不上亏。
    可惜薛临昏迷的时间太久,哪怕他醒了后连养伤都顾不得,立刻拖着病体联系兖州王,然后火速调兵。
    陈军仍旧比燕军晚了一天半的时间,才到达兖州南边关卡。
    以至于薛临只能双眼充血的望着,兖州南边关卡城墙上的赵旗和朱雀旗,生生呕出口鲜血来。
    兖州南边的关卡不愧其天险之名,明明城墙上只有五万燕军,却数次让二十万陈军铩羽而归。
    兖州南边为难陈军的关卡,名副其实,不愧其险要之名。
    兖州西边与赵军相接的兖州八关却徒有虚名,竟然在一夕之间全线崩溃,任凭赵军长驱直入。
    其中的落差,让好不容易从床榻上爬起来的薛临又躺了回去。
    薛临被气得吐了几天血,始终淤积在胸口的窒闷,却阴差阳错的都发泄了出去,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
    他已经意识到,已经快被赵军打到柯都的兖州,和对陈国存在很大偏见,从前就与陈国老死不相往来的青州,恐怕都要让给赵国。
    他还有更棘手的事要处理。
    比如金陵的老东西们,已经知晓他毁容又的消息,正上蹿下跳的等着给他找麻烦。
    薛临很快便振作了起来,他带兵回到豫州,一边让人重新占领燕军放弃的城池,一边整顿早就被陈国占领的豫州城池。
    无论金陵那些老东西如何跳脚,甚至是显开帝亲自下旨,薛临都不肯回金陵。
    出兵豫州之前,薛临的手下刚以薛临的嫡出兄长意外坡脚,乃身体残缺之人,不能继承皇位为理由,逼得显开帝将薛临的嫡出兄长过继出去。
    脸上满是烫伤痕迹的薛临,恐怕前脚回到金陵,后脚就会以与他嫡出兄长被过继相同的原因,失去太子之位。
    况且他还有更难以启齿的伤处。
    以最短的时间彻底稳定豫州后,薛临开始专心致志的疗养身上的两处重伤。
    为了不让辛苦白费,他还特意下令,不必再将发生在赵国的事,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他,只要每隔十天,将大事汇总呈上即可。
    养病的日子里,薛临看了无数大夫,吃了无数苦药。
    虽然脸上的伤疤仍旧狰狞恐怖,可止小儿夜啼,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不仅不再随时随地的失禁,还能通过密药重归勇武,使女子怀孕。
    听闻侍妾有孕的当天,薛临将自己关在书房。
    面前是正燃烧的火盆,身边是能将他装进去还有余地的大箱子。
    大箱子里都是金陵官员弹劾他的折子,其中不少折子上都有显开帝的亲笔批注。
    最开始的时候,面对群臣对薛临的各种弹劾,显开帝还会在言语间稍稍维护薛临。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折子越来越多,显开帝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到了后期,干脆与朝臣们一起大骂薛临。
    最近的批复中,已经有了要废太子另立的意思。
    薛临仔细的将每一份折子上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
    然后将看过的折子放进火盆中,再去拿下一份折子。
    薛临看这些折子用了整整三天三夜,期间只允许给他送饭和换火盆的人进去。
    三日后,薛临望着已经彻底空下来的木箱许久,缓缓闭上眼睛。
    只过了须臾的功夫,薛临就猛得睁开眼睛,闭眼前的疲惫和几不可查的伤感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嘲笑。
    过了八个月,侍妾平安生下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明明还是皱巴巴的丑样子,却能看得出五官的轮廓与薛临几乎一模一样。
    薛临大喜,给这个孩子举办盛大的洗三礼。
    席间,薛临曾悄无声息的离席。
    虽然隔着老远都能让人闻到他身上漂浮的酒味,但薛临的双眼却没有半分醉意,反而比平时更犀利。
    他独自立在回廊处,目光定定的望着金陵的方向。
    对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下了秘旨后,薛临才回宴席上。
    半个月后,远在金陵的显开帝驾崩。
    薛临立刻带着盘桓在豫州的陈军回到金陵,凭着手上的兵马和太子的身份横扫所有障碍,于尸山血海中成功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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