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顿了一下,想到了不久前的事,道:不是老婆。
    不是老婆是什么。楚卫远话吐得快,机关枪似的说完才骤然反应过来:不会吧,难不成你给我带了个女婿回来?
    他的目光由震惊转为疑惑,最后归于释然,摸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啧啧道:都是Alpha ,为啥啊?
    楚尧有些无奈:我什么都还没说。
    话都被你说完了,他也懒得再解释。
    算了,不管你们的,年轻人自有想法。我长这么大,就见着两次Alpha 和Alpha 谈恋爱的。一次是年轻时候的我的长官,他和他的副官结了婚,表面上针锋相对,实际上居然是一对。这给当时幼小的我留下了莫大的童年阴影。另一次就是我亲儿子了。楚卫远话扯得老远,滔滔不绝,这次你说你要带回来个Alpha ,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本来是准备学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逗你一番的,不过你妈咪很同意这门亲事,那我自然就妇唱夫随咯。
    我没成为您的中年阴影就好。楚尧道。
    楚卫远:
    楚卫远:臭小子。
    好好待别人,别欺负他。楚卫远意味深长地道。
    楚尧斜了他一眼:您对您的基因有什么误解?
    楚卫远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也是,楚家人做不来欺负老婆的事。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客房门口,秦屠侧目看了他们一眼,安静宁坐在秦屠的对面,正把摆在桌上的一个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慢慢打开。
    楚尧走到秦屠旁边坐下,目光落在盒子上,问道:这是什么?
    安静宁回答得认真:传家宝。
    楚尧:
    楚卫远噗嗤一声笑,道了句老婆真可爱,随即径直坐在了秦屠的右手边。
    他偏头看向秦屠,笑道:别紧张,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赠物仪式。
    秦屠也回了一笑。
    楚尧在桌下悄悄捏了捏秦屠的手。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那块不大的盒子上,随着木头盖子的打开,里面的东西也展露出了全貌。
    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传家宝,那是一剂药物。
    透明的玻璃管里是金黄的液体,呈现出如血液般的黏稠感。
    传家宝?楚尧再次反问了一句。
    楚卫远也有些诧异,站起身拿出盒子里的药剂,握着玻璃管子上下晃了晃,看着金黄的液体在内轻轻震荡。
    老婆,这就是你准备的见面礼?他咂了咂嘴,有些摸不透安静宁的意图。
    而安静宁只是看着秦屠,一字一句道:我想了很久应该给你准备什么礼物。珠宝?器械?或者是其他什么的,我都不满意。
    我觉得你应该更需要能减轻你痛苦的东西。
    当我几天前得知你和小楚的事时,我准备了很多的礼物,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它。
    秦屠静静地听着她说,手指微微蜷起,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眼睫小弧度地颤了一下。
    从兽人变为人类要面临很多的险阻,即使蜕变成功,身体上日复一日的痛苦是外人无法得知的。你还在注射鲛人之泪吗?
    秦屠轻轻点了下头。
    你已经痛苦了五年,而未来的苦楚却绵绵无期,它会终结你的痛苦。安静宁从楚卫远手中取下药剂,递给秦屠。
    秦屠接过,他垂眸看着手中微微冰凉的礼物,抬眼,郑重地道了声谢谢。
    楚尧也看着安静宁,沉默了一会,张了张口:妈谢谢。
    安静宁却突然抬起双手捂住脸,微低着头,声音轻缓了不少:呼总算送出去了,第一次做这种事,有点紧张。
    楚尧:
    秦屠:
    楚卫远拍拍安静宁的肩背,道:放松放松,老婆没事儿的,见儿媳妇,都是小事啦。
    我的礼物,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给。
    楚尧和秦屠刷刷抬眼看他。
    楚卫远不嫌事大地眨眨眼:怎么了?
    安静宁被他这一提醒,顿时放下捂脸的手,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楚尧和秦屠双双沉默了。
    然而沉默在这时候并非最好的武器。
    楚尧在安静宁犹如实质的目光下叹了口气,道:这么早就商量这事吗?
    穆青都已经结婚了。楚卫远道,穆家那老头跟我炫耀呢。
    只要是对的人,什么时候都不算早。安静宁也开口道。
    楚尧无奈,只得看向秦屠:我听他的。
    秦屠面临着楚尧抛来的烫手山芋,颇有风度地笑了笑:随时都可以。
    楚尧:
    他偏头,以一种我以为你会说什么但实际上你什么都没说和没想到你也这么急的目光看向秦屠。
    秦屠弯了弯眸子。
    那我回头定个好日子,先把请帖发了再说。楚卫远一锤定音。
    楚尧:我还没到二十一岁。
    联邦规定公民二十一周岁可以办理结婚手续。
    楚卫远:这不快了吗?过完生日就结。
    楚尧看向秦屠,秦屠仍然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感受到了楚尧的目光,他偏头看了一眼,眉梢微扬。
    楚尧虚眯起眼。
    行,结。
    既然有人这么迫不及待。接下来的事就如同所有普通的家庭一般,一起吃饭、喝茶,聊天。
    气氛由最开始的生疏转变为和谐温馨。
    夜晚降临的时候,楚尧和秦屠住进了早已被安排好的房间。
    刚进房间时楚尧就沉默了。
    一看就是楚卫远的手笔,整的跟新房似的。
    忽略装潢,随意点就好。楚尧喉结滚了滚,对秦屠说道。
    秦屠抬眼看了看四周夸张的装饰,红色的基调,暧昧感十足的灯光等等,他笑了笑:让人很难忽略。
    各自洗漱完毕后,楚尧给秦屠倒了杯水,自己也倒了杯,抿了一口道:明天去穆青那里?
    随便。秦屠道,不过他巴不得我们早点去。
    楚尧在他身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没看出来。
    秦屠:什么?
    威廉校长和穆教官他们。楚尧意有所指。
    哦,你说他们啊秦屠眯了下眼,道:戴尔特一直在追求穆青,看不出来吗?
    楚尧沉默地看向他,没明白他口中这个所谓追求法。
    我也一直在追求你,只不过没他那么含蓄。秦屠笑眯眯地看着楚尧。
    楚尧却是突然噤了声,继而转头盯着他,问道:为什么选择来找我?
    因为我想追求你。
    说人话。
    秦屠叹了口气:就是时机到了,想来看看你。
    时机?楚尧没有停止询问,什么时机?
    秦屠:戴尔特让我代一下联邦军校教官。
    楚尧语气莫名:如果没有这个时机,时隔五年,我永远无法见到你,对吗?
    毕竟他没有丝毫关于他们以往的记忆,若是秦屠真的没来,他们就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
    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
    秦屠看向他,声音低低的:少校
    楚尧低头安静了一会,再抬起头时,已经如往常一般冷淡自持:你好样的。
    秦屠自知理亏,握住楚尧的手,偏头在他肩窝处蹭了蹭,有求饶意味: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楚尧并不是在生气。
    他只是害怕。
    害怕那个因秦屠的一念之差就会发生的结果。
    他侧头,吻了吻秦屠的眼睫,动作虔诚又温柔,声音里满是放松:幸好你来了。
    秦屠僵硬了一瞬,轻轻眨了眨眼,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五年前你为什么没来?
    这似乎是一个适合将往事叙说的夜晚。
    楚尧问出这个问题后,心中未曾想能够获得秦屠的回答。
    他明白,五年前那一天发生的事对秦屠来说是一道坎,难以跨越的坎,阻碍了秦屠向他奔来。
    所以他只是问一问。
    秦屠可以不说。
    我对不起。
    所以当秦屠轻轻说出这句话时,楚尧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自己。
    再难以跨越的坎终究有越过的那天。
    心里紧紧缠绕的结最终还是要解开,然后将埋藏在心底的、想说的话说给想念的人。
    那一天,我本来就快要见到你了。秦屠的声音低沉,其中还有些许的低落。
    楚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我痛恨那个心存幻想的自己。明明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个人所谓的父爱,却还是在收到那条信息后选择了去见他一面。
    五年前,在他和楚尧约定好的那一天,他提前到了或者说,他一直在,从未离开过那个地方,等候着楚尧的到来。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讯息,来自他以为永远不会联系他的人。
    涂明凡德金。
    他的生父,也是最恨他的人。
    他母亲的死成了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或者说,仅仅只是他所谓的父亲无法逾越而已。
    从他母亲离去的那一天开始,他失去的不只是母亲,还有父亲。
    他成了整个兽人族众矢之的,偌大的灰星无他的容身之处。
    秦窈离去时,他刚满两岁。两岁后的那几年,他被旁系亲属悄悄收养,算是坎坷地长到了十岁。
    十岁后他主动离开兽人族,阴差阳错下被穆家收养。说是收养,其实只是承了秦窈的恩,穆家数次邀请,年幼的秦屠不知如何拒绝,只得默默同意。
    实际上他很少出现在穆家。灰星的凹地成了他长大的地方。
    前十数年的经历让他难以相信别人,融入另一个集体。
    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他踽踽独行。
    涂明凡德金讯息发来的时候,他盯着那条寥寥数字的消息沉默了很久。
    QY:曼斯,蓝城中心大厦,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们见一面吧。
    他的指尖停留在删除界面良久,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值得去见吗?
    凭什么去见?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去?
    秦屠用了十九年也没能弄明白涂明为什么这么恨他,恨自己的孩子。
    明明是秦窈拼了命也要留下的孩子到头来却成了涂明心里的毒刺,不知秦窈在天之灵见到这一幕该是作何表情。
    他无法选择。
    若是他能够选择,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秦窈为了保护他而丧命。
    他太小了,小到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权利,若是那时候他更大一点就好了。
    他也想保护秦窈,就像秦窈保护他那样。
    涂明有什么话和他要说?
    说对不起吗?他不想听。
    他摁下删除键。
    在一个小时后他又收到了一条讯息,依旧是来自涂明。
    QY:求求你了,曼斯,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我很想你。
    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这几个字刺痛了秦屠的眼睛,他攥紧智讯器,低着头沉默。
    半晌,他才作出了决定。
    只是去看一看,看一看母亲。
    秦窈的遗体被涂明保存得很好,用冰棺封存在一个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他人知道的地方。
    秦屠赴了约,他打算在下午两点前赶回来见楚尧。
    而这愿望落了空。
    最终他没有见到他的母亲,也没有见到楚尧。
    在蓝城,等候他的只有早早埋伏好的屠杀,从血海里归来,来到凹地之后,等候他的却是血泊中的一枚黑色戒指。
    这个场景成了他五年来时时惊醒的噩梦。
    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后,他第一次知道了名为轻松的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枷锁,他得以做一次真正的自己。
    他好像放下了很多很多东西。
    就是这样。秦屠低着头,没看楚尧的眼睛,或许是夜晚的风太嚣张,使他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湿润。
    楚尧安静地听完了他的故事。
    末了,他没说话,轻轻地抚上秦屠的脸。
    都过去了,以后你有我。
    他的额头抵着秦屠的额头,这人的体温这会格外低,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楚尧抬手拍了拍秦屠的背。
    少校
    嗯。
    楚尧。
    我在。
    良久的沉默里,许多以往执着的东西烟消云散,夜晚过后光明始终会到来。
    你问我为什么会来。秦屠偏头吻在楚尧的唇角,轻轻的,如蝴蝶轻吻荷叶,我想即使我没有应下戴尔特的邀约,在以后的某个日子,我还是会来。
    我无法放下你。
    我来到这里,一是赎罪,赎我的罪。二是救赎。
    我承认我无比糟糕,但我仍然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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