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多的话想要跟苏敛分享,于是忍着身体的不适,又说:你之前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天台,其实不是。比你知道的时间,还要早很多。
    我们以前见过?苏敛猛然抬起眼。
    还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在你学校附近的马路边,我因为没吃饭低血糖,靠在花坛边上。你过来问我,说你是医学生,要不要送我去医院。
    想到那个场景,池妄眼神变得柔和,情不自禁很轻地笑了一下,你后来问我,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苏苏,是你先朝我这个陌生人展示了善意。
    我们在别的地方也碰到过么。苏敛表情更是茫然。
    他对于池妄的记忆,是医院开始,医院结束,再无其他。也许路上曾经擦肩而过,但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印象。
    我当时觉得你人很好,长得也好看,就想找机会跟你当朋友。那会儿刚开始创业,就在你们学校那边转悠,有时候会远远地看到你。有一次看到你手里拿了瓶橘子汽水,所以想着你爱喝,就记了下来。没想到说到这里,察觉失言,池妄顿住。
    没想到,后来真正有交集是因为爸爸去世,怪不得你会买橘子汽水安慰我。旧事重提,苏敛突然觉得挺奇妙,其实那瓶水大概是我同学硬塞给我的,我并不喜欢。
    但是当时,那瓶带着浓重糖精的橘子汽水,在那场准备自我了结的瓢泼大雨里,真的让苏敛苦涩的生活里感受到了一点甜意。
    时隔这么久,才知道错失的细节,苏敛心里很是感慨。
    他和池妄纠葛交织了好多年,兜兜转转,还是仍然放不下彼此。
    池妄手肘撑着膝盖,笑意眼尾淡去:苏苏,那会儿我跟你隐瞒了很多事,是我不对。我只是觉得你已经够苦了,不想让你再跟着一起受折磨。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要再道歉,过往一笔勾销,到此为止。苏敛抬手,指尖和他的手臂稍微碰触,滚烫的温度传到手心,滚烫得厉害。
    他拧起眉心,低声说,你好像发烧了,好烫。
    池妄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大脑有些晕眩,他原以为是多出了很多的记忆导致,现在看来,更像是加速运转负荷过量。
    他松了力气,微微倾斜靠在苏敛的肩膀上,身体有些迟来的疲惫:去趟医院吧,顺便做个全身检查。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钟,大街上早已空空荡荡,没了人影。苏敛把人小心翼翼送上出租后座,打车前往医院。一路上手指紧紧地缠着池妄滚烫的手,生怕稍不留神,这人就消失不见。
    之前回拨时间的时候,他也跟着被迫穿梭在各个场景里,抬眼看去,很多的场景,却哪哪儿都没有池妄的影子。
    他当时很慌张,心里空落落的,很怕随着时间的回溯,池妄真的就消失不见。
    然后又拼命安慰自己,因为假期两人实在是见得少,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家待着,也很正常。
    终于回溯结束,他重新回到了天台,月色如水,热浪拂面。
    在看到池妄的那一刻,那颗几乎快要停跳的心脏才重新开始缓慢地跳动。
    苏敛瞥了一眼窗外,灯火辉煌,人间灿烂,这个世界仍然在繁华又忙碌的运转。
    他想,也许,一切都终于可以彻底的结束,重新开始。
    指针的断裂,让他们成为真正的普通人,成为这个繁华世界里普通又毫不起眼的一个缩点。
    他们将在这凡世里,长长久久地相爱。
    在想什么?池妄盯着他的侧脸,哑声开口。
    苏敛回过神来,拉长声音:在想. 学校里普普通通的红烧肉。
    不愧是学霸,想开学了是不是?池妄打趣说,原本快到八月底,这下一弄,你平白又多了两个月假期,是不是很遗憾?
    苏敛被逗笑,表情松散了些:我也没那么热爱学习,你也不用这么高估我。
    池妄也跟着笑,浑身都感觉到轻松。
    他把手伸出车窗外,感觉风从指缝间划过,头一回觉得活着真好。
    到了医院,一通挂号检查,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心脏也很健康,只是发了高烧加上身体虚弱,需要稍微修养几天。
    医生害怕高烧不退,及时打完退烧针后,又让苏敛帮忙办理了住院手续。
    池妄看着人忙前忙后,抬眼环顾四周纯白的病房,脑子里闪过生命最后一段时间的片段,有一种时过境迁的微妙感。
    好在这次,无事发生,真的只是一点很快痊愈的小问题。
    只是因为长时间的穿越,他实在是有些疲惫,明明眼睛盯着忙碌的人,不自觉地就要合上眼。
    苏敛从浴室洗完手出来,指尖滴滴答答地还在滴水,看着他说:困了就睡。
    等你。池妄拍了拍狭窄的床,邀请道,要不要跟我一起?
    旁边有陪床。苏敛盯着那张一米二不到的小床,笑说,你是病人,不跟你挤。
    池妄垂了眼,看上去有些失落:但我想跟你挤着。
    见人没反应,他又连着叫了几声小苏老师、苏苏,我的男朋友,黏糊得要命。
    实在是招架不住,苏敛脱了鞋侧身躺过去,脑袋放上枕头:好了,睡吧,男朋友。
    他学着以往池妄安慰他的姿势,手掌放在后背上一点一点的轻拍。
    那人在迷迷糊糊之间,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很快就呼吸渐沉。
    苏敛也有些累了,跟着闭了眼,一觉到天亮。
    再次醒来的时候,其实是被人声吵醒的。
    他的头靠在池妄的肩膀里,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往脖颈深处埋了进去。
    下一秒。感觉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传来护士憋着笑的声音:醒醒,该给病人量体温了。
    苏敛缓缓睁眼,视线逐渐清明,眼前站了几个查房的护士和医生。这还没完,池家老两口也站在一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他。
    而他在干什么,明明旁边有陪床,非要跟病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脸碰着脸,手搂着腰,姿势暧昧。
    苏敛:
    我的表呢?哦,指针已断,那没事了。
    顶着尴尬到头皮发麻的视线,他抬手猛然晃了晃池妄,飞快把人弄醒。
    那人眼底带着仍然惺忪的睡意,看着一圈的人,脸上是同款的茫然。
    爸,你来这么早?
    昨晚你跟我发信息说来了医院,我早上看到就赶紧过来了。
    池母把一个水果篮子放在床头,皱着眉头说:哎哟,怎么就发烧了呢?你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再说了,就这将近四十度的天气也能发烧?你跟天气同步了?
    我可能是热的。池妄随口应了一声,抬手摸了一把额头,配合护士量测体温。
    视线落在看起来仍然安好的父母身上,他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此刻才真正的确认,他们是回到了两个月前,一切都还没发生。
    等到护士打完退烧针出去,苏敛和池妄对视了一眼,都在斟酌如何开口。
    当时想着先穿越回来再说,但毕竟要说服池边海,不是件容易的事。
    爸,你那些机器都量产出来了吗?池妄艰难开了条话题的口子。
    最近已经在联系买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收。池边海看上去没了以往的那副春风得意,言语之间带了点焦虑,不过没事,凭着池家的口碑,肯定没问题。
    苏敛拿过小桌板上的水,抿了一口,斟酌道:叔叔,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见人表情严肃,池边海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对面,一脸认真。
    因为我一直挺信佛,又会算卦,前几天我跟池妄去寺庙的时候,碰上了我师父。苏敛张口瞎扯,他帮我们测了一下最近的运势,提到了你。
    生意人多多少少也挺信这个,池边海坐直了身子:你师父说了什么?
    他说,你最近生意会有大难,尤其是小心工作上接触的一个姓狄的人,会给你带来相当严重的后果。
    苏敛心想着,要是直接说名字和后果,按池边海那副自信的口吻,铁定不信。
    不如似是而非抛个钩子,等他自己去怀疑确认。
    果然,刚点出了姓氏,池边海瞬间拧起了眉心。
    他跟池母对看了一眼:姓狄的,难不成是狄博士,我们研究院的院长。
    师父说后果严重会资金破产,还会有牢狱之灾,但具体更多的,他没细说。苏敛顿了顿,悠悠开口,因为我也想学医,认识不少医院的学长,他们之前说过一个案例,就是用劣质器械贴牌卖出去,还跟医院谈了返点,结果最后器械被查出有问题,连带返点被判定为行贿,责任人判了好几年。
    和自己目前的经历相近,池边海指尖顿住,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趁着还没卖,您还是再找专业团队对这批器材反复确认一下,这位狄博士研发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我师父算这些很灵的,我挺担心出事。苏敛参杂着真真假假,把事情抖落了个干净。
    好,我知道了。池边海表情不大好看,又问,但如果不卖,我们的资金链就全断了,前面的投资全部毁于一旦。
    我师父建议您趁早把研究院卖掉,申请制作口罩的生产权,一定能把之前投资的资金赚回来。苏敛点到为止,池边海是聪明人,说再多人家不信也没用。
    池妄侧头看了一眼苏敛,心说不愧是小苏老师,这小词编得一套一套的。
    原本想着直接把案例复述一遍,但仔细想想,确实也挺惊悚。估计落入他爸妈耳朵里,会觉得全是瞎编。
    看着二老表情将信将疑,他帮忙加了把火:苏敛的师父特厉害,什么都能算中。爸,你不得不信。
    我先去查查那批货。池边海迟疑起身,跟池母交换了一下视线,如果货真的有问题,确实容易出事。
    我现在就联系人去仔细检查。池母拎着小包挎在肩上,看向病床上的人,那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有苏敛照顾,你们担心什么。池妄往后靠了靠,笑着催促,赶紧去忙公司的事,别墨迹。
    等到两人离开,苏敛才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要是他们不信,只能我们自己去找出破绽,就挺麻烦。
    池妄宽慰道:我爸看着雷厉风行,生意人哪有不迷信的,肯定听进去了。
    苏敛仍然不太放心:但毕竟表已经没了,你多盯着点儿,注意在判决的时间之前确定没事。
    两人商量了几句,池妄枕着脑袋慢悠悠躺下:不过说真的,你怎么能临时编出大师这种话来瞎扯,脑子转得真快。
    因为,我就是大师本人。苏敛面无表情回道。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池妄没忍住笑出声:男朋友,你真的好可爱。
    池妄的高烧两天才退下去,因为有了之后的记忆,他就不爱在医院待着,总觉得慎得慌,也不太吉利。
    于是刚有好转,就迅速办理出院回了家,只是经历了穿越,感觉身体虚了不少。
    苏敛开始每日一粥,变着花样怼着人吃,顺带早上按时督促出门跑步,每天三千,风雨无阻。一个假期下来,池妄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池边海那边查出贴牌,忙得脚不沾地,开始重新布局。原以为家里的事解决之后,他们俩能够两个过个甜蜜蜜的小假期,没想到全栽在了养生上。
    等再开学的时候,顾安久戳着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感叹:妄爷,许久不见,我怎么觉得你变壮了?
    都是被逼的。这话说得小声,生怕被人听见。
    偏偏苏敛耳朵尖,扭头看他:我听到了。
    我错了,我认罚,跪键盘还是榴莲,你说了算。池妄变脸飞快,一脸温顺说,我心甘情愿,很是享受。
    啧,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等以后结了婚还不是被吃得死死的。顾安久摇头晃脑,很是嫌弃。
    苏敛有些沉默地抿紧了唇,穿回过去之后,果真没人记得他们那场临时起意的订婚,仔细想想,还挺遗憾。
    池妄看懂了他的表情,插科打诨道:马上晚自习,朋友们晚上宿舍见。
    要分、分班了,真舍不得。宋嘉词皱了皱鼻子,早知道我也考去五班,要不是妄爷,我、我就进前五十了。
    被刚好卡在五十一名的宋嘉词,内心满满当当都是怨念。
    你去五班我怎么办?林衍不爽道,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六班呆到毕业。
    顾安久双手一摊:你们俩这腻歪劲儿,要不我把同桌让给小猴子算了,就让我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最后排,成为孤独求败。
    你坚强一点,我们先走,要去五班当同桌了。池妄临走前,还不忘扎上一刀。
    等两人出现在教室,五班班主任张老师亲自来门口迎接:池妄同学,欢迎你加入五班。正好苏敛是单座,你过来凑个整。
    都听老师的。池妄表面上看上去是被迫服从,心里乐得不行,最后一年,还麻烦张老师多照顾。
    苏敛拎着书包回了座位,原本自己孤零零坐了一学期,旁边总是空荡荡的。现在突然多了一人,那股心安的感觉瞬间回来。
    前排的宁娇时不时地借着传资料回头打量,想要看出一丝奸情的端倪。
    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们俩当同桌,不会打起来吧?
    不会,我们现在是朋友。池妄笑着,好脾气回,和睦相处,绝对不会把战火波及到你们。
    宁娇点了点头,意味深长说:只是朋友啊。
    她偏过头跟同桌咬耳朵:分手了居然还能当同桌,真够大气的。
    苏敛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无聊的刷题,突然手心里被塞入一张纸条。
    他侧头看了池妄一眼,轻轻挑眉:又来?池妄向后靠着椅子,示意他看纸条上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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