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城有诸景,风流之名远扬,辽阔大陆更有万景,出行远望,望不尽,眼中承不下锦绣浮华。
    驻足前人称颂的名胜浏览观光,也曾入小巷深处品尝美酒醇香,珍玩宝玉入袖内,美景古迹藏心中,形容气质有天壤之别的青年男女共同走遍这座名城,倒不乏议论争吵,看得早已惦记上这绝世佳人的旁人望眼欲穿,只等那不知好歹的青年被少女赶走便上前毛遂自荐甚至英雄救美,可每每争吵到最激烈,离他们希望最近时两人却奇迹般和好如初,并肩望着垂柳吟诗感叹,也不知究竟哪里般配,看得人满心酸楚。
    若是可以,就这么过上一生也是快事——凌青云曾有这种念头但转瞬即逝,他知道自己的梦想与命运指向何方,途中小憩也就罢了,他终要持手中之剑攀向那修行高峰,此时的路,当向西。
    少女似乎也有这种念头,当夕阳西下,并肩而行的两人也来到城垣边陲,甚至没有住宿一晚,就这么出城西向,披星戴月,露宿餐风。
    这次充满回忆的游览却又格外短暂,在凌青云心中却比寻常修行与游历的时光更具分量。
    西出芳华城,顺长河而上,旷野星夜寂寥苍茫,见银瀑如挂,翻山越岭,不知几条蟒龙盘山间,披千里浓雾,待晨时青衫自湿,青年立于山巅,回望旭日东升,驱散寒夜,天地万物生气蓬勃,磅礴似大海汪洋。
    “此为中极山,霁月帝国中部最高山,可遥望万里,东见多罗河山岭,南面巨人大泽,西临枭狼平原,亦望无尽北洋,真乃天下要地!”日出时展望四方,凌青云心中豪情澎湃,不免兴发感慨,此地并非中极山最高峰,若不是时间有限他还真想挑战一方,据说中极山巅为天神居所,居于中岳领天下,却不知又是何等尊荣。
    薇莉安站在一旁,一袭长裙,面带淡淡笑意,朝日、早霞、云雾、群山,在赤红的眼中生灭隐现,却又有一道身影屹立,铁塔浮屠般屹然不倒,忽然变作另一番模样,倚剑凌云,踏着虹霞从这高山迈步,君临天下。
    霞光彩溢,云雾变幻,人在看景,景亦在看人,忽张开一张大口,似有巨兽来袭,结果却是一团怪云,叫人忍俊不禁。
    忽然山下传来震响,展望四方的青年终于俯瞰而下,竟是一支军队乘雾而行,浩浩荡荡地穿过平原,此军不知几里长,皆着铁甲,备有大盾长矛,更有战车雄武,如精钢所铸坚不可摧,此时明明是行军途中却颇有几分迎战列阵之姿,不知几里长的队伍首尾相衔,行伍整齐,相邻的兵士步伐一致,长矛坚盾若严丝合缝,似乎随时都能组成毫无破绽的方阵,退为坚实堡垒,进为钢铁洪流!
    “好一支纪律严明的强军!”凌青云见状感慨,在山水之外别有收获,少女迈步而前,俯视着长蛇般蜿蜒前行却不乱阵型的军队亦欣然颌首:“步卒方阵乃是我霁月帝国卫国之本,自然日夜操练,不容怠慢,不过这支军队便是放眼帝国也是有数的精锐,虽不及苍狼侯爵那黑甲狼骑,数量却远在其上,无论面对何种对手都能大显神威,实为国之梁柱。”
    视线顺着长蛇阵的行军方向投向前方,少女更是欣慰:“不过时至今日,帝国倚仗的已不只步卒方阵了。”
    凌青云点头认同,在霁月帝国立国之初可不如今世强盛,那时吞狼国雄踞落神西北,驰骋草原,狼顾中极,方是当时落神第一强国,其强之因一为剽悍尚武,二为据有落神大陆最重要的养马场,前身又是游牧部族,倚此打造出所向披靡的狼骑大军,当时的霁月帝国只能凭关隘之险阻其兵峰,若是野战却全然无法与狼骑抗衡,十战九败,狼狈屈辱,因此每每向吞狼国赔款求和,更不足以号称帝国。
    如此局势下霁月国居危思变,既然缺乏良马,骑术也不及吞狼国人,倒不如发展步卒,以战阵对敌,威震天下的霁月方阵从此诞生,在与吞狼国的野战中不断扳回局面,又在一场大战中大破吞狼铁骑,一举将枭狼平原攻占,从此吞狼国失去了进攻的跳板,霁月帝国却声威大震并获得养马场,由此日渐强大,一次次粉碎吞狼国欲图雪耻的反攻,逐步取代吞狼国成为落神霸主。
    当然即便今日霁月帝国同样打造出精锐骑兵,骑射之术却依旧是吞狼所长,是以霁月帝国依旧保持着以步制骑之策,并愈发将步兵武装到牙齿,论此道可谓独步天下,便是统治整座青河大陆的大武皇朝都无法企及。
    “这支大军向西而行,倒与我们同路。”凌青云扭头看向薇莉安:“如此精军不是镇守边关便坐镇中央,非要务不能动,吞狼素为霁月大敌,但近年来边关无事,也未闻大战将启——这西方莫非还有位白虎侯爵不成?”
    闻言薇莉安顿时扑哧一笑:“有个苍狼侯爵就够人头疼了,还来个白虎侯爵,那我们霁月帝国岂不是要翻天?”
    凌青云也是一笑,只是依旧盯着黑发少女,显然,既然边关没有战事又没有哪路诸侯叛乱,这一支精锐军的出动便颇显可疑,偏偏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他对此已有几分猜测,作为霁月国人又显然出身高贵的薇莉安自然会知道更多,莫看她年轻又涉世不深,连旷世灵藏与苍狼侯爵的底细她都清楚,情报渠道绝非一般人能有,相比下光天化日下的大军开拨或许重要隐秘却有所不及,她知道些什么再正常不过。
    但黑发少女只是轻笑着,自山头望着铁甲军远去,凌青云无言,再度望向朝阳,太阳已从东方升起,明媚而耀眼地普照大地,将那夜起的大雾驱散,照耀得西行的军人甲衣透亮,亦拨开萦绕前路的谜团,展现出广袤平原的美丽绘卷。
    草长莺飞,边民牧马,亦有农田大厦,不同文化聚集交汇,一阵风吹过,劲草低头,牛羊毕现。
    驻足良久,是时候启程了。
    “北边有秃鹫,西边有豺狼,雄狮啸万里,方是草原王!”有粗犷的歌声响起,语言像是落神语与方言的混杂,皮肤黝黑的汉子驱赶羊群经过,凌青云若有所思,目光遥临天际,歌中所颂的雄狮领着族群来到,却不袭击人畜,追逐着猎物消失在草原深处,但就在草原的另一侧,绝壁通天,千仞雪霜,有吼声远远传来,传千里而余威,威风不可量。
    “传闻那雪山上有雪怪栖居,能将最勇猛的狮群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甚至有人说那是冰龙,卧万年一出,睁眸天地霜冻。”黑发少女微微一笑,颇感兴趣地看向在平原上鹤立鸡群的雪山,这自然实在神奇,每每能孕育出令人惊怪的景象。
    “你好奇那雪怪冰龙?”凌青云也不禁笑了,狼乃是吞狼国象征,霁月帝国为了在气势上压人一头封雄狮为国兽,还设法制约境内狮群勿伤人畜,她倒好,直言狮群在更强大妖兽面前只是猎物,虽是事实却与霁月帝国宣称不符。
    “不。”黑发少女笑着眯起了眼,遥望雪山眼中有些憧憬:“在大热天,若是登那雪山一定十分凉爽。”
    凌青云一愣,薇莉安却接着道:“若能在那山上盖一座庄园,每逢夏日便来此避暑,却称得上神仙般日子。”
    听到这话凌青云不由揶揄:“只怕庄园还没建起来你就先被雪怪给吞了。”
    “哼。”薇莉安一声轻哼,眼中流露冷光:“挡我道者,莫说是雪怪,就算真有冰龙也一并杀了,这大好山川被它们占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座了。”
    这话却令凌青云吃了一惊,自被雇为护卫后他终于再度感觉到少女美丽外表下的杀机,如冬风般凛冽森然,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不说这么多,这大好日子说杀不杀的太扫兴了。”正惊疑间少女却换了张脸,心旷神怡地欣赏这片美丽富饶的大地,凌青云并肩同行,若无其事地开口。
    “今天便可抵达终点?”
    “没错。”少女的答复轻柔了些,却透着坚定。
    此行终点,也即是第二造化地。
    即便薇莉安不说凌青云也已望见,那在广袤平原上如雪山一般突兀的茂密森林,狮群在外逡巡而不敢入,赤红烟气由内而发,凌云冲霄。
    不过百里之遥,对金身者而言不过是咫尺之间,凌青云漫不经心地回望,果见那蜿蜒巨龙般的洪流汹涌而近,分明向此而来。
    没有多说,两人就这么越过平原,并肩走入这茂密并散发危险气息的森林,入林的一刻如有阵阵低吼在耳畔响起,飞鸟作散。
    “这是何地?”凌青云望向薇莉安,再度问道。
    少女只是一笑。
    “月狩森林。”
    “如此一来,都说得通了。”凌青云颌首,好似早已料到,神情格外平静,只是曾怀疑的,都在这一刻得到证明。
    因为这片月狩森林,正是霁月帝国皇家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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