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对这场婚事几乎没有感觉,毕竟秘境不等同于现实,但只消一日未出秘境,她依旧会遵从自己的身份,也认同这个身份所有的人物关系,包括即将迎娶的主君。
    只不过有些巧合的地方在于,此次巫师占卜出的大婚吉日,竟是……六月初八。
    若非再度提及,她都快忘了,六月初八,正是当年她与容辞成婚的日子。
    元衿蹙了蹙眉,暂且放下心中那点疑虑,目光转向殿门外可怜巴巴蹲着的小狐狸,这才是真正让她头疼的冤家。
    自上回险些越过雷池后,元衿说什么也不纵着狐狸了,坚决同这小妖狐保持距离,以免再被他诱惑了去。
    不仅如此,同样是在那夜后,她才知道自己体内的多情道竟有着类似于合欢药的功效。
    倒不是说如何勾魂摄魄,而是当一方动情时,两人皆会情不自禁为对方吸引,且一旦水乳交融,那便是干柴烈火,浑然忘我,迷乱而不能自持。
    这一点,在卿良身上已经充分验证过了。
    大概因为多情道侧重于身心合一的缘故,故而力求每一次都能达到极乐体验吧。
    而且,目前对于她来说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那便是若她长时间不与人双修,自身修为很可能面临倒退的风险。
    因此双修之于她,就类似灵气之于仙者,食物之于凡人,缺失愈久,自然愈发……饥渴。
    这个缺陷实在太过致命,只能寄希望于多情树,但愿能有所改进,否则,她又得再废一次功法,换条道来走了。
    到时候身体承受不住,沉睡依然是她最终的宿命……
    “主人~”狐狸弱弱的声音复又自外传来。
    元衿定了定神,完全不为所动。
    多情道最是无情,她私心不愿利用他,也回馈不了他的热烈与真情。
    “陛下,礼部送来大婚喜服了。”不多时,门外来了一队婢女,小心翼翼避开狐狸通禀。
    “拿进来吧。”
    婢女们得到允准,纷纷踮脚走入。因着不敢打扰陛下清净,几人依次放好木盒后便默默行礼退出,却在临走时正巧对上狐狸凶狠的眼神,连连后退数步,匆忙离开了乾坤殿。
    元衿余光瞟了眼某狐狸,权当没看见它的小动作,起身来到的雕花木盒旁,准备欣赏欣赏礼部耗时近一月的杰作。
    然而甫一打开,她眼神便蓦然凝滞住,当即厉喝一声:“来人!”
    仅过片刻,巫浮身形闪现,单膝跪地:“陛下有何吩咐。”
    元衿指着盒子里的凤冠霞帔,道:“这凤袍是谁设计的?”
    巫浮瞄了木盒一眼,如实道:“禀陛下,大婚之事由礼部全权负责,呃……礼部素来隶属丞相府管辖……”
    他没再说下去,但话中之意不言自喻。
    元衿面色更沉,看得巫浮眼皮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女帝这般怒形于色。
    不知过了多久,元衿眉头终是平抚开来,心下已然有了猜测。
    她猛地将盒子盖上,无须多言,等到明日大婚,一切真相自然揭晓。
    *
    六月初八
    此乃巫师亲测之黄道吉日,这一天举国欢庆,九州上下皆知女帝即将和丞相完婚。
    大街小巷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一个个争前恐后,唯恐错过丞相仙姿,可谓盛况空前。
    “丞相大人这次当真会嫁入纳兰王宫么?”
    “我看悬啊,上次谢相连面都没露,这回恐怕……”
    “你们快看!”
    随着人群沸腾,天边远远传来一声骏马嘶鸣,只见天空陡然升起万丈霞光,而那人便是自霞光中凌云而至,策马而来。
    瑰红喜袍卷起冽冽寒风,长袖飞舞而过,逶迤出一线残光。
    “天呐,那白马竟踏着云朵悬空奔跑,好生强大的灵力!”
    “是啊,刚刚那一下,就好像从我头顶上踩过去一样!”
    “唉~谢相姿容俊逸,当真风华绝世,只可惜马儿跑得太快了,没来得及能一睹真颜。”
    “啧,就算跑得慢你也见不着,人家戴着鲛绡面具呢,真颜只给女帝看!”
    “……”
    纳兰王宫
    元衿身着礼部赶制的华服,站在由金玉垒起的高高礼台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少顷,只隐隐听得飒沓蹄声,刹那间红光染遍长空,远处一人身骑白驹,鲜衣怒马,直直飞驰而来。
    “是谢相!”
    在场众臣无不拱手行礼,齐齐恭迎这位许久不曾露面的丞相大人。
    他们也没想到经过那次荒唐的强娶后,相爷竟选择重新来一场婚礼。
    底下众人神色各异,元衿亦微微敛眸,望着飞身下马,从天空缓缓落地的九州丞相,面上无丝毫波澜。
    她现下并不能看清他容颜,轻如云丝的鲛绡面具,只浅浅勾勒出一个削薄轮廓。
    那人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笔直地在她面前站定,薄唇紧抿,一时相顾无言。
    良久,元衿兀然抬手,正要将他面具尽数扯下,却被另一只手极快地覆了上来。
    那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又带着些微的颤抖,紧紧捏着她指尖,令她动弹不得。
    “丞相这是何意。”元衿挑眉问道。
    他动了动唇,终是发出低哑的声响:“陛下,按规矩,洞房之夜方能揭开鲛绡。”
    “好啊。”
    元衿答应得爽快,突然抓着他领口纵身一跃,径直往乾坤殿的方向飞去。
    “陛下,相爷!”巫师见状大吃一惊,在后头急声呐喊:
    “这跪拜大礼还未行完呐……”
    “不必了,朕与丞相直接洞房便好。”
    “啊……?”
    “这不合规矩啊陛下!”
    “帝后大婚怎能如此草率……”
    嘈杂的议论声顿时自四面八方涌来,可以想象玉台下是何等哗然,可元衿没有半丝停顿,抓上新郎后,头也不回地往“洞房”而去。
    及至坤颐宫,她毫不客气地松开手,顺势将人往后一推,两抹身影各自飘然飞落。
    一瞬间院中花草皆静,风吹落叶无声。
    元衿站在距他三步开外的地方,平淡道:“现在可以一睹丞相真容了么。”
    他喉结滚了滚,原本清冷嗓音莫名染上一层沙哑:
    “好,你来揭。”
    元衿二话不说,径直走上前,堪称粗暴地撕开那轻薄鲛绡,继而显现出面具后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原来真的是你啊。”她温意不达眼底,黑眸亦似古井无波。
    他定定凝视着她喜服加身的模样,双目渐渐酸胀,下一刻却是咧唇笑了起来,如同许多年前那样微笑着唤她:
    “阿衿……”
    “是我。”
    第71章 容辞,你还要不要脸了……
    元衿陡然退离数步, 而后只听“砰”地一声,她周身衣帛尽裂,瞬息震落漫天残裳。
    容辞瞳眸骤缩, 紧紧盯着她内里那袭浅淡蓝衣,嘴角忽而晕开一抹苦涩:
    “你早便猜到了,对么?”
    元衿扫了眼那一地嫣红碎布, 第一次露出近似嘲讽的笑意:“你做得如此明显,不就是想要我知道?”
    这凤冠霞帔原为容连独有,就算再巧合,也不可能丝毫不变。
    原本之前她还奇怪, 礼部为何突然搜寻天下女子,如今看来,竟是在找她啊……
    “说吧,你一路尾随我至此, 究竟意欲何为。”
    容辞敛了敛眸:“阿衿, 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元衿微微扬眉:“帮忙杀了我么?”
    “阿衿……”
    “你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 之前那些刺客是你派的吧?”
    “我……”容辞喉间卡出一个字,却再说不出话来。
    刺客的确是他派的, 可他那时并不知晓她便是他的女帝啊!
    “你这样千辛万苦,不惜深入秘境跟踪我, 到底是想做什么,难不成真要将我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元衿突然烦得很, 语气甚至称得上嫌恶:“有时候, 我实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且不说他人如何,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可笑吗?”
    “分明是你做出的选择,却偏偏要怪罪到我的头上来, 难道你现在杀了我,就能抹除我的存在,成全你的幡然醒悟?”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是你说要等我要救我,终于等到我救完我之后又要杀了我;你明明早就移情别恋,还偏要拼命压抑挣扎,装作对我很深情的模样,等人自尽才骤然醒悟过来,然后……就理所当然憎恨上了我?”
    “多么可笑的逻辑。”
    “一个人自尽死去,于是你便开始后悔对另一个人所有的爱与呵护,甚至千方百计地想贬杀她泄愤……”
    “容辞,你还要不要脸了?”
    “你薄情寡义暂且不论,毕竟感情之事身不由已,我也就不计较了,但是容辞,你别忘了,我从不欠你什么,而你欠我的远不止一条性命。”
    “好聚好散已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像你这种人,无事最好多积点功德,以免来日……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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