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媗自小跟随父母耳濡目染,对这些棉纺织品极其熟悉,相关操作均不在话下。
    如今蛰伏七八年,从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姑娘熬成了一个心有谋略的女人,也终于熬来了自己的第一个机会。
    当然这些年她也不是身居后院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偷偷地培养自己的基业脉络,在秦贵身边安插眼线,耐心等待时机。
    获得部分自主权的容媗依旧将自己的羽翼深藏,按照秦贵的指示接收作坊这边的事情,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因为她知道,这些基业将来是一定会回到自己的手中。
    而秦贵却以为她已经被时光磨平棱角,如今就甘愿做秦家的媳妇,为秦家的产业劳碌,心中十分得意。
    再看到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笑逐颜开,加上容媗表现很是乖巧,虽然还是整天一个死人脸,但好歹能把生意救活,而且如今大权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算容媗也闹不出什么水花了,于是对她态度也宽松很多。
    而这么一来,对容媗来说,是最难能可贵的机会,她几乎是疯狂地利用这些机会进行谋篇布局,撒下自己的网,一点一点地将家中的基业重新收拢,掌控在手中。
    等秦贵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于是两人各守一半基业财产,虎视眈眈,从外面看还是一个阵营,但对内已然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对立面。
    容媗不敢轻易动手,一旦秦贵这泼皮来个鱼死网破,容家的基业也将被一起拖下水,爹娘那么多年的心血,自己这些年的忍辱负重都会付诸东流。
    这个对立的局势一直维持了将近三年的时间,直到在容媗三十岁那年,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彼此之间的这种拉锯局面。
    容媗和往时一样从作坊回家,见到秦贵带着几人刚好进入院内,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往自己各自的院子走去,谁也不想搭理谁。
    可却见秦贵身后两个小厮正架着一个少女跟随其侧。
    往时容媗对他带回来的女人从来不会多看一眼,随便他在外边如何乱搞,只要不靠近她就行。
    可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往那女人身上瞄了一眼。
    确切来说并不是一个女人,只是个女孩子,看着还不到双十年华,滑嫩的肌肤和青涩的身段让人轻易就能看出女孩年纪很轻,只是让人觉得诧异的是,这女孩脸上毫无生气,头上缠着一张长布,看着像是受了伤。
    容媗往里走的脚步微微滞了一下,那女孩似乎听到这边有响声,抬起头朝她望过来,但也只是望过来而已,就像是一个破败的机关,眼睛无神灰败没有一丝光芒,如同熄了的灯,看上去十分可怜。
    容媗与秦贵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仇敌一般的状态,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容媗奉行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将心底忽然升起的那一丝怜悯给塞回去。
    转身挪着脚步离开大门,可脚上却如挂了千斤重物一般,让她抬脚都觉得万分艰难,那双无神的眼睛,灰败而无光,像极了那段黑暗的日子,秦贵掐着她的脖子让她交出容家的印章和在钱庄的信物,父母的去世更让她的世界一度暗无天日,甚至想死,但又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个白眼狼,只能咬牙苦苦支撑。
    眼前的这个女孩,像极了那时候的她。
    容媗咬咬牙,终于停下了脚步,冲着秦老爷的背影喊道:站住
    秦贵自从和容媗撕破脸后,两人几乎不怎么说话,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冷若冰霜的原配妻子居然主动出声叫他,但两人积怨已久,他不情不愿地停下来,没好气地道:怎么,夫人是有何指教么!
    容媗背脊挺直,踱着步子走了过来,站在女孩面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微微有些震撼,女孩子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头上的白布渗着血,怕是被伤到了脑袋,失了神识。
    去哪里掳来的傻子,送到我屋里去,容媗冷哼了一声,天天往家里带女人,之前那几个还不够你玩吗?
    秦贵听她说完,满眼不可置信,容媗可从未阻止过自己纳妾,今日居然站出来指责他,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忍不住冷笑。
    若不是夫人不愿意亲身服侍我,我也不想纳那么多的妾,若是夫人晚上允我入你的房上你的床,别说这傻子,其他人我都可以遣散回家。
    这秦贵,果然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恶心容媗。
    容媗自和秦贵自成亲以来就不愿意让这人亲近自己,但起初迫于无奈,不得不虚与委蛇,后来父母死后没有依仗,少不了要被他欺负,但每次如冰块一般,久而久之让秦贵毫无兴趣,再后来容媗得势,秦贵是连她一片衣袖碰都碰不了。
    但容媗无疑是美的,以前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天真无邪水嫩可爱,还能哄骗一下,后面长大了她就抗拒了,如今她愈发成熟美丽,秦贵是看在眼里馋在心里,每次见她都忍不住心痒痒的,自己后面纳进门的那些妾室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她,但如今二人形势如同水火,就算他馋着容媗,却也无从下手,只能不停地在外边找女人借以慰藉。
    可眼下容媗居然一副妒妇的姿态,要将刚带回来的女人给要过去,这让秦贵心中隐隐兴奋,想到马上又有机会亲近美人,一时之间骚动不已,但男人毕竟是好面子的,他觉得既然容媗生出这样的嫉妒,想来是有心服软,自己也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折辱一下她,让这女人跪在地上向自己摇尾乞怜。
    谁知他刚说出那样的话,容媗立即嗤笑了一声,口中凉凉地道:你手中的这个女子,头上缠着百巾渗着血迹,看她一副痴呆的样子,想来是强抢来的良家女子吧,秦贵你要搞清楚,这个家有我的一半,你做这等恶事,若是官府找上门或人家亲人找上门,丢的可不是单单是你秦贵一个人的脸。
    明码标价买来的,人是被她父母打傻,我给钱了就领回来,我想怎么玩怎么玩,干你何事。秦贵没听出容媗话语中的示弱,心中十分不爽快,觉得这女人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我说了,这个家有我一般,你做的事只要有可能影响到这个家,我就不会坐视不管。容媗寸步不让,女孩眼中的灰败让她原本想袖手旁观的心思升起又压了下去。
    我说你是不是就爱跟我对着干,以前那几个你都没说什么,偏偏来了个傻子你就来劲了,是不是疯了。
    以前那些她们自己愿意跟你,我无话可说,这个明显就是不愿意才被打傻的,这事进了这个家的门,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容媗难得的咄咄逼人。
    真是岂有此理,你这是反了天了,你知不知现在是秦家,这个家是我坐的主!秦贵有些积极败坏地道。
    那你也得有家才能做得了主,不然就玉石俱焚,把这个家给毁了,我也不要这个家了,看看你还能不能做这个主。容媗眼中一片冰冷。
    秦贵甚少见到容媗这副决绝的样子,心中又气又怒,嘴中直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接着不管不顾,让人带着女孩回自己的院落。
    看着这群人远去的背影,容媗同样气得胸口起伏,她冷着声音,冲着旁边的秋菊道:叫老七过来。
    秦贵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想到方才容媗的态度,气得连摔了好几个瓶子才稍稍缓了过来。
    他抬眼看着站在一旁痴痴呆呆的傻子,看上去是有几分姿色,胜在年轻,初见时这女孩脸上有些桀骜不驯,这才让他动了心,却不想那见钱眼开的父母竟将人给打傻了才送过来,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如今一个傻子自己能拿来干嘛。
    只是一想到容媗居然为这傻子说话,他禁不住冷笑,原本这傻子也不过是想要过来玩玩两天而已,既然那女人想和他争,那就把这傻子留下来,刚好先前老六跟人有染,被自己发现让人乱棍打死了,这傻子刚好可以顶老六的位置,做个六姨太吧。
    秦贵心中想着,忍不住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女孩的手,这年轻的脸蛋看着挺适合胃口,比以前那老六姿色可要强太多了,一时之间肚中花花肠子抖动,捉住女孩的手就想把她拉到怀里来
    傻子毕竟傻了,根本毫无意识,跌跌撞撞的,就这么被扯着坐在秦贵的腿上。
    秦贵一脸□□就要上下其手,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被闯开。
    秦贵满脸不悦地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七姨太,有些生气地道:莽莽撞撞,都没规矩了吗?
    七姨太撅着小嘴张嘴就是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老爷,您这是有了新人忘记救人,是阿栾入不了您的眼了吗,竟带这个傻子回来。
    七姨太是秦贵从勾栏院里面赎出来的一个花娘子,媚态十足,曾经一度勾得秦老爷神魂颠倒一阵子,只是男人素来喜新厌旧,久了便想着换其他的口味。
    可男人哪个不自大,最爱看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仿佛这世上只剩他一个男人一样非他不可,如今见这七姨太前来争宠,嘴上虽然说她没规矩,心里却受用得不行。
    秦贵此时见到七姨太媚态十足心中发痒,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到腿上,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七姨太看着一旁的傻子心中嫌弃,嘴上骂到:哪里来的呆头鹅什么也不懂,还不快快滚开免得坏了老爷的兴致。
    说完撩着秦贵的胸口直撒娇:老爷,您这眼光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连傻子都要带回府,这不是专门气栾儿的么。
    秦老爷抚着她的腰哈哈大笑:瞎说,哪老爷我最喜欢的就是栾儿了,怎么舍得气我的栾儿。
    那老爷不如将她交给我,让帮您调/教几日,不然像她这样的呆头鹅,定会惹得老爷不高兴。
    秦贵听她这么一说,再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孩,傻里傻气的,确实让人觉得无趣得很,七姨太的建议似乎不错。
    而且如今这七姨娘又缠得紧,他一时候也懒得去摘这颗青涩的小果子,遂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道:那就给我的乖乖去调/教吧,不过这傻子刚被打,脆的很,你可别下重手给玩坏了。
    七姨娘娇笑:放心吧老爷,栾儿知道分寸的。
    于是傻子就被人给带走了。
    而第二天开始,秦贵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两只腿莫名其妙地发痒发痛,起初没在意,后来痛得越来越厉害,七姨太忙去请大夫,大夫开了几服药,吃了四五天却没有转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眼中了,之后疼痛消失,失去了知觉。
    再换一个大夫来,说是中了毒,已经太久了错过最佳解读时期,无力回天了。
    秦贵是又气又怒,他能猜得出是容媗下的手,可又拿不出证据,也不知道她是让谁下的毒,如今腰部以下两条腿废了,形同废人,让他一下子坠入万丈深渊,终日躺在院内谩骂着容媗。
    因这一变故,秦贵尽量减少出门的机会,秦家的生意大部分落在容媗的身上,容媗的势力也稍微抬头。
    但她仍念念不忘的是,那日见到的那傻子。
    七姨娘将傻子要走之后,转手人让人送到了容媗的院子里。
    傻子不会说话,不会笑,饿了也不说,渴了也不会找水喝。
    容媗看着这么个巨型娃娃站在自己的屋中,颇有些头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血来潮,为了这么个傻子将自己的底牌给提前露出来,好在七姨娘暂时还没有被暴露身份。
    过来容媗冲着傻子道。
    傻子闻言,呆呆地抬头看了看她,慢吞吞地走过来,站到她前面。
    两人身高相差不大,傻子看着瘦,但手臂却不是很细,看起来挺有力气,应该是乡下干活的女子。
    容媗伸手,拧住她的下巴,傻子的眼珠子这才动了一下,直直地盯着她,眼里的傻气散去了一下,透出黑白分明的清澈,看着容媗,懵懵懂懂。
    鬼使神差,容媗冲着她道:叫姐姐。
    傻子眨巴这眼睛,歪了歪脑袋。
    容媗有些不耐烦,凑到她耳边,压低着声音恶狠狠地道:叫姐姐。
    姐姐傻子口中终于发出了声音,虽然有些弱弱的,但可以听得出里边的清亮,看来没被打傻之前,是个活泼的女孩儿。
    真乖,以后私底下见我就叫姐姐,在外头就叫我夫人,记住没有。
    按理说,容媗已经三十岁了,是个成熟的当家主母,眼前的女孩子最多不过双十年华,这么大的年纪还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她脸上忍不住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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