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的守卫一向是森严的。就算当年潘易的武功卓绝,可他的隐身术若想瞒过像萧阙、李宁安这类的高手,怕是也要费些功夫。更何况我这样的半调子了!自打从前盏花娘娘在含香轩遇刺之后,李璟很重视禁军,陈崇因为年事已高,被他换去,禁军统领已改萧阙出任,至于副手,景通也颇费心。我知道他选了年幼的六皇子从嘉挂名出任!也难怪,当年昇元帝嫌他文弱,如今他让从嘉早早接掌禁军,不过是不让小六重倒覆辙罢了。
    他近身的防务,却又是李宁安牢牢管着,我施着半调子武艺出入禁宫,李宁安也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为什么没管我呢?不用说我也能猜到。
    我心里为着从慧,半刻也不愿等了!隐了身形,进了清晖殿,却见钟后哭倒在景通床前道:“皇上!您一向都最疼儿子,何以这次一传汉国入寇的消息,您就派弘冀去镇守南都呢?南昌离金陵路远,老大他……”
    李璟的脸色,较前番更为苍白,人也虚弱已极,我心里倒是有些担心,他勉力半起了身子,哑着嗓子劝道:“烟儿莫慌。朕派老大去是有必胜把握的。那汉国的刘承祐,与其父刘知远不同…他是个纨绔而已,兴不起什么大浪…朕听闻他手下现有郭威、柴荣二位枭雄,只不过…他一时驾驭不了的!我只是要老大多立些军功,将来好服众嘛……”
    钟凝烟略缓一缓,沉声道:“老大尚欠火候,大事还得皇上决断。老二既是已走了,也是他福薄。可皇上还得调理旧患,珍重龙体呢!”
    景通拍拍钟后的手,泫然泪下道:“老二他平素这么优异,人又最孝义,为什么上天就容不得他呢!”
    钟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妒色,随即道:“老二那样的人,在天上必有缺位,终不属凡间所有。皇上已有两日不曾进膳,如此情景,天上的二殿下也不愿见……”
    “胃逆之症,无根治之法…那道人走后不久,晖之也告假别去,也是天意。定云…她是野惯了,明儿她若回来找从慧,你便…代我给了她吧。只别再允她来见我,这狼狈样子也…也不想让她知道。”
    钟后别过脸去,脸上泪渍未干,美目中却隐一丝狠戾之意,她一咬牙低声道:“臣妾有一件事十分为难,却不敢欺瞒圣上…那慧儿,他已不在居仙观,已…不知所踪了!”
    李璟听了,出乎我的意料,眸中神色大变一阵,忽然猛坐起来道:“永宁宫!定云是杨氏,满宫里就几个人知道!活着的,除了你,就是水清…说!你们……”
    钟凝烟道:“皇上差矣!臣妾身为六宫之主,哪里需得害那道人?她是杨氏,经圣上在朝立妃那一争,朝中大臣还有哪个不晓!那里边恨她的,何只一二!臣妾,虽是有些怨着她,可怎么也不至于加害皇上的孩儿……”
    李璟美目一阖,眼角挂下泪来,柔声道:“我也知道烟儿不会害从慧,从孝、从德的死,也和烟儿没有关系。不管别人怎么变,烟儿总是那个与我在七夕夜盟誓的绝艳女子。”
    凝烟英气而秀媚的大眼,蒙上了一层忧郁之气,揶揄道:“臣妾未变,可皇上,已非当年七夕的吴王景通了。”
    凝烟的音色冷如冽泉,我在房上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着实凉了一阵,听李璟悉悉索索坐起身来,把住了钟后的手道:“终是我亏了你…只是,若丢了慧儿,阿云也要恨我一生。我坐了此位,其实每日战战兢兢,忐忑焦虑的日子多,欢喜随心的时光少,且也为这,招下许多孽债!芸芸是死也没有见到,星儿和盏花走的时候,我也都没有陪着她们。如今从慧被我派萧阙抢回来,不惜开罪了天机门与天机子,可没想到又丢了,她…阿云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在心里咒着我死…若真这样,此生得她再看一眼,怕是也难了!烟儿…你一向最识大体,从来不苟待妃嫔,朕把前朝的事,交给正中、太弟和景达,后宫就交给你。我今晚便去泰州,从慧失踪,一定是杨氏的人作乱。先帝在位不许杨氏开枝散叶,永宁宫中男童长至五岁,便由朝廷派中使前去赐小朝服,加官后即赐死此童子,埋于宫苑孩儿冢。…朕一向标榜仁义,登基之后,朕是想听阿云的,善待杨氏族人,可是宋相一直反对废除孩儿冢之制,所以……我们李氏,毕竟心亏…慧儿,准保在那里!”
    钟后道:“皇上龙体欠安,此事万万不能亲往。还是派宁安或萧将军前往吧!”
    李璟也不看钟皇后,不接她话,只说:“你的心意,我也明白。老大性子太刚,为人又狠,为将尚可,接位…烟儿,便不如太弟好!你也不必多虑,几天不曾阖眼,快回宫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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