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月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止住了她后面的话:“你无需多言,我都懂得。郑家毕竟是商家,哪里能与邵淮抗衡。能让杨开运落得现在的下场,你就已经尽力了。不需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姑且不说我没能做什么,就是帮你,也绝对不是想让你做什么。”
    愧疚与感激让郑秀婉半天才能说出话:“无论如何,这个人情,是我欠着你了。他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郑家如今也不太平,没了杨家,她也没了再与邵淮作对的理由。
    许烟月笑:“好。”
    郑明博推着她离开了,许烟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麻麻细雨,许烟月走了几步,进了雨中。
    到头来,这条路上,还是只剩自己。也是,本就不是什么顺畅的路,也没有必要再拉别人。
    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替她隔绝了雨幕。
    许烟月转头,旁边站着的是谢以。
    “夫人,你不是一个人,”他像是看出了女人的孤独,“无论何时,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会陪着你的。”
    男人的眼里,是虔诚的认真。
    许烟月愣了一下,又笑了出来:“你怎么没有同他们一起离开?”
    刚刚也没看到人。
    谢以回答她:“我留在郑家,是应夫人你的要求。现在既然郑家已不愿与夫人您再合作,我也没有待在那边的意义。”
    许烟月看着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倒是把谢以问住了,就像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欠您两个人情,况且当日是你买下了我,那我就是你的人了。”
    “谢以,”许烟月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若想要杨开运死,就得先让邵淮放弃了他。但是邵淮若是放弃了他,郑家报了仇自然就不会再与我一条线,这本就是无解的死局。我得这一个人情,本就是为你。”女人在伞下的笑容仿佛要迷了人的眼,“回去吧,你日后要做的事情,少不得郑家的帮助。”
    第49章 出嫁   现在她就只剩下自己了
    杨家被满门抄斩得那天, 菜市场围满了人。
    身穿囚服的王家人个个蓬头垢面,尤其是杨开运,脸上没一块完整的地方, 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狗官早该杀了!”
    “听说把他老婆腿都废了。”
    “可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虽然并不明白其中真正的内幕,但也并不影响百姓们议论纷纷地责骂。
    待日晷移动到午时,台上的官员一声令下:“午时已到, 斩首!”
    闪着寒光的屠刀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溅了一地鲜血, 围观的百姓们赶紧捂住了随行孩童的眼睛。
    不远处的茶楼上, 轮椅上的女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目光不曾闪躲一下。
    “怎么样?还满意吗?丧失亲人的感觉。”
    她语带嘲讽, 看向了身边的人。
    原本应该死在断头台上的人, 此刻却被捆绑着跪在地上,视线又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行刑现场。
    杨开运的手被捆在身后, 紧紧握成了一团,半晌却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所以你这般把我救出来又是未何?难道娘子对我余情未了?”
    “我何止对你余情未了, ”郑秀婉笑着,只是不同于平日里温婉的笑意, 此刻的她居高临下, 笑得凉薄,“下个月就是我父兄的忌日, 在那之前,杨大人可要好好感受一下我是怎么对你牵肠挂肚的。当然, 你也可以逃。”
    她的神情,与当初把女人踩在脚下的杨开运有几分相似,一样从容不迫。
    只是那时候郑秀婉尚且还有郑家可以回去,杨开运如今是真的半分不剩了。
    “小姐, 该回了。”郑明博提醒。
    郑秀婉看了看下面已经散去的人群,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浓烈着,她非但没觉得恶心,反而涌出兴奋。
    “好,回吧。”
    如今她只希望,许烟月也能有大仇得报的一天。
    杨家一倒,赵熠早朝上虽仍是一脸病容,却带着明显的愉悦,但他也知道,如今户部的位置空出来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论功行赏,林奕安自然是大功。
    赵熠按寻常的赏赐赏完了,才又问起:“听说爱卿与许家三小姐好事将近?”
    林奕安低头:“回皇上,正是。”
    赵熠笑了出来:“既是如此,正好借着这次机会,由朕来赐婚,完婚那日,也让朕去讨杯喜酒。”
    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许若涵到底是许家人,但是若这是御赐的婚事,日后哪怕是邵淮出了什么事,或是许家出了什么事,这也是许若涵的一道护身符。
    赵熠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真挚,许烟月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想来也会消气几分吧?
    邵淮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自是看出了这是他的讨好,心里杀意更盛。
    但是许明辉被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吓得不轻,一下朝,便找上了邵淮。
    “大人,之前您将小女的婚事都交由月儿负责,与林家的婚事也是她定下的,下官实在是劝不动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邵淮也没心思去管这老狐狸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林奕安现在风头正盛,这也是拉拢他的好机会,婚事不宜拖延,尽快举行吧。”
    许明辉有些不解,邵大人竟然觉着林奕安是能拉拢过来的人吗?
    但邵淮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多言。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快安排。”
    邵淮不再多言,许若涵不安顿好,许烟月便会一直有所顾虑。况且赵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只要这江山不易主,御赐的婚事对许若涵来说不是坏事。
    只是想到赵熠那笑容他心里便堵得慌。
    许烟月与云歆怡算是许久未见了,当年在鹿城两人来往也密切,只是经别多年,如今物是人非,也是令人嗟叹。
    云歆怡最惋惜的还是舒宁那孩子,她是真的喜欢那孩子,只是如今这情况,两人只能都尽心服侍着老太太,关于别的话,一概不提。
    许烟月回了房里就见邵淮坐在那里,看自己进来了也不动,只是一双幽深的目光锁着自己。
    他有怒气,许烟月作为几年的枕边人自然是察觉出来了。
    她倒是愿意乐得清净,只可惜邵淮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见许烟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自己走到正在梳妆着的人的身后:“皇上已经给三妹和林奕安赐婚了,大概再过不久就能准备婚事了。”
    邵淮观察着许烟月的表情,见她并不意外,心里得火烧得愈旺。
    他把女人一转身,抵在了桌子边缘。
    “你要把你妹妹嫁出去,他就赐婚。你要凤印,他说给就给。可真是令人感动啊!怎么?你是不是要忘了他是杀害宣儿的凶手?”
    许烟月本是无谓他发什么疯的,然而听他提起宣儿,却是忍无可忍,抬起手就扇了过去。
    邵淮这次没任由她扇,轻松地就抓住了她的手。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许烟月冷笑,被他抓住了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邵淮,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两人对视了半晌,邵淮的理智慢慢回笼,许烟月的质问他无力反驳,可还是固执地抓着女人的手,就像是笼中困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除了死死地抓住这个人。
    “三妹的嫁妆,你看看准备什么比较好?”像是若无其事般,邵淮又提起了别的话题,“我准备把城东几间商铺的地契给她。你看若是不够,我再添添。林奕安现在是个老实的,但是人心难测,万一将来真有什么,许家不能回了,三妹也能有个依靠。”
    他知道怎么能讨许烟月的欢心,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怎么让这个人放下往日种种,原谅自己这一次。
    许烟月垂下眼眸,给许若涵的好处,她当然不会拒绝。
    “婚衣我也请京城最好的衣匠来做了。”似乎是察觉到了许烟月是喜欢的,邵淮又继续顺着说了。
    “小涵出嫁前,我想回许府同她住几日。”许烟月终于开口了。
    邵淮抓着的她的手已经松下了力道,却依然没放。
    “这个不行。”他拒绝得没有回旋余地,“你想要怎么对三妹好,我都是应允的。但是人不不能给了三妹。”
    在邵淮的阻拦下,许烟月一直到许若涵出嫁的前日才得以去见她。
    与往日相比,待嫁的许若涵虽然看着仍是一副柔弱安静的模样,眼里的期待和忐忑确实藏不住的。
    “阿姐。”看到许烟月,她马上迎了上去,只是眼里是不言而喻的担忧。
    “我们三妹,现在也是要嫁人的人了。”许烟月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多笑笑,开心些。”
    许若涵虽然担心阿姐的处境,却也记着阿姐说过的话,并不多问。
    姐妹俩一起,许烟月与她讲着成亲的种种仪式,却突然见她蹙着眉。
    “怎么了?”
    “阿姐,”许若涵脸上带着担心的模样,挽着她的手都用力了些,“那日府里请了先生来为我们算八字。”
    “嗯。”许烟月也是知道的,“我听说你们的卦里是夫妻和美的。”
    “因为是御赐的婚事,先生只能这般说。”许若涵声音细小,“但是先生后来又找着了我,说夫妻和美也是不假,只是我命里有一劫,若是过了,便余生无忧。若是过不了……怕是命也会丢。”
    许烟月下意识就抓住了许若涵的手,她不是太信这些算命先生,但也听不得这种话,便赶紧追问。
    “那他可曾说如何避免?”
    “我也问了,先生说万般皆是命,避是无处可避的。”见许烟月神情之间有了着急,她又赶紧补充,“只是渡劫的法子不是没有。先生说也并非死局,只需要我自己能挺过来便能无事。”
    许烟月哪里能放心:“你若说有贵人相助阿姐倒是放心些,只指望你自己受可怎么放心?”
    许若涵摇了摇她的胳膊:“阿姐你这莫不是在折损我。你也该对我有些信心才是,你放心,既然不是死局,我都会好好挺过来的。”
    “你……”许烟月不知该说些什么,在她心里,许若涵还是太过纤细与柔弱。可是如今婚事已在眼前……
    “阿姐难道是想悔婚?”许若涵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我……我是不愿的。先生也说过了,日后我们夫妻会琴瑟和鸣的。”
    许烟月看她着急的样子,忍俊不禁:“这还没嫁人呢,就开始向着人家了?我还不至于糊涂到为了算命先生的话,便悔婚。只是小涵你可要记着今日的话了,没有什么事是熬不过去的。”
    “嗯。”
    许若涵重重点头。
    第二日,许烟月送着许若涵进轿,大约是许明辉嘱咐过了,她那继母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给足了场面。
    林奕安一身喜服,平日里严肃的脸上似是无法克制般露出笑意。
    他看着许若涵进轿后,对着许烟月认真一拜:“请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善待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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