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家人开心,牺牲那么一丁点有什么?更别说这算不上牺牲了。
    想到等等不得不告诉大家的“坏消息”,宁知星脸上因为羞赧而产生的热度便也渐渐褪去了。
    还是晚点再说吧……这不是小叔外出考察了吗?总得一家人都在再说。在科研时向来雷厉风行的她难得地瞻前顾后了起来。
    自打小侄女进屋,宁振强这眼神便一直落在小侄女身上,手上紧握着的保温杯和他已经不知跑到哪的思绪一样,轻轻摇晃着,
    他向来是相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而他的天时地利人和,还恰恰都和小侄女有关。这几年来,他也算是沾了小侄女的光,把这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事业版图不断扩张。
    就像是他手上的这保温杯,所用的技术便是从小侄女那得来的,保温性能在市场上一骑绝尘,他敞着口那么久了,里面的茶水还是烫的。
    这要不是小侄女,他就是挥舞着钞票,那先技术领先的厂子也不可能把安身立命的技术往外送。
    这话他要是在小侄女面前说,小侄女铁定是不认的,她只会说这是他自己有能力,宁振强便也不提这个,只是自顾自地在自己的事业中给家人们都留上一份。
    不过这也正好,谁让他还正好摊上了这一屋子的“神仙”呢?家里除了母亲还有些经济头脑,其他人个个都是不求享乐的,这要是没他这么个黑心老板在,估计真能喝露水去。
    所以他还得更努力才行。
    思绪跑了八千里又收回,注意力刚一集中,宁振强就瞧出了不对。
    有情况!
    阿星怎么看着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
    难道是在首都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妈妈念新闻的声音戛然而止,宁知星一抬头,这就发现自己成了全家的焦点。
    顶着众人关心的眼神,她垂着眼,只得乖乖地把“坏消息”和盘托出。
    “……这一去,少说要五年才能回来,因为保密的级别挺高,项目期间对外联系的次数也会变少。”
    宁知星越说,头便越往下耷拉。
    她知道家人有多疼她,这些年来,家里人算是一直绕着她转,她到哪,家人就跟到哪,举家搬迁,背井离乡。
    要知道这可不是后世交通、通讯便捷,劳动力流动的年代,守在家乡的反倒是大多数,换个地方,就等于原有人际关系的全面推翻,要重新在当地生根发芽,结识朋友。
    可现在她又要走了。
    在这种时候,便更能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些老教授有多伟大。
    他们轻描淡写地说着过去参加保密工作的事情,好像这只是日常研究工作的一项,可切身体会后,这也才能明白那种艰辛,更别说他们当初不少人连和家人告别的机会都没。
    他们心底又何尝没有对家人的愧疚呢?
    宁知星话音刚落,屋子便静了下来,
    她提着心,而后便听到了几乎同时发出的来自不同人的叹气声。
    宁知星犹豫着不知道要说什么,下一秒一直维持着低垂的头便被手覆上,有些沉,她从余光看到,此刻站在她面前轻抚着她脑袋的是爸爸。
    “阿星同志。”一向话很少的宁振伟难得开起了玩笑,“怎么,在你眼里,你爸妈,你奶奶,还有你二叔……大家就这么没觉悟?怎么这么垂头丧气的?”
    宁知星:“我知道你们会支持我,可……”
    吴凤英立刻接过了丈夫的话茬,伸出手故意戳了宁知星一下:“怎么?咱们家阿星不知道家里人都是大忙人吗?可不许说什么谁为谁那一套,我和你爸工作忙的时候轮流做饭也不天天道歉来道歉去呀,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她故作生气:“你可太小瞧你爸妈的事业了!我现在可忙得厉害,你不在了我也正好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中,我和你爸也得发光发热哩!”
    要是平时,她肯定得强调一番女儿不是自己的负担,可今天她恨不得女儿就忘了这茬。
    这傻孩子。
    宁振强:“阿星,长大的孩子,那都得往外飞的,你这就老思想了,不信你问问你奶奶,现在就连村里娃娃,大家都指望着找个好学校,毕业后分配工作,就是再远都支持,不说别的,就说你哥,这不就是个例子。”
    他心里门清,这有些偷换概念,就说自家知中吧,虽然在首都工作,可这每年有假期,平时三不五时还能往家里打电话。
    宁奶奶:“那可不是!阿星,奶奶可要批评你了,你们可不敢有这种落后思想,再说了,这可是给国家做事,多光荣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试图用言语淹没宁知星,只要他们说得够多,阿星也就不会想七想八了。
    “我知道了。”宁知星乖乖点头,心又软又酸,“我保证,绝不乱想,好好工作,争取早点回家!”
    她真的很幸运,有这么好的家人。
    她信誓旦旦,可熟悉她的家人还是看出了点口是心非来,当家人久了,互相了解也透彻,他们都知道,阿星这孩子打小实诚,觉得家人为自己付出了却不能回报什么,她心里估摸还是有点难过。
    可这要怎么办呢?
    一家人面面相觑,很快达成一致,这种难办的事情还是得要家里最“阴险狡诈”的宁振强来办。
    被寄予厚望的宁振强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他稍一思考,便有了灵感。
    虽然不能解决问题,可他这不是能转移注意力吗?
    宁振强一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在场的那两位背锅,他率先向家里的固定背锅位宁振涛发起攻击。
    宁振强人脉广,总算搭上未来弟妹线的他最近刚收到的新鲜消息,郑婧婧同志家里正着急要逼她相亲呢,听说找了不少媒人介绍对象,他可是媒人出身,深知这催婚起来阵仗多吓人。
    这种时候,就是自家小弟表现的时候了,就得出现表表忠心,替对象扛,该背锅的时候就背锅,可偏生自家小弟这不中用的迟钝人,居然还以为郑同志心情不好是工作压力,只想着逗人开心,没想过解决问题。
    宁振强才抛出宁振涛这大杀器,果然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
    家人们苦宁振涛犯傻久矣,自家孩子好归好,可实在有些楞,这好不容易找到销路,可得赶紧推销。
    见着宁知星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大家的吐槽便也更卖力了,宁奶奶更是当场就拍桌决定,阿星走了后,要重点盯着自家小儿子攻克难关。
    那头讨论得热火朝天,这头宁振涛已经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一等讨论结束,眼看着阿星回过神,他便随手把报纸往小侄女手上一塞。
    “阿星,说起来咱们家阿中在文学上果然是有点才华的,以前能出书,现在还能写报道。我看他写的这夸你的文章就写得很不错嘛!”
    刚讨伐完自家三儿子,宁奶奶这便好奇地看了过来,眯着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这文章是阿中写的?”
    “那可不是。”宁振强笑道,“你看看,他这还学人用什么笔名呢。”
    宁知星低头,看着报纸上铅字印刷的“钟志宁”三个字头上一阵无语,之前发生的一切倒是在此刻串起来了。
    她就说那采访时间怎么自家哥哥会在里头!好一个钟志宁。原来来来回回,背刺她的还是亲哥。
    看着小侄女气成河豚,那注意力完全被转移的样子,宁振强便松了一口气。
    生气是最能转移注意力,至于之后的情绪,他相信小侄女能消化好的。
    至于被献祭的老三和知中,接下来会不会受到严峻的考验嘛……这种事情就不管他的事情了,他可什么都没干。
    ……
    和家人的告别是拖泥带水的、依依不舍的,可即便再纠结,消化了情绪后还是要投入于工作之中。
    只留给了自己一晚上纠结的宁知星第二天便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回到了实验室,既然要走,那也得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
    她所待的核心实验室所研究的保密项目很多,能参与核心会议的都是经过了考验的同志,宁知星虽然没说太多,可他们也都心领神会,迅速地和宁知星整理起了工作。
    事有轻重缓急,他们手里的项目少了宁知星会变慢许多,可在人才紧缺的时候,永远得把力量放在最关键的地方。
    会议一结束,实验室便开始高速运行。
    临行前三天,宁知星收到了厚厚地一沓申请书。
    实验室里原先便不占编制,退休后回来发光发热的老教授们一个没落,都在这。
    第164章
    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 想掌握一项新技能可不容易,在平均年龄颇高的宁知星实验室里,这本该很普遍, 可教授们却积极地克服了这个问题。
    他们充满了学习精神,像是块海绵般积极地吸取着知识,每回一有新的技术, 那都不带说句抗拒的,个个投入,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新知识为骄傲。
    这打字便是其中的一项。
    虽说有强身社的学生们帮忙, 可教授们不甘示弱, 之前还开展了几次竞速比赛, 现在就是蒙着眼都能打字,实验室内的手写材料数量便也随之锐减, 若不是制图和部分公式、符号输入困难的限制,估摸着这一屋子材料都能来一场升级。
    在这样的背景下, 这一叠明显是钢笔逐字逐句手写的申请书便格外显得郑重。
    会议室长桌坐满了,旁边的塑料椅倒是空了出来,那是实验室内编制教授们的位置, 会议结束他们便到外头继续做实验了,现在还留着的除了实验室的几位负责人, 剩下的便是申请书的主人们。
    宁知星已经看完了申请书,她没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教授皱眉道:“小小年纪, 怎么就叹气了?这些申请书, 我和老许可都过了眼了,你放心,能写申请书的, 都是经得起组织考验的!你这同意了,我和老许就开始打报告,用不着你操心!”
    “流程我们熟,我和老朱通过电话了,现在研究基地那正缺人,他们去正好补上缺。”许教授接了话。
    宁知星:“……”
    她哪会不相信这些老教授的品质?
    研究基地保密级别高,饶是她也不知道会定在什么地方,可那条件艰苦是必然的。
    递来申请书的这些老教授们年纪最轻的也已经近七十了,虽然精神矍铄,可这是要去吃苦的,教授们为了国家做了这么多,现在这把年纪了,其实是该好好享福的。
    可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宁知星干干巴巴道:“基地那情况估计一般,医疗条件后勤保障也跟不太上……”
    她迅速地把基地那的糟糕条件一说,深知这绝对说服不了教授的她试图从别的角度切入:“实验室这还有不少后续工作,你们的经验丰富,留在这更能发挥。”
    宁知星努力翻出来的用来劝人的话还没说完,刚刚还板着脸的老教授们神情便随之松弛了下来。
    “我们身体都健康着呢!你让我们去做体检,我们可次次都去了,就连身体最差的老孙血压都控制得很好!教职工运动会我们可都还参赛,大学里那些个三十来岁的小年轻都跑不过我们。”说话的教授很得意,他可是强身社举办马拉松活动时的顾问。
    宁知星对于他们这些老教授向来关照,实验室又资金充足,平日里各项福利都很到位,他们来实验室这几年,身体都养好了不少。
    “这保密工作,我们可太有经验了,你可别以为你们年轻有把子力气,不说别的,我们现在一道去下地干点农活,十个你都比不过一个我。再说这吃苦,再苦能苦过打仗闹饥荒?”
    许教授:“你看,我和老何这不是没交申请吗?你走以后项目削减,人手是够的,就是不够,我们靠着大学还不能招些学生、助理?”
    他心里可酸了,他也想去的,可这不是总得有人守着实验室吗?
    “你就是多带几个教授走,这实验室也能转,我和老许一定替你把家看好,你不要有后顾之忧!”何教授应承道。
    宁知星:“……”
    她招架不太了老教授们的围攻,只是……
    她没吭声,老教授们倒是在交换了眼神后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年纪大了去了就回不来了?”老教授一句话便戳破了宁知星的担忧。
    她下意识地想否认,可对上教授们清明的眼神时,只得又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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