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很久,稍微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纳尔森不是靠拍摄动物美照出售写真集赚钱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他是个科学家,是专门研究动物行为的博士,当然不喜欢她刻意又做作的摆拍,只关注她最自然最纯粹的表现。
    那这就好办了,早说嘛。
    隔天早上,乔安娜早早地爬了起来,站在院子门口等纳尔森起床。
    见纳尔森从房间里出来,她用叫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一马当先地往外走。
    纳尔森飞快跟了过来,但是单枪匹马,除了摄影机和一大个人之外什么都没带,想必是以为她跟以往一样就在据点周边转转,随便抓点零嘴垫肚子。
    乔安娜无奈地停下脚步,身子一横,杵在路中间,看看纳尔森,看看据点,再看看据点反方向一望无际的草原。
    纳尔森呆了半天,总算看懂了她的暗示,赶忙折返回据点,收拾了野外露宿的必需品,开上车追了出来。
    乔安娜趴在一公里开外的路沿石上等着,见到开着车的纳尔森,目露满意之色。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在晨风中抖了抖毛,昂起头,冲远处初升的朝阳吼了一声。
    花豹的叫声不如狮子雄浑,传播距离不远,但依然有力,带着睥睨众生的孤高和桀骜。
    吼完这嗓子,乔安娜又回过头,看了纳尔森一眼。
    大概是错觉,纳尔森看见那双浅金色的眼瞳眨了眨,跟人类微笑似的眯了起来,依稀是在对他说——
    “走,我带你闯天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安娜:老娘罩你,包你在草原上横着走!感动不感动?
    纳尔森:不敢动,不敢动。
    *
    6.17?捉个小虫,粉丝是十几个,应该是两位数,不是十位数。
    (鬼知道我写到这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149章 、一百四十九只毛绒绒
    一人一花豹结伴同游草原,?听起来颇有些某国武侠小说中浪客仗剑游历江湖、行侠仗义的飒爽和浪漫,但只有当事人和当事豹才知道,日子过得究竟有多苦。
    时值旱季,?遍地枯黄,食物和水源都极其稀少,?为了填饱肚子,乔安娜每天都要走上很远寻找猎物。
    考虑到纳尔森的摄影机没有夜视功能,?她还得尽量把狩猎安排在白天,?这条件就更严苛了。
    而且——而且!汽车的引擎声很大,?雨季也就罢了,旱季草原本就空旷,留下的食草动物们也都处于草木皆兵的警惕状态,?巨大的异响无异于鸣笛预警“有危险来啦!”。有好几次,?乔安娜刚远远瞧见几只羚羊的身影,羚羊们就先一步察觉到了车声,撒丫子狂奔,留给她一地烟尘和地平线上淡化成一个小点的背影。
    虽然乔安娜努力把情绪藏住,?尽量不让嫌弃明显流露,但饿肚子的感受着实不好,一顿不吃还行,?两顿不吃尚可,三顿四顿吃不上,?脾气再好都得窝火。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人类眼中的花豹会是避世隐居的神秘的一族——不是我们花豹想躲着人走,实在是生活所迫啊!
    母花豹的幽怨和不满显而易见,纳尔森多少也算个动物习性专家,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个妨碍,?不得不找地方把车停好,带上必备物资,弃车徒步行进。
    他之前常年在实验室、食堂、宿舍和图书馆之间两点一线随机移动,自称醉心科研实验,实际上就是个四体不勤的书呆子,这辈子也没走过超过十公里的路。只跟着研究对象走了半天,他就顶不住了,整个人精疲力尽,又热到爆炸,只剩下在树荫下面瘫着喘气的力气。
    乔安娜在十米开外停住脚步,扭回头,向纳尔森投去一个同情而鄙夷的眼神:行不行啊小老弟?你这也太弱了吧?
    纳尔森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看都不看她一眼,丝毫不中她的激将法。
    乔安娜也不过多为难人类孱弱的小身板,甩甩尾巴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几个小时后,她成功捕猎归来,纳尔森依然在原处挺尸,看样子真是累得够呛。
    听见乔安娜回来的动静,纳尔森扶着树干勉强撑起身子,从包裹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信号。
    这就意味着没人能帮他,他怎么走过来的,就得怎么走回车边去。
    ……生活太难了,他选择死亡。
    纳尔森又躺下摊平了,乔安娜看着这番独角戏一般的‘仰卧起坐’,对天翻了个白眼。
    鄙视归鄙视,她还是认命地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趴下,帮纳尔森放哨,留意可能出现的威胁。
    新晋的一对搭档磕磕绊绊地磨合着,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乔安娜饿得瘦了一大圈,纳尔森晒得黑了一个色度,每次回到据点补充物资,都会引来一波“你们俩是结伴去逃难了吗?”的调侃。
    不过辛苦付出总有回报,最艰难的头两个月过去,随着纳尔森体能和耐力的进步,一人一豹的默契程度也大有提升。
    每次出门,纳尔森开车在乔安娜后面隔着几百米慢悠悠跟着,乔安娜脚步一停,耳朵一竖,尾巴尖一抖,他就知道乔安娜是发现猎物的踪迹了。然后他会及时熄火,下车步行,用摄像机记录下母花豹捕猎的英姿。
    不捕猎时,乔安娜会留在纳尔森和车子的旁边。如果太阳太大,周围又无处庇荫,她甚至会挤进纳尔森靠着车身搭出的凉棚里,跟纳尔森分享同一片阴凉。
    即使是专门跟拍花豹、与花豹一族为伍多年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也很难达到这样的成就,纳尔森不免有些膨胀。
    这天,乔安娜照常来蹭纳尔森的凉棚,大大方方地在阴影里占了半壁江山,侧躺着睡午觉。
    即使是最凶恶的食肉猛兽,进入梦乡时也会变成无害的大猫猫,在地上摊成扁扁的一块,跟张毛绒绒的毯子一般,整个儿威严扫地。
    纳尔森盯着触手可及的豹饼看了半天,一时热血上头,决定做出一个史无前例的新尝试。
    “我之前见过安吉拉摸她,她并非不能忍受人类的抚摸,不过她向来只允许安吉拉一个人碰。如今她对我已经很信任了,我想,她说不定会愿意给我也开个特例……”他一手拿着摄像机,另一只手向前伸出,缓缓朝母豹的后脑勺靠近,“可供参考的例子很少,我不敢肯定野生花豹会不会接受人类的主动触摸,但根据猫科动物的习性推断,只要我动作够轻,她也许都发现不了——”
    事实上,他被发现了。
    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从地上抬了起来,四只爪子也收回了身下,转过头来,默默地看着他,和他伸出的手。
    纳尔森之前刚碰到乔安娜脑后的毛,因此乔安娜转过身后,他的手正好处在乔安娜脖子的位置,乔安娜只要稍微低下头,就能把他的手一口两断。
    乔安娜倒是无心那么干,她就想看看,纳尔森究竟有多大胆,居然敢趁着她睡觉擅自偷摸她脑袋——安吉拉小姐姐都是先伸手示意,等她主动靠上去才放心下手!
    她好歹也是只花豹好伐?跟撸猫一样说摸就摸,她不要面子的嘛!
    纳尔森在计划被撞破的那一刻就怂了,本着超强的意志力才没有条件反射性地猛收回手。
    他在脑中走马观花地回顾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既恐惧又有些莫名的触动,决定大不了以手饲豹,为后世留下宝贵的参考资料。
    他仍举着摄像机,坚持解说着:“被发现了,但千万别慌,动物能感知到人的情绪,人一紧张,动物只会更紧张。”
    乔安娜心说我可不紧张,反倒是你,听声音紧张得都快晕过去了。
    纳尔森听不到乔安娜的腹诽,接着说道:“况且,快速移动的物体反而会激起猫科动物的攻击欲。”
    “嘘,悄悄的,慢慢来,一点点收回手……”边说着,他边以极慢的速度把手往回退。
    乔安娜眼看着那只手从自己鼻子下面经过,本能地凑上去,翕动着鼻翼嗅了嗅。
    纳尔森浑身都绷紧了,他在这时突然想起,他面对着的是一只花豹,是公认的生性诡谲、令人捉摸不透的生物,也是最危险的猫科动物之首。
    他越想越虚,话里也不由得带上了颤音:“没事,没事……她熟悉我的气味,不会觉得受到威胁而攻击我,只是、只是闻闻而已,没事的……”
    一连说了四五个“没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乔安娜咧了咧嘴。
    换成人类的脸,这其实是一个嗤笑。但放在一只花豹身上,这表情叫做裂唇嗅。
    裂唇嗅,许多动物在闻到强烈的气味时会出现的反应,这有利于它们将空气分子吸入犁鼻器,更好地处理气味信息。简而言之,出现裂唇嗅,说明动物对当前的气味很感兴趣。
    既然感兴趣,舔一舔甚至咬一咬,用舌头和牙齿再仔细体会一下,也不是说不过去。
    纳尔森话都说不顺畅了,手跟患了帕金森一样抖抖索索,视频的画面也晃得糊成一片。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也许会抱着乔安娜的爪子大喊一句:“好汉饶命!口下留情!”
    乔安娜终于没忍住,掀了掀眼皮,留下一个纳尔森再熟悉不过的鄙视眼神,背过身去重新趴下,顺带用尾巴抽了一下快吓破胆的人类:高贵的头颅不能摸,勉为其难给你碰碰尾巴,凑合一下啊。
    类似的小插曲还发生过很多,在摩擦和试探之中,纳尔森和乔安娜互相之间的了解日益增进,也渐渐摸清了对方的底线和逆鳞。
    实际上很好记:纳尔森没有雷点,乔安娜全看心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俩还挺适合当搭档。
    等到雨季到来时,男人和花豹已熟悉到了乔安娜可以随便爬到纳尔森的车上蹭顺风车的地步。
    当然,这进展不可能一蹴而就,互帮互助的形式的扩展,还要多亏追随着雨水回归的食草动物的推波助澜。纳尔森的素质很好,个人涵养(乔安娜更愿意称之为怂)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开车上路。他在城市里如何认真遵守交通规则暂且不提,即使到了草原上,没了交通标线和红绿灯的束缚,他依然不会猛踩油门把速度飙到七十迈,而是始终挂着低档位,不疾不徐地开。
    因为随车步行的乔安娜走得也不快,一开始时,这车速像是他刻意迁就乔安娜,但雨季来临、兽群重归后,真相慢慢显露了出来。
    吃草的同伴多了,旱季时胆小如蹄兔的食草动物们胆子也肥了不少,它们不再把汽车当成可怕的威胁,而是把这陌生的钢铁巨兽视作大象一般个头庞大却友善可亲的存在。
    时常会有羚羊或者角马斑马踱着步从纳尔森的车前路过,偶尔还三三两两地停下,悠闲地啃食着雨后新生的青草。纳尔森很少按喇叭提醒它们让道——因为按了喇叭也不一定有用,还可能激怒发情中的公羚羊,让它气急败坏地一头撞到车前的保险杠上来。
    这种情况其实很好处理,一踩油门直接往前怼,识相的自然会让开,不识相的愣货纯属脑子里缺根筋,迟早都得死在掠食者的爪牙下,即使撞死了也不足惜。
    草原上没有交警,不会有人来专程调查事故现场,追究肇事司机的责任。
    可纳尔森偏不。他要么就绕路避开,要不就停车,等拦路者自行离开再走。
    他一停下,乔安娜也没有办法,只能站住脚步等他。
    如果恰好撞上迁徙的队伍,那就完了,他们可能得待在原地等上两三个小时,才能继续行进。
    又一次被兽群冲散后,乔安娜烦躁得很,忍无可忍,压低身子,气沉丹田,冲着食草动物们大吼了一声:“吼!”
    掠食者的咆哮比什么都奏效,原本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乱了套,嘶鸣和尖叫响成一片,万蹄奔腾,草屑飞扬,动物们四散奔逃,顷刻间跑得一干二净。
    纳尔森举着摄影机,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兽群一阵,又扭回头来看乔安娜。
    乔安娜直接转过身,偏头朝前路示意:愣着干啥?走啊。
    这么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乔安娜也就顺利蹭上了纳尔森的车,当个花豹牌车载喇叭,在被兽群拦路时帮纳尔森开路。
    当然更多的时间,她都趴在后座打瞌睡,心安理得地享受专职司机的服务。
    这样悠哉游哉的时光没过上半个月,就被突发情况打破了。
    纳尔森载着乔安娜回据点补给物资的时候,几名志愿者从屋子里迎出来,大呼小叫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好像他们不是出去随便逛了一趟,而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大冒险。
    纳尔森一头雾水,奇怪地问:“我们能出什么事?”
    他们俩倒是撞上过狮子和鬣狗之类危险的掠食者,但是雨季猎物充足,食肉动物们都吃得很饱,加上乔安娜经验丰富,知道如何通过不会引起警觉,所以几次都有惊无险。
    安吉拉也跟了出来,担忧地打量着乔安娜和纳尔森,确认他们除了有些疲惫和灰头土脸之外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说:“纳尔森博士,你最近还是留在据点吧,短期内别再出门了。娜雅也是。”
    乔安娜有些懵逼:志愿者们的工作宗旨是尊重自然敬畏自然,他们只会救助因人类因素受伤或受困的动物,至于大自然的优胜略汰——比如食肉动物掠食食草动物——他们从不会插手干涉。想当然尔,她在据点附近逗留时,志愿者们虽然偶尔会拿些肉投喂她,但多数时间她还是靠自己打猎填饱肚子,志愿者们也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干涉她的去留。
    而安吉拉如今说,让她留在据点别瞎跑?
    不仅是纳尔森,乔安娜也对安吉拉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安吉拉安抚性地牵了牵嘴角,但笑意不达眼底,眉心也拧着凝重的结。
    “我们刚收到消息,邻近的几个据点发现了大量母兽的尸体和诱捕陷阱。”她说,“有盗猎团伙进入了这片区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正常来说,被跟踪观察的动物完全不会迁就科学家,该走走该跑跑,科学家跟不跟得上是科学家的事。
    但是乔安娜并不知道这个诀窍,她觉得既然认了这个小弟,就该把小弟照顾到位。所以比起研究者和研究对象,他们俩反倒更贴近草原上结伴旅游的驴友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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