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成未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常留吓地手忙脚乱,忙扶他坐起来拍打背部。
    李成未有气无力地靠在常留身上,脸色煞白无比,他抬手,颤巍巍地摸向怀里。
    怀里空空如也。
    他神色一急,问:“信呢?”
    常留一脸困惑:“什么信?”
    李成未喘道:“……她的,信。”
    常留这才想起李成未被送回来时,手里死死地抓住一封信,还有那瓶神骨膏,信和神骨膏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成未靠在床上,起身把信和神骨膏取过来递给李成未。
    李成未却看着常留手里的信和神骨膏,一动不动,目光沉沉,深邃的可怕。
    过了许久,他撇头看向床里,道:“念。”
    常留赶紧打开信封,取出信展开,刚准备张嘴念信,脸色却遽然一变。
    李成未觉察到不对劲,偏头看向常留。
    只见常留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
    “上面写的什么?”
    常留忙将信藏在身后,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道:“没,没什么。”
    “拿来。”李成未伸手。
    常留看着李成未的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真没什么,主子还是别看了。”
    李成未不说话了,只用沉甸甸的目光逼视着常留。
    常留扛不住,只好将信递给了李成未。
    李成未接过信一看,只见两个龙飞舞凤的“休书”赫然映入眼帘,休书的每一笔每一划瞬间变成了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砍向他的心口。
    一股热血由四肢百骸直冲上脑门,李成未捂住胸口,翻身就是一口鲜血喷薄了出来。
    血洒落在休书上,白纸黑字间,红梅顿染。
    “主子!”常留吓了一大跳,起身就要去喊太医。
    李成未却一把拽住他,手里死死地攥着休书,赤着一双绝望的眼睛,瞪着常留,颤声喊道:“拦住她!快拦住她!”说完,再度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苏金枝正好回到城内。
    她策马直奔凌恒住处,半道上听见前方传来喝道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马蹄上由远奔来,路上的行人见状,纷纷向两旁避散。
    苏金枝定睛一看,见是十几骑锦衣卫,为首的却是常留,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
    苏金枝忙掉转马头避进一旁的巷子里。
    常留带着十几骑如疾风般卷过,去的方向正好是她方才走过的地方。
    糟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李成未醒了,所以派常留带人去洗邙山拦她?
    等常留拦不到人势必会折回来在城内搜人,到时候想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雪魄”,当即跳下马,去了最近的成衣店买了两身衣裳换上,又去了一家专门负责送信的私驿,写了一封加急信,交由私驿送到凌恒住处。
    信上只写了八个字:雪魄到手,速速离京。
    李成未受了重伤,苏玉芝身死,加上她失踪,没了当家主母,庆王府内此时一定忙地是焦头乱额,一时也注意不到二师兄,等信送到凌恒手里时,凌恒还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但她就不一样了,庆王府的目标是她,以前雍王府里的人情往来都是她在处理,神京城里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万一被人撞见了就不好了。
    所以寄完急信后,她立即又雇了一辆马车,从另外一个门出了城。
    下扬州需从大运河南下,苏金枝的马车直奔到了运河南码头。
    她给了车夫一锭银子,背着包袱踏上了南下的船。
    船号声响,船夫开始收锚。
    很快,大船开动,扬帆起航。
    望着头顶上浩渺的苍穹,和渐行渐远的神京,苏金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摸着怀里的“雪魄”,转身面向南方,嘴角扬起最美的弧度。
    大师兄,枝枝回来了。
    第39章 苏金枝,入棺还是入轿?你……
    阳春三月, 扬州已是满城花开。
    扬州城外的一条旷野小道上,风卷尘扬,一辆马车横在斜阳下。
    马车周边, 围着上百名清一色劲装佩刀的武士, 他们一个个面色紧张, 手摁在佩刀上, 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马车,准备随时行动。
    他们坐下的马儿们由于长时间奔驰, 陡然停下,纷纷开始不安地喷着响鼻。
    在这批武士的最前面, 有一位男子, 头戴大帽, 身上穿着一身红地通袖襕蟒圆领袍,袖口绑着锦绣护臂, 腰上缠着革带, 足上蹬着皂皮靴,坐下骑着玉勒雕鞍的飞龙马,通身矜贵的气派。
    然, 他的左边却放着一口棺木, 那棺木外表雕刻着精致的缠枝纹路,黑地描金, 样式看起来比普通的棺木宽大一些;
    右边则停着一顶八人抬的大花轿,彩绣红帷,宝顶凤檐,异常夺目。
    一丧一喜,甚是诡异。
    马夫被眼前的阵仗吓地如同撞了鬼似的,慌慌张张地从车头跳到地上, 扔下马鞭,连滚带爬地跑了。
    飞龙马上的男子一手拽缰,一手死死地握着马鞭,双目赤红地盯着软轿,干裂的唇瓣缓缓启开:“苏金枝,入棺还是入轿?你选一个。”
    苏金枝盘腿坐在马车里,塌着双肩,无奈地闭上眼睛。
    躲了两个多月,没想到还是被李成未给追上了。
    两个月前,她本已上了南下扬州的船,船到半路上补给时,突然冲上来一批地方上的官兵,说是搜查逃犯,然而带头的却有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苏金枝立马反应过来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以李成未的聪明才智,醒来后自然会想到她会往南逃,所以派了锦衣卫沿着水路一个个搜查过往的船只。
    水路看来走不通了,苏金枝便趁着船工们卸货,钻进了一个上陆的货箱里,躲开了官兵们的追捕。
    之后,她一路换马换车换店,乔装打扮,昼伏夜出,绕路而行,两个月后,总算是到了扬州地界。
    自进入扬州,苏金枝悬着的心终于回落了几分,她加快了赶路的时间,连扬州城都没进,准备绕城直接回神药谷。
    眼见着神药谷就快到了,谁知李成未他们竟然宛若天兵天将似的,突然间出现,转瞬间就将她团团包围住了。
    苏金枝摸着怀里的“雪魄”,脑子一时乱的很。
    外面,马儿的响鼻此起彼伏,马上的人却安静如斯,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静地让人心慌意乱。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看来躲是躲不掉的。
    苏金枝抬手,缓缓推开了车门。
    车门外的正前方,李成未盛气凌人地高距在马背上。
    两三个月未见,李成未瘦了,宛如刀削般的脸庞因此显得越发的锋利。
    他双眼通红,唇瓣干裂,皂皮靴上染着厚厚的灰尘,一身的风尘仆仆。长途急奔了这么久,李成未竟然还能撑得住,看来身子恢复的不错。
    作为故人再见,苏金枝非常有礼貌地弯起唇角,笑眯眯道:“王爷,好久不见啊。”
    李成未在看见苏金枝的一瞬间,眼里的怨恨疯狂地扑了出来,恨不得将苏金枝当场给活剥了。
    “你离开的确实够久了,”李成未重重咬牙,挤出两个字,“王妃!”
    纵使她苏金枝再从容淡定,可被李成未那双透着誓死不休的黑沉沉凤目盯死时,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成未冷冷道:“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入棺?还是入轿?”
    苏金枝一言难尽地看着那一棺一轿,最后很识时务的选择了上轿。
    金乌西沉入山谷,夜幕渐渐四合,苏金枝坐在轿子里面想,如今扬州城门已闭,李成未带着这么多人总需要休息补给,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急着往回赶,而是会在附近寻找落脚的地方。
    这里离神药谷不远,她先顺了李成未,待他放松警惕时再想办法把“雪魄”送进神药谷,怕就怕李成未一会儿会搜她的身,把“雪魄”给抢走。
    正想着,轿子猛地一晃,她一时不防,肩膀顿时撞在了栏杆上,她还没来得及坐正,轿子又是一晃,这回她反应迅速,双手总算扶住轿壁稳住了身体。
    过了会儿,轿子不晃了。
    苏金枝刚要放松,轿子又晃了起来,苏金枝一手抓住轿壁,一手撩起帘子的衣角往外看,却见轿子明明走在平坦的官道上。
    苏金枝很快明白了。
    李成未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让她坐安稳。
    苏金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人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真幼稚!
    半柱香后,颠来晃去的花轿终于落地了。
    轿帘卷起,常留一脸不自在的站在外面,恭请:“王妃,请下轿。”
    苏金枝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风轻云淡的下了轿,而李成未则站在不远处,一双桃花目像个怨妇似的紧盯着她。
    “……”苏金枝只能佯装没看见,转头四下看了起来。
    她猜地没错,李成未果然就近找了一家客栈。
    常留在前带路,李成未并肩走在她身旁,身后跟着陆成风及十几个武士,个个面容冷冽,腰悬佩刀,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押什么朝廷重犯。
    苏金枝很快得出结论,想从李成未手里逃出去看来是异想天开,眼下只能想办法先把“雪魄”递出去了。
    一行人步入客栈内,客栈大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常留大喊:“掌柜的!”
    无人应答。
    常留回头冲陆成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正要去查看,这时,从后厨里急急忙忙地冲出来一个人,嘴里连连喊着:“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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