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鼻腔黏膜很敏感,平时沾点凉风就忍不住打喷嚏。
    一旦感冒,就会塞住,或者不停流鼻涕。
    景玉牢记着维护亚裔形象这件事情,她低头,在衣服的口袋中仔细翻找纸巾。
    正找着,景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需要纸巾吗?”
    景玉抬头,看到了马克西姆。
    对方露出洁白的、整齐的牙齿,笑的灿烂:“嗨。”
    景玉的指尖触碰到纸巾的边缘,她客气地说:“谢谢,不过不需要。”
    她擦了擦,折好,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湖边的水波顶部被阳光映照出金灿灿的光芒,景玉往前走,听到马克西姆友好地问:“你想要知道克劳斯先生的童年经历吗?”
    景玉停下脚步:“什么?”
    “关于他的白骑士心理,”马克西姆慢慢地走过来,“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景玉抓紧了毛毯。
    马克西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理,他举手,示意投降:“ok,ok,我不会泄露他的隐私,但我想,你有必要去了解一下——去问问他吧,或者,安德烈的父母、陆叶真女士,或者埃森先生。”
    阳光热烈,在景玉面前,马克西姆忽然张大嘴巴,淡定地伸手,在自己的牙齿上摸了摸——
    景玉捂住嘴巴,后退一步。
    马克西姆将自己的牙套取了下来。
    他的牙齿,只有边缘的一些,零星几个。
    其他地方,只有空荡荡的牙床,像是那些牙齿都被人生生拔了去。
    拥有一口洁白牙齿的马克西姆,竟然一直在佩戴着假牙。
    他只是笑着,淡定地将假牙套重新戴上。
    “或许,再晚一些时间,童年时期的小克劳斯先生也会面临我这样的遭遇,”马克西姆说,“你需要去了解他,jemma,这是身为他前任心理医生对你发出的恳求。”
    景玉只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我?”
    “白骑士心理,”马克西姆却答非所问,话题绕到最初,“患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会忍不住对遭遇悲惨的人产生同情心理,并有着强烈的救助欲。”
    景玉说:“我知道这些。”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吗?”马克西姆问景玉,“你知道他们做这些事情的原因吗,jemma小姐?”
    景玉不知道。
    她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
    马克西姆使用着他那副被精心训练出来的笑容。
    在被接离孤儿院后,很多孩子都失去了笑容,他们要通过学习、心理暗示和疗愈,来重新学习如何像正常人一样成长、生活。
    “jemma……哦不,景玉小姐。”
    “克劳斯先生拯救的不仅仅是你——还是童年时的他自己。”
    “但成熟的克劳斯先生爱上了你。”
    第85章 八十五颗糖   ‘克劳斯太太’
    景玉从来没有询问过克劳斯先生,关于他的过去、或者病因。
    他对此讳莫如深。
    在刚刚搬到路德维西区的时候,景玉和克劳斯先生的心理医生谈了一些事情。对方和景玉所了解到的那些心理医生一样,耐心地告诉她需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景玉只需要履行自己身为“辅助治疗者”的义务。
    至于克劳斯先生的病历、谈话、成因,对方一概不提。
    但马克西姆显然不是。
    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不应该和病人有着超出病人之外的关系,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景玉不清楚马克西姆和克劳斯之间的友谊,也不清楚他们如何认识,克劳斯又是如何辞掉对方……
    她只清楚,马克西姆和她说出那些话,绝对并不仅仅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立场。
    更像是一个朋友,或者,一个无情的研究机器。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令景玉喜欢。
    ……
    大晚上没有睡好,外加雨中的激烈交战,景玉现在身体和脑袋一样累,都是一片柔软的米糊糊,完全没有兴趣再去参加那些多彩的水上运动。
    下午乘坐渡轮去了基姆湖上的“女人岛”,与坐落着黑伦基姆湖宫的男人岛不同,女人岛上三分之一都被名为frauenworth abbey的修道院所占据。
    景玉对宗教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她是个坚定的无信仰主义者,但也尊重着其他的宗教人员。
    这个修道院是巴伐利亚历史中最悠久之一,有一些建筑或者艺术专业的人来这里观摩,欣赏独立式钟楼那独特的半圆形拱顶。
    景玉只是礼貌性地和其他人一起夸赞了几句美丽,她不能分辨出这东西是11世纪还是12世纪的产物。
    克劳斯和俱乐部其他成员的目的地是岛上另一桩建筑——公元860年加洛林王朝的torhalle,景玉先前听说过一次,知道里面如今有一些中世纪的雕刻艺术品、文物和18世纪到20世纪的油画,现如今对民众开放参观。
    景玉心不在焉,纵使同行的艺术家侃侃而谈,她脑袋里还在想着马克西姆说的那些话。
    白骑士这一情结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从受害人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
    你以为他们是来拯救人的吗?
    不,他们是想要拯救曾经遭遇过悲惨的自己。
    ——克劳斯先生的童年时期也有过一些糟糕的经历。
    ——名义上是克劳斯先生拯救她,帮助她从不妙的状况中变好;而这又何尝不是景玉在治疗着他?
    尽管景玉如今还不知道克劳斯先生遭遇过什么,但能够令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甚至产生心理问题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情。
    当同行的、一位做珠宝生意的人兴致勃勃地为大家讲解一件中世纪的珠宝皇冠时,景玉还在想这些东西,她的手不自觉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克劳斯站在她身旁,问:“想要吗?”
    景玉没意识到,她问:“什么?”
    经过对方提醒,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站在那件珍贵的宝石皇冠之前。
    就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刚刚她想得入迷,在这个展品前停留了很长时间;或许因为这个,克劳斯才误以为她对这顶皇冠产生兴趣。
    不过,龙并没有注意到这件珍贵的、镶嵌着三个大宝石的纯金皇冠。
    景玉第一次为自己居然忽视如此宝物而慌张两秒。
    从昨夜疯狂中重新恢复理智的克劳斯先生,今天又成为了那个礼貌的绅士。
    克劳斯告诉她:“如果你喜欢,今晚可以跟我去法兰克福看一看,城堡中有许多珍藏的珠宝皇冠。
    魔王在企图使用珠宝诱惑离家出走的龙。
    景玉:“哇!”
    克劳斯说:“如果你想要,可以随意挑一顶。”
    景玉愣了。
    等等,克劳斯先生是在说真的?
    坦白来说,珠宝并不稀奇,克劳斯先生拥有着足够的、能够令他自由挥霍的财富。
    别说纯金的皇冠了,他甚至可以给景玉做一顶镶满钻石和珠宝的王冠。
    可,埃森庄园的藏品,并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这种东西,可是“文物”,是“objets d’art”啊!
    景玉自我代入一下。
    如果这是中国的话,就相当于她在某省博物馆参观着珍贵的兽首玛瑙杯,身旁人告诉你:“我家里有很多同时代的宝贝,你想要吗?想要的话,可以随意带走。”
    ——如果真有国人对她说这种话,她一定会锤烂对方脑壳、并斥责他属于倒卖文物、涉嫌犯法。
    可德国是资本主义制度国家。
    他们不存在将文物上交给国家这种说法。
    或者说,那些东西真的是克劳斯的祖先制作、保留下来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的确拥有着处置权。
    景玉犹豫了两秒,问:“真的吗?”
    “真的,”克劳斯说,“你甚至可以全部拥有它们。”
    景玉要被漫天遍野的金钱给砸晕了。
    “前提——”克劳斯触碰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你要成为我的太太。”
    景玉瞬间冷静。
    她贴着玻璃墙边沿的瓷砖走,克劳斯若无其事地说:“还有整个埃森庄园,也将属于你。”
    “我的金钱,珠宝,房子,车子,这些都会有你的一部分。”
    “我全部的财富,声望,交际圈,都能够与你共享。”
    “不过需要你成为‘克劳斯太太’。”
    他说这些话时候使用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
    景玉不自觉抬头看他:“按照德国的习俗,如果一个女性选择和男性结婚,那她必须要选择冠以丈夫的姓氏吗?”
    比如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默克尔其实是她前任丈夫的姓氏。
    景玉知道对方仍旧使用这个姓氏的原因,大概基于政治因素和影响力的角度来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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