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弹琴的时候,不喜身边有人。”沈玉鸾端起杯盏,轻轻吹了吹杯中随水波沉浮的茶叶,语气淡淡的,“本宫若是有兴致弹了,也是弹给皇上听。本宫给皇上弹琴的时候,就更不喜欢旁边有人了。”
    饶是慧妃心肠绕,这会儿也接不住话。
    珠儿头也不抬,心中想:他们娘娘骗人真是张口就来,她可不会弹琴。
    沈家双姝,一个才艺双绝,一个资质平庸,沈玉鸾与沈玉致请的是同一个先生,只是她无论费多大功夫,也追不上沈玉致。起初她还想追,后来就放弃了。
    慧妃脸色僵了僵,又笑着道:“能听到皇后娘娘的琴声,皇上可真是有福了。”
    “倒也不该这样说,那是本宫的福分才是。”沈玉鸾顺着杯盏看到自己的手指。她原先学沈玉致的打扮,指尖光秃秃的,瞧着倒不太好看,等回去以后就让珠儿用花汁染色,到时肯定与她的衣裳更配。她口中接着说:“皇上政务繁忙,也就只有本宫能多见几回,本宫有这一番技艺,还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施展。若是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本宫的琴艺再出众,也没那个福分。”
    慧妃:“……”
    沈玉鸾笑眯眯地问:“丽妃,你说是不是?”
    丽妃应和道:“是了,皇上政务繁忙,从入宫之后,我也没见过皇上几面。”
    “丽妃可有擅长的才艺?”
    丽妃羞赧:“都拿不出手……”
    “这也不碍事。”沈玉鸾微微抬起下巴,日光落在出尘绝艳的脸上,矜持地道:“本宫认识皇上时,也不是靠琴艺得了皇上的注意。”
    是沈玉致长的好看,那个狗皇帝一见钟情,直接追到了沈府。
    慧妃:“……”
    都说帝后在入宫前便已相爱,她特地找人打听过皇后,都说皇后为人清傲,高雅素洁。这怎么和传闻中一点也不一样?
    当沈玉鸾回到储凤宫时,心中可畅快的不得了。
    “娘娘,您不喜欢慧妃娘娘吗?”珠儿好奇问。
    “不喜欢,她一说话,我听着就不高兴。”
    沈玉鸾张开手,翘起十根手指头,让宫人将捣碎了的花瓣敷在指甲上,她一抬下巴,最了解她的珠儿便立刻送上来一块点心。刚膈应了自己讨厌的人,她这会儿心中别提有多舒坦。
    左右有皇帝在身后撑腰,得罪了谁也都是沈玉致的仇人,后宫里就属她这个皇后身份最高,也无人会越到她头上。沈玉致的身份那么好用,偏偏她上辈子还想着维持沈玉致的人设,即使是肚子里有气也憋在心里头,将自己憋出一身毛病。
    实在是笨。
    褚越和来的时候,沈玉鸾刚把脚趾染好色,她脱了鞋袜,翘着脚架在软榻上,脚趾头圆润如珠,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如玉珠滚动,他立时皱起眉头。
    “皇上驾到——”
    沈玉鸾叹一口气,让宫人扶起自己行礼。
    “你这又是做什么?”褚越和挥退宫人,拧着眉看她指尖嫣红:“你的手,你的脸,还有你身上穿的衣裳,谁让你这样做的?”
    “启禀皇上,是臣女自己想做的。”
    “玉致从不这样打扮。”看到她身上的艳丽颜色,褚越和眼中恼怒更深:“你既然要学,就学的像一些。你从前不是学的很像吗?”
    “启禀皇上,臣女不是在学大姐姐。臣女喜欢这样打扮,就这样打扮了。”
    脚趾上的颜色还没干,沈玉鸾又把脚翘回了软榻上,肤白如玉,艳色晃眼,褚越和立刻撇过头。
    “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皇上说笑了。我不就是沈玉鸾吗?”
    “朕是让你好好扮演玉致,不是让你做多余的事情。”
    沈玉鸾道:“臣女不过是穿一件衣裳,红的白的绿的又有什么关系?”
    褚越和冷哼:“玉致可不会像你这般花枝招展。”
    “皇上喜欢大姐姐,与大姐姐穿什么衣裳有何关系?若是有一日大姐姐像我这般打扮,难道皇上就不喜欢她了?”
    沈玉鸾心说:她就是要不像,越不像沈玉致才好,越是不像,旁人才能越分得清她们二人。
    她不想再学沈玉致,这样皇帝也不会再虚情假意来骗她,若是能早点将她送出宫最好。她资质驽钝,也不是聪明人,这辈子也不想去讨好谁,只想做自己快活的事情。
    “沈玉鸾!”
    珠儿被吓得一噤,手中的托盘都险些摔到地上。但沈玉鸾可不怕他。
    “臣女难道说错了吗?”
    她的脚趾头晾干了,剥去花瓣,每一个指甲都染的漂漂亮亮的。沈玉鸾穿上罗袜,站到他面前。
    “大姐姐是会回来的,臣女只是帮大姐姐占着位置,既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没毁了她的名声,不过是一件衣裳,等大姐姐回来,大可说一句喜好变了。”沈玉鸾冷冰冰地说:“又不是人没了,何必非要一模一样。”
    褚越和大怒:“沈玉鸾!你休要胡说八道!”
    “您若要怀念她,便早点将人找回来。您找不到人,也不该拿我撒气。”沈玉鸾恨恨道:“当替身一事,又不是我提的!”
    是皇帝与沈家,自己商量出来的!
    就是最后让她得知时,也只是通知一声,从未问过她的意见。她即便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心中也不是没有半点委屈。
    她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既没伤谁也没害谁,捡的还是人家不要的,为何所有苦痛都是她来承受?
    沈玉鸾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眸黑亮,如蕴星火,她狠狠瞪了皇帝一眼,在人反应过来以后,率先扭头走开。
    反正她都重活一辈子了,不会再为那些事情难过。
    她都懒得再与皇帝争论沈玉致那些事。
    褚越和愣在原地,目光没有焦距,久久凝视着前方虚无的一处。
    直到梁全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沈玉鸾早就已经不见踪影,内室里传来笑闹声,他想了想,最后也没有追进去。
    梁全试探地问:“皇上,那慧妃娘娘……”
    他拂袖往外走,梁全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跟上。
    路上,梁全在一旁道:“沈姑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奴才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她还能变成什么样。”褚越和不以为意道:“不过是玉致不在,狐假虎威,到底不是玉致,怎么学也学不像。”
    褚越和记得从前的沈玉鸾。
    总是跟在她的姐姐身边,向来很不起眼,明明是双胞胎,却无玉致的半点聪慧。她自以为藏的很好,实则所有心思,一眼就能看透。
    本来以为是同胞姐妹能学的最像,如今看来,反而是他看走了眼。
    也罢,只要她安分一些,别做太过出格的事,在沈玉致回来之前,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由她去,也省得他次次不顺。
    梁全想了想,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心想:也是。沈姑娘再怎么变,也还是那个沈姑娘,就是胆子大了,仗着如今皇后娘娘不在虚张声势而已。
    她那么喜欢皇上,能坐在皇后位置上,指不定这会儿心中多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泗阳、巳暮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皇帝像是自己想开了,也不再对沈玉鸾的穿衣打扮指手画脚,任由她染了丹蔻,穿红戴金,半点也不像沈玉致。
    宫中原先听说过沈玉致名声的,全都在心中嘀咕,想这皇后娘娘也并非是传闻中的高雅淡泊,说话不留情面,还特爱听人吹捧,平日里也不客气,谁若是在她面前话里有话,便立刻翻脸,半点也不留情。就是没当她面,背地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能被她告状告到皇帝面前。
    不管真假,皇帝总是要给做足宠爱“沈玉致”的事情。
    几回下来,慧妃也不再主动往前凑。
    她平生向来都与人交好,还是头一回见到像皇后这样油盐不进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顾忌都是刚入宫,谁的情分都比不过帝后,除了刚开始试探之外,暂且都放下了念头,专心去在皇帝面前露脸。连着褚越和来储凤宫的时候都少了许多。
    沈玉鸾乐的能有几天清闲。
    她还没舒坦几日,沈夫人递牌子进宫来了。
    听到消息,珠儿便先面露难色。
    沈玉鸾瞥她一眼:“都进了宫,当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了,你还怕我娘做什么?”
    “话也不是这样说。”珠儿嗫嚅道:“娘娘,您还不是也听沈夫人的话。”
    沈玉鸾不言。
    当沈夫人来时,她特地去换上一身石榴红织金罗裙,让宫人为自己重新梳妆打扮一番,戴上自己最新的首饰,光鲜亮丽地见人。
    待沈夫人见着她华丽张扬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
    “娘娘怎么这番打扮?”沈夫人脸色难看,顾忌着旁边有不少宫人,怕隔墙有耳,提醒说:“娘娘从前不喜好这些的。”
    “从前是不喜欢,但如今喜欢了。”沈玉鸾抿了抿唇,给她看自己头上新做的簪子:“宫中的手艺,到底是外面比不了的精巧。”
    沈夫人瞪大了眼睛,话都快要从眼眶里钻出来,沈玉鸾才摆手让宫人退下。
    人一走光,沈夫人立刻质问:“你这样打扮,哪里像是玉致?”
    “是不像。”
    “你不好好扮演玉致,让人发现了怎么办?等玉致回来,别人不就得起疑心吗?”
    “那又如何?”
    “玉致还未回来,你可别出了差错。”
    沈夫人说:“近日你行事张扬,我在宫外都能听到一些。玉致向来是好名声,你多学她一些,千万不要堕了她的名声,你这样张狂,等玉致回来以后,宫中得有不少人容不下她。趁这段时日,你多做些准备,好等玉致回来以后帮她。”
    沈玉鸾不应。
    “玉鸾?”
    “你若这样想帮沈玉致,何不自己进宫来做这个替身呢?您自己亲自来,定比指挥我做的更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从沈夫人见到我起,说的全是沈玉致,难道就不曾有过一回想我在宫中如何?”沈玉鸾道:“沈玉致逃婚,若不是我替她入宫,她让沈家颜面尽失,是我为沈家免受皇上降罪。你处处想着沈玉致,怎么就不问我在宫中过的如何?”
    沈夫人面色不变,说:“你在宫中有人伺候着,珠儿也陪在你身边,难道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玉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谁也没带,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我如何能不担心她?”
    沈玉鸾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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