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星潼瞋目结舌。她下意识想抬手捂眼,随即想到这么做可能会刺激到杜堃内心的敏感地带。毕竟,她作为杜堃断袖的唯一知情者,得给他一点慰藉。
    “是么……我没太看过这类书,不是很懂……”
    “看了就懂了。”杜堃随便拿了几本塞到姚星潼手中,“我这里有很多,你拿几本回去慢慢看。”
    仿佛接到烫手山芋,姚星潼瞬间慌了:“不用不用,平时课业很多,怕是没有时间,给我也是浪费。这种书不易买得,杜兄还是自己收好吧。”
    不知怎了,往日聪颖过人不点就通的杜堃今日像是块实心的木头桩,死活不肯接姚星潼手中的书:“给你怎么能叫浪费。你别被它们的名字迷惑了,不是什么香艳话本,单看情节也很好看的。”
    姚星潼欲哭无泪:“好吧。过几日我便还回来。”
    她把书放到桌角,接着帮杜堃搬东西。
    小宅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今日搬运的是最后一批东西,笔墨纸砚书籍,装饰屏风插花摆件之类的。几个人一起动手摆好,再洒水将地面打扫干净,就能住人。
    婢女端来一盘切好的苹果,两人像之前一起坐到屋檐下听雨一样,一人拿一根筷子,插苹果吃。
    苹果新从鲁地运来,冰冰凉凉,脆生生,咬一口汁水四溅,果香顿时充盈整个口腔。
    “过年还回县里么?”杜堃问。
    姚星潼“嘎嘣”咬下一口苹果:“看老爷夫人怎么安排。府里能用的人少,若是宾客繁多的话,我得留下来帮忙。”
    “请零工不行么,非要你来做。”杜堃气哼哼的,“林小针跟黄淳年后成亲,你不来就看不到小针出嫁。”
    姚星潼赶紧把苹果咽下去:“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林小针是林绣娘的女儿。
    十年前南方闹饥荒,林绣娘带着女儿从外地逃难而来,靠一手美妙琴音为生。
    林绣娘长相不是很出挑,但皮肤雪白,气质端庄,说话细声细气,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柔软。一开始有人猜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后来得知不过是农夫的糟糠之妻,纷纷失了兴趣。
    不过还是有不少男人垂涎她一触即碎的脆弱美,想娶她回家做妾。可林绣娘说自己已经丢了一个女儿,怕改嫁之后剩下的女儿林小针跟她过去受委屈,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一分钱掰两半花,把林小针拉扯大。
    为了不让母女俩被欺负,曾经连鸡毛蹭鼻子都要用手绢挡着连打几个喷嚏的林绣娘,在岁月这把杀猪刀中,逐渐演变成了举着菜刀从村头追到村尾连吼带骂只为杀只鸡的泼辣女子。
    出于某种内心深处的共鸣,李氏很可怜林绣娘,便让姚星潼跟林小针一起多玩玩。
    一来二去,杜堃也成了林小针的哥哥。
    “当时县里都在传你到京兆尹家做赘婿的事儿,她跟黄家的婚事自然没人关心。”
    姚星潼不想再吃苹果,放下筷子,眼中带出几分淡然:“黄淳是个不错的人,靠得住,信得过,小针算是有了依靠,我去不去就无所谓了。改天我拿点东西过来,你帮我带回去,给她添份嫁妆。”
    杜堃点头应允。
    外面天色渐暗。午后天就阴着,到现在也没落下一滴雨。
    姚星潼拍拍屁股站起身,“快酉时了,我该回去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你不是爱吃陈婆做的炖汤贴饼么。”
    姚星潼摇摇头:“我跟娘子说好酉时前回去。”
    杜堃嘴角抽搐一下:“好,改日再来。”
    “嗯嗯。回见。”姚星潼说着就往门外冲。她边走边想,就这样让她走吧,千万别想起来还有书的事儿。
    可惜事与愿违。还没走出院门,杜堃在后面叫她:“诶,书!”
    姚星潼:“……”
    她拍拍脑袋,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瞧我这记性!”
    拿了书再转身,五官顿时拧巴到一块儿。
    ***
    姚星潼怀里夹着书,做贼心虚溜进东房。没有床供她藏书,她只好再摸进书房,将书胡乱塞到最下面的柜子。
    顾栾平日常看的兵书、仕女图册都在书架三四层的位置,底层柜子都落了灰,在这儿暂放几天,应当不会被发现。
    往里头放书的时候,姚星潼才发现,一堆写断袖之癖的小说里,居然夹了一本《怜香伴》。对于女女之事,想必杜堃不感兴趣,这本书大概是在搜罗的时候混进来的。
    姚星潼关上柜门。往前走了两步,瞄到书案上顾栾新画的美人图。
    美人一身大红喜福,身材纤细,一头黑发如瀑般垂在脑后。她没有盖盖头,而是举着一把绣有龙凤呈祥的团扇,遮住精巧面容。
    因为画的快,颜色有些潦草,很多线条细节也处理的不够细致,反而冲淡了婚礼的庄重,增添几分恣意之美。
    姚星潼看着画,不由自主想到大婚当日的顾栾。
    鬼使神差地,她回到书柜前,将《怜香伴》抽出,塞进衣服。
    她再次偷摸溜回睡房,把书从衣服里拿出来,对着一盏小灯,吞吞口水,抖着手翻开第一页。
    顾栾不知去哪儿了,连带着阿林小芮也跟着消失不见。
    就连季婆也不在她平日歇息的下房。
    看了两页,姚星潼耳垂红了。
    她之前从未看过这种本子,初见,很是新鲜,有种引人继续往下看的诱惑力。
    才看到崔笺云到尼庵进香遇到曹语花,门外传来一阵纷乱脚步。
    姚星潼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手忙脚乱将书丢到床下。
    她弯腰蹲在床前,尚未来得及起身,门外的人进来了。
    顾栾冷着一张绝色面容,手里端了一大碗长寿面。
    第23章 .  23长寿面   面条筋道,虾仁弹滑,青菜……
    阿林和小芮从顾栾身后探出脑袋, 笑靥如花,“姑爷,生辰吉乐。”
    经此提醒, 姚星潼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辰。
    在梁朝,年轻人不常过生辰, 只有家中有老人的,才会年年设宴祝寿。
    她祖母年过古稀,是他们姚家唯一生辰要当作大事儿来操办的。
    每当这时,她祖母都要拉着她叨叨一通, 什么要考取功名, 什么要娶妻生子,什么要给姚家光宗耀祖, 年年重复同样的话,说的她耳朵起茧。
    导致她对生辰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十九年她呱呱坠地, 就是她噩梦般的开始。
    所以姚星潼最怕每年的生辰礼,刻意让自己淡忘。久而久之, 没人提的话, 她真想不起来腊月十四是她生辰。
    顾栾美眸微眯,配上一身青色夹袄, 小立领, 十字扣, 像只狡黠的青丘狐狸。
    白天他脑袋一热吻了姚星潼。下嘴的时候很爽, 身心均得到极大满足, 可等姚星潼红着耳朵跑出书房,甚至不愿意在府上呆编理由出门,找他都要隔着一道门,犹如当头一棒, 他从灼热中重新绷紧理智。
    所有人被他支走。他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坐着,直到脑袋完全冷静下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要是姚星潼知道吻他的其实是个男的,会不会觉得变态。
    然后开始懊悔。他这一次控制自己失败,可能就会有下一次。姚星潼的唇软中带甜,说不定哪天就擦枪走火,暴露自己男性身份的事实。
    一直以来,让顾栾引以为豪的,其中就有自制力。
    可最近他的自制力时不时会崩塌,脱离控制。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他让季婆去请了大夫。怕把脉把出他其实不是女子,顾栾特意躲在屏风后面,虚虚地描述了自己的“病情”。
    谁知那大夫呵呵一笑,说这是纵欲后遗症之一。新婚夫妇初尝禁/果,食髓知味,十分正常。只是一段时间此种情况依然持续,要注意控制。
    听了诊断结果,顾栾拼命咬住牙,才没当场把桌子屏风一块儿掀了。
    纵欲个头!禁果个屁!知味个毛线!
    他们俩现在都还是未经人事的处男!处男好吗!
    什么庸医。
    表面上把大夫客客气气送出府,转头顾栾就把这家医馆拉入黑名单。
    他又恼又气。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栾,居然在担忧等姚星潼回来后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尴尬。
    说好这辈子都不会行男女之事亲密接触的人是他,最近屡屡犯规破禁的人也是他。
    心高气傲的顾栾,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进退维谷。
    他准备去小院里练剑,多杀几团空气来平复心情。结果前脚刚踏进小院勾起剑,季婆后脚就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小姐,今日可是姑爷的生辰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季婆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一雪前耻的得意。
    剑砸到他脚背。“生辰怎么了?”
    季婆持续笑眯眯:“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有你巴巴招过来的空,十碗长寿面都出锅了。”
    季婆装作听不见:“要心爱的人做,才能从面里头吃出福气。”
    顾栾被“心爱”的一词激的浑身一个激灵。
    季婆是吗?阿林是吗?孔护院是吗?
    似乎整个府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姚星潼“心爱的人”。
    他摸摸下巴,开始认真考虑季婆的提议。
    他亲自做的面,姚星潼不可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也算是给今天的意外情况一个弥补。
    姚星潼或许觉得被“娘子”亲一口没什么,但他自己心里挺过意不去。
    这么想着,顾栾踢开剑,一甩袖子,踱步朝厨房去了。
    季婆嘿嘿一笑。
    顾栾敏锐地捕捉到她门牙漏风的笑,转头瞪起凤眼:“七老八十的人了,就别天天把‘心爱的’挂在嘴头,说出来也不怕麻了老腰。”
    季婆好不容易掰回一局,又被顾栾堵的打嗝。
    到厨房,揉面,搓面条,烧水,煮鸡蛋,烹虾仁,下青菜,一碗热腾腾的面新鲜出炉。
    虽说大户人家小姐要学的女红里不包含洗衣做饭,顾栾小时候跟顾连成赌气,连带着一块儿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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