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姚星潼的性别是假冒的,那顾栾说不定也是。
    崔含霁试探道:“下令把他们抓起来吗?”
    “不过是皇后毫无根据的猜测。顾卿是随朕出生入死的要臣,怎能因为一个猜想,将顾氏的脸面丢在地上。皇后既有这番勾心斗角的心思,不如用到照顾恒儿身上,朕听闻他最近又不愿意听学,跟太傅犟嘴了。”
    崔含霁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忍不住鄙夷。
    陈元基就喜欢这样,心里一个想法,说出来又是另一个意思。
    早就恨不能将顾连成除之而后快,还要在这儿假惺惺。
    不过她不着急。她已经开了个头,陈元基必定会顺着这根绳往下走。
    “父皇!”
    稚嫩的童音传来。一行宫女簇拥着一个小女孩儿,正在往这儿走。
    崔含霁狠狠皱了皱眉。
    来人是陈思蓁。
    大梁最小的公主,过了年刚十岁。个子也小小的,不及陈元基的胸高。
    陈元基最为宠她。对其他所有皇子公主的爱加起来也不如对她的一半。
    陈思蓁生母原本只是普通的美人,偶然得了临幸,诞下小公主。自此母凭女贵,直升贵妃。
    后宫众人看在眼里,不敢开口说什么。
    因为陈思蓁的眉眼像极了故去的苏贵妃。
    见到她,崔含霁洋洋得意的一张脸,瞬间多了一层灰败。
    罢了,一个小丫头而已。她母妃就算成了贵妃照样不得宠,家族势力衰弱,一介公主又成不了大气候。
    只是每每对上那双眼睛,崔含霁都感到不适。
    陈元基几乎是瞬间换上笑意盈盈的表情,宛若春风拂面。他纵着陈思蓁抱着他一条胳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慈爱:
    “蓁蓁,你不是怕柳絮迷的脸发痒么,怎么过来了?”
    这会儿正是春日融融的季节,宫中明远湖边栽了几棵柳树,每日往空中播撒种子。陈思蓁娇气,被柳絮沾了脸会不停大喷嚏。
    为此,陈元基动过砍了那些柳树的念头。可陈思蓁不乐意。她小小的人,倒满口大道理,说明远湖边栽柳树是一直沿袭下来的传统,柳树能带来福泽……
    陈思蓁糯糯道:“因为想父皇了。”
    崔含霁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陈思蓁又指着渐渐消失不见的姚星潼。
    “那人好生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孩儿想起来了,跟阿栾姐姐的夫君好像啊。”
    陈元基笑笑,没回答这个问题。
    “尊卑有别,那顾栾是臣,你为公主,怎能如此轻易唤她姐姐。”崔含霁阴阳怪气地训了一句。
    “蓁蓁自有别人教导,不劳皇后费心。”陈元基淡淡地回她,然后俯身抱起正委屈的陈思蓁,要带她到后花园新建的秋千玩儿。
    经过崔含霁时,他低声道:“此事今晚再说。”
    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出好远,崔含霁手中的绣帕发出“刺啦”破碎声,她才回过神。
    一口银牙像是要被她生生咬碎。
    苏慕菱,真是个阴魂不散的东西。生前自不量力与她争宠,死后还要弄个小的来膈应人。
    第57章 .  57无标题   话音未落,他就身体一软,……
    姚星潼被带着七拐八拐, 穿过弯曲阴暗的林院巷口,来到牢房。
    进门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巷叫永巷。
    早在宫外, 姚星潼就听说过永巷的大名,进去的无一不是犯错的宫婢奴仆, 没几个人能活着出来。
    她不是宫里人,但是是皇后处置的,就关在这儿了。
    身后的墙壁冰冷,草席破破烂烂, 时不时有老鼠的“吱吱”叫, 黑影从地上快速蹿过,也是瘦骨嶙峋的。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 只有一扇小窗,与地面齐平, 踮脚往外看也只能是一片黑咕隆咚。鼻子嗅一嗅,满是腐烂潮湿的阴冷味道, 其中还有几分腥臭。
    姚星潼在墙角缩成一团, 惊恐万分地看着牢门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这场景,连上次的山洞也不如。即便无人施加刑罚, 一个人在里头坐久了, 也会心生绝望。
    森森寒气从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 冰的她打了个哆嗦。
    四周静谧下来, 她终于清醒了。
    陈元基现在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欺君之罪是跑不了,而且会牵连到她的家人。她的祖母卧床不起,她的妹妹才刚出嫁过上好日子……正常的生老病死婚葬嫁娶,马上就要被飞来横祸搅个稀碎。
    顾家千辛万苦瞒下的秘密, 每日如履薄冰,也要因为包庇她而遭罚。
    顾连成连她是男是女都还蒙在鼓里,突然收到这个消息,又会多怨她。
    可平心而论,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不过是按照别人的要求,在一双双手的推动下,一步步小心地往下走了而已。
    她整日念着看了想打瞌睡的书,在泥水中趟来趟去,忍了这么些年,都快忍得麻木了。
    她想怨他们,却都提不起来力气去怨。
    因为他们也有自己要追求的东西。姚东桦想要儿子传宗接代,李氏想要女儿顺顺当当活下来,顾连成不想让儿子惨遭毒手。没人想真的害她。
    走到这一步,大抵也是因为卷入了皇室的恩怨。
    好像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二十年前,刺入顾连成腿中的那一剑。
    姚星潼忽然从地上站起来,用力砸牢门。
    “有人吗!有人吗!”
    不多久进来一个侍卫,大声斥责她:“干什么干什么!再敲马上把你丢出去喂狗!”
    “我要见皇上!我有话要对皇上说!”
    侍卫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原因被关进来的,听她这么说,还以为她是勾引了皇上,惹皇后不高兴了才被扔到这里等候处置,马上把□□往牢门上一砸,铁器相碰,发出“哐”的巨响。“就你也想见皇上?做你的梦去吧!给我闭嘴!今天的饭别吃了!”
    他吓唬完,不耐烦地出去。之后无论姚星潼再怎么喊,他也不再进来看了。
    姚星潼身心俱疲地坐在草席上。
    草席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虽然污脏,但聊胜于无。她拎起一角,想坐一半盖一半,草席就散了。
    姚星潼叹口气,索性把发霉的稻草卷卷,全都垫在屁股底下。
    从侍卫的反应来看,她现在是求见不了皇上的,只能等他来审讯自己。她在这儿闹,侍卫倒也不敢私自把她怎么样,顶多口头上威胁几句,倒不会出现
    她甚至能猜出陈元基会问她什么,无非是顾家是不是包庇她了,顾家有没有别的秘密瞒着。
    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暴露,顾栾的真实性别肯定也会遭到怀疑。说不定还会拿各种好处来骗她,哄她去指认顾栾。
    毕竟她是顾栾名义上的“相公”,她一旦站出来说话,顾家基本上就算完了。然后她唯一的用处也没了,随随便便一个罪名就把她处理了。
    反正她无权无势,杀她甚至不需要编理由。
    姚星潼抹去眼角挂着的泪水,咬紧下唇。
    他们想让她死,想让她背叛顾栾,她偏不。
    她绝对不会就这么停在这儿。
    ***
    父子俩在房间里一人占据桌子一边,从中午坐到了天黑。
    自打顾栾说出“她其实是女儿身”后,顾连成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也不喝水,就这么坐着。
    他这样,顾栾也只能陪着。一开始还试图跟他沟通几句,后来发现顾连成跟入定了一般,便知趣地闭了嘴。
    期间,高氏做了白糖糕送来。本想拉着顾栾好好说道说道,见两人气氛不对,一时也慌了神,匆匆放下点心就出去了。
    顾连成平时惯着她,不怎么同她闹红脸。可在商量正事的时候她要是还没有眼色,顾连成就是要真的跟她生气的。不打不骂不冷战,只很轻很轻地叹气,觉得对她失望。
    一直到婢女来敲门问需不需要用饭,顾连成才如同刚睡醒一般,忽然开口:“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等她回来,我亲自问她。”
    他站起来要往外走,顾栾赶紧厚着脸皮贴上来扶住:“爹,坐这么久,腿都坐麻了吧。”
    顾连成下意识想挣开,不接受他嬉皮笑脸的讨好。没走两步发现真的腿麻,只好老大不情愿地接受了他的搀扶。
    他清清嗓子,“墨无砚,你最近就不要再见了。”
    顾栾笑笑:“人家原道而来,我是东道主,说什么也得招待一下吧。况且为的是苏……”
    顾连成丝毫不为所动,打断他后半句话:“你偷偷与他联系多年,还不知道替他做了什么事儿,我没打断你的腿是怕你娘心疼,别给我蹬鼻子上脸。”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苏家,我没有对不起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把话说死了,顾栾垂头丧气的,不再说什么。只能想着顾连成差不多已经接纳姚星潼,借此来安慰自己。
    他们从东房走到北房正厅,中间又过去一会儿,姚星潼还没回来。
    阿林在一旁侍奉着,等的有些着急:“姑爷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听说最近城里有个杀人犯,专挑单独走夜路的下手,姑爷今日进宫就没坐车去……”
    她这么一说,顾栾也觉得莫名心慌。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劝慰阿林:“无事,可能述职的内容比较多。”
    顾连成抬头看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恐怕还没接受“姑爷”其实是儿媳的事实。
    “先吃吧。”
    阿林马上接上:“那我去给姑爷留一份。”
    平时他们不在一起吃饭,今天是因为才从南岭回来,才只摆了一张桌子。
    等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吃完了饭,依然没有看到姚星潼的身影,顾栾才真的急了。
    那点事要说多久,陈元基连饭都不放姚星潼回家吃吗?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你去?大小姐晚上一个人出门?”顾连成十分嫌弃地瞪他一眼,“我带孔护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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