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雪:“没别的意思,你若要我同在一块处着,我怕是会时不时念起在汝陵的日子,什么‘贱狗’‘好狗’我想起来了就想这么叫,你听得便听,听不得的,就不要来找我。”
    谢狰玉:“我在你那里不值得有姓名?”
    胭雪在他的手碰上自己的腰脊时,期期艾艾的说:“我叫你‘世子’‘谢狰玉’,就会想起从前的伤心事,我害怕你,你难道不知?我只有这样叫你待你,我,我才觉得自己能平心静气与你在一块。我知道你一直记恨自己在汝陵被我羞辱的事,你定然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亦不想勉强……若是我之后对你态度不好,也请你见谅。”
    谢狰玉:“……”
    过了半晌,驾着马车的四臧耳朵动了动,听见里头世子怒极反笑的声音不断的在称赞胭雪,“你行,钟胭,你可真行。”
    谢狰玉安置的新宅看着竟然不输端王府,占地宽广,修筑的有不少亭台楼阁,大门上挂着一块红布盖着没来得及揭开的牌匾。
    这不像是一个金屋藏娇的私宅,至少这附近周围的宅院好似也很贵气,是有身份的人家住的。
    她站在门前有些犹豫,谢狰玉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从大门进去,脚程略快,略显得迫不及待要带胭雪看看这座宅子。
    谢狰玉同她介绍说:“等孩子出世,他就住在我们隔壁院落,这面墙开个小门,他年纪小要是夜里怕了,就叫下人领着他过来找我们。这是我们的住处,我知道你在汝陵你祖母为你准备的有专门的药房,我这里同样也给你准备了,后院还开辟的有几块田地,你想拿它种什么都行。”
    胭雪随他到处转着,在谢狰玉的带领下,将这偌大的宅子逛下来已经有些累了。
    她想谢狰玉真的很奇怪,他也是真的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居然筹谋的十分仔细,连孩子出生以后的事情都想到了,他好像真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再做个好妻子,好母亲。
    胭雪什么都不曾说,谢狰玉对着宅子很看重,未曾住下,这里头就已经安置了不少仆人,并且今日都叫了过来给胭雪看看,也让下面的人认识一下今后的主母。
    人见到一般,胭雪便找借口说累了,想要歇息。
    谢狰玉:“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让王玄济来给你看看。”
    胭雪:“不,我就是累了。”
    王玄济一个刑部当差的官员,让他专门日日围着胭雪照顾也有些不妥,胭雪找的也不过是一个借口,她没有那种想管谢狰玉的宅子的心思。
    所以这些管事和下人,见不见都没有要紧的。
    她只当自己是客,答应谢狰玉在这里小住一两日就要回去的。不过今日她不想留在这里,谢狰玉则以为她要反悔。
    胭雪:“我明日再来就是,今日祖母她们见了舅舅,你又不许我们全部人进去,我想回去问问情况,你总要叫我放心才是,不然我怎么安心与你来往。”
    面对谢狰玉观察打量的冷厉目光,胭雪转移了话题,“我今早从府里出来,见到了隔壁的徐将军,他眼神不善,好似对我有什么意见,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我要不要托徐娉去问问?”
    谢狰玉那点子因为胭雪说今日不能留下的不悦渐渐忽略了过去,他像是知道内情,却没有表露出来告诉胭雪原因,只是说:“不必理会,他若是为难你,你便让人来找我。”
    “找你作甚?”
    “找我做主。”谢狰玉恨她不懂情.趣的道:“做你背后的靠山,替你撑腰、出气,这还不明白?”
    胭雪慢慢反应过来,也并没有很欣喜的样子,愣愣的“哦”了一声。
    在谢狰玉挑眉,眼里冷意越发深重时说:“不会的,我又没有什么事得罪了他,何况我还有祖父祖母,舅舅舅母,若真的得罪他了,我向他道歉便是。”
    然而她这番话显然没有让谢狰玉觉着高兴,反而因此身上寒意越来越低。
    胭雪这话就像在说,她有人做主,有人撑腰,他谢狰玉再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和依靠。
    墙上翻下来一道白色的身影,胭雪被吸引过去,诧异的叫道:“团主儿?”
    肥猫安稳落地,激起一层淡淡的灰尘,甩了甩身上的毛要朝胭雪走过来,谢狰玉倏地站在她背后,盯着猫赶它走,“一边玩去。”
    谢狰玉:“我听王玄济说,有身孕的妇人在孩子出世前,最好不要与这些接触。团圆刚从外头野回来,尤其最近经常喜欢带回来一些死掉的蛇和老鼠,不干净,你最好不好抱它,看看它就好,可以喂它吃点东西。”
    胭雪不怕猫脏,怕的是团圆会带蛇和老鼠回来,即便团圆绕着她和谢狰玉转了两圈,讨好的叫了几声,最后也没有心软去抱它。
    谢狰玉没待多久,四臧进来屋里见他,此时胭雪坐在躺椅上,看婢女们喂团圆吃鱼干,她只能隐隐听见四臧同谢狰玉说的几个字,“……召见……雷霆,哭诉……”
    胭雪:“出了什么事了。”
    谢狰玉看上去没有想让她知道的意思,四目相对,心里有着隐瞒,“没什么。”
    他不肯说,胭雪也就干脆利落的不问了,即便生疑,也没有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意思,倒叫准备好应付她追问的谢狰玉心中陡然落空。
    徐翰常今日果然去姜府提亲了,闹的姜明芳和他一齐进宫求太后成全。
    然而姜明芳愿意,太后与姜府却是不肯答应,徐翰常便让人来给谢狰玉传信,让他帮忙解决。
    “我有事要进宫里一趟。”谢狰玉起身,把胭雪的注意力从团圆那里拉了回来,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对她的吸引力,竟然还不如一只猫。
    胭雪点了点头,轻飘飘的说了句“知道了”,就将他打发了,目光又回到猫身上。
    谢狰玉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会在这时因为一只猫而吃味,只要不紧不慢的说:“我很快就回来。”
    胭雪:“不急。”
    谢狰玉絮絮叨叨的如同一个老太,想要胭雪等他,张口就是一句威胁:“别以为我走了,你就能去调查司见你舅舅,我回来没看见你,不管你是在钟府还是在哪里,身边有没有人,我都会去找你。”
    胭雪不甘不愿的答应,“知道了,你倒是快些办完事回来。”不然太晚,耽误她回钟府。
    谢狰玉却以为她还是念着自己的,舍不得他,冷淡的脸色稍微好看些,在走之前顿了顿脚步,忽的弯下腰身,在其他人注视下,飞快地捞起她的下颚,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气氛陡然变的奇怪,胭雪愣怔的摸向嘴唇,谢狰玉显然是因为今日胭雪让他如了愿,让他带回了宅子里养着,心情不错,偷了一个香,哪怕看见胭雪事后羞怒的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也不生气。
    “我去了。”
    胭雪双眼明亮富有生气的瞪着他的背影,骂道:“尽会占人便宜的东西。”
    她气恼了一阵,过了会,新宅的管事进来,说:“夫人,隔壁余府的夫人求见。”
    胭雪对管事的称呼感到不适的皱起秀眉,“不要叫我夫人。”
    “余府的夫人是谁,为何还要见我?”
    管事刚又想叫“夫人”,被含山盯着,硬生生的忍了下来,“……这,说是得知新宅的主人回来了,以后就是邻居,想要见一见,与咱们府上交好。”
    胭雪不想管这件事,但管事的说谢狰玉走之前就交代了,他不在宅子里的事都由胭雪做主,有客人来了管事自然要向主子禀告,对方也不是普通人家,见与不见还是要主子决定的。
    胭雪被谢狰玉带到人前,就是昭示了她未来主母的身份,底下的人认她,让她做主合情合理。
    “若我不想见呢?”
    管事:“夫人不想见,老奴回绝了那位余夫人就是。”听起来就好像一切以胭雪的心意为主。
    前厅,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听见下人回应,说是他们府上的夫人马上就过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好大的架子,居然让夫人等这么久才来,好没礼数。”婢女小声的抱怨了句。
    师雯慈:“是我们上门叨扰,来晚了也可以理解。”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认同了婢女的话,已经开始对这家人的主母印象不好了。
    等到对方姗姗来迟,两方相见,震惊的莫过于刚才还姿态娴静的师雯慈,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同样惊诧的胭雪,开口便是令人不悦的质疑,“你什么时候嫁的人,你怎会是这里的夫人?”谁会娶一个残花败柳做这样的新宅的主母。
    第96章 怨气。
    胭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雯慈了, 记忆中最后一次见也是在静昙居,她来见柳先生。
    因为那次她还和谢狰玉又哭又闹了一回,她很清楚的记得她和谢狰玉闹着说不喜欢师雯慈来静昙居, 后来师雯慈就真的再没在端王府出现过了。
    如果没有这次相见,她已经快要将这个人忘记了。
    面对师雯慈惊讶的咄咄逼人的问话, 胭雪虽然能感受到她那股生来高贵,打心里瞧不起她的自傲之气, 却没有因此畏缩半步。
    胭雪:“你就是余夫人?”
    师雯慈微笑着说:“这话,是我先问你的。”她先问了胭雪什么时候嫁的人,又怎么是这里的夫人, 看来师雯慈并不知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
    胭雪其实很喜欢姿态温柔的人, 师雯慈也是一副温柔相, 但胭雪不喜欢, 她更喜欢赵清婉那样温柔的正正当当的女子, 而不是拿温柔的表象来伪装自己的师雯慈。
    她看她,看着柔和的眼神深处,不经意的时候会泄露出对她的不满, 这种不满有很多。
    有的出于对她身份的不满, 她做过奴婢,不管有没有恢复身份,她有这样的前科她就是低贱卑微的, 师雯慈不曾觉得胭雪这样的能和她们出身高贵的女子相比,她即便真的是钟家的人, 可是她沦落为奴婢,她就是不干净了。
    她恢复身份,对她们这样的贵女来说也是一种身份上的玷污,若是男子之间吵架, 大概会说是耻与为伍这种意思。
    有的还来源于情爱之争里,出于对谢狰玉身边的女子的嫉恨。
    她会想不明白,谢狰玉为什么不爱好世家贵女,要宠爱一个粗鄙肤浅的奴婢,然后再拿自己相比较,就会各种瞧不起比她地位低下的胭雪。
    是以师雯慈对她的态度,一言一行看似温柔,实则都非常的拿腔论调,装腔作势。
    她每个神态语气,都仿佛是为了打压胭雪衬托出她的卑微而生的。
    这也是为什么胭雪面对她时总会不舒服也不喜欢的原因,因为对方没有恶言相向,也没有明确的表露出恶意,对方给予的,自己只能生生受着,要是恶言反驳回去,反而会被取笑自作多情,或是先对对方无礼。
    但是,这是以前。
    胭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我在屋里歇息,是我府上的管事禀告,说隔壁余夫人登门做客。夫人是客,我是主,与你是不是先问我有什么干系。”
    师雯慈:“自然是好奇,毕竟你曾经是……”
    胭雪听她提从前,就知道她大概是想让她想起以前的身份,以此让她感到羞愤。
    可胭雪没有,她不觉得自己曾经做奴婢有什么羞愤的,好像她做过奴婢,就要低她师雯慈一等,凭什么?
    “好奇也该讲礼数,是夫人你先登门,你站的是我府上的地方,你来做客反倒问起我的私事,我嫁的是谁,和夫人有关吗。”胭雪看着师雯慈淡淡的道:“这样看来,是夫人在冒犯我。”
    含山忽然接了话,对管事说:“我们小姐乃汝陵人士,竟不知京都规矩这么大,原来不曾相邀,就能有旁人的人家兀自上门唐突拜访的么。”
    管事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或许只是别家的规矩,大多数循规蹈矩的人家都不是这样。”
    师雯慈身边的婢女吃愣的瞪完胭雪,瞪含山和管事,“你们……”
    胭雪:“没想到师小姐已经成亲了,若我知道隔壁就是师小姐家,这座宅子我也不会来的,恕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凡人,没办法和高贵的师小姐做邻居。”她经历这一遭打扰,已经没有耐心同师雯慈再打交道下去了,她们本不应该再见的。
    “送客吧。”
    师雯慈脸上的神色变的耐人寻味,十分复杂的盯着胭雪,她印象中这个女子胆小如鼠,面对她时相当自卑,怎么如今看她说话都与过往不一样了。
    难道真的回了钟家,她就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
    这些话放在从前,她一个婢女敢这么对她放肆?她哭都来不及,会想着向谢狰玉做主,谁给她的本事让她这般不客气。
    师雯慈呼吸急了片刻,很快又平复下来,不想叫胭雪看了笑话。
    没等管事的来请,她自己便叫上婢女离开,走之前还同胭雪道:“今日多有打扰,是我唐突了,一直不知购置了这座宅子的主人家是谁,这才来登门拜访一见的。我是已经嫁人,还是对方三书六聘娶回家的夫人,不知道你……?”
    她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下去。
    后面的话胭雪不用想,也能明白,她是想问她是不是被人明媒正娶的身份。
    若是她一时气恼,或许会被师雯慈激怒的告诉她,这座宅子的真正主人是谁,现在同她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然而直到师雯慈离开,胭雪都没有吐露半个字。
    她不想告诉她,是谢狰玉把她留在这里,她要是还想等钟闻朝洗刷冤屈,安安静静的回到汝陵,就不能扰的京都对她和谢狰玉的事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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