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婷讲到顾爸多为儿子上心,简安紧张地看着顾遇。顾遇神色如常,对白婷的话充耳不闻,只和江兰芝说话。她这才安了心。那边,简妈对教育界的新形势震惊了。
    简安毕业多年,她也没孩子,简妈自不用再担心简安的教育问题。逢年过节,亲戚讲起小孩多难教育,她也顶多哈哈大笑,怀念女儿过去的念书时光。如今,白婷突然提起教育问题,简妈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关心教育界状况。
    “啊?这么早就开始排幼儿园了?”
    “对的呀,”简妈的吃惊很好的满足了白婷的虚荣心,“个则幼儿园抢手呀,教叁语呢,”她在席上,对大家掰手指,“汉语,英语,日语。”
    “日语也要学?”简妈再次震惊了。
    “就是呀,阿拉兰兰当初上的幼儿园只教中文,现在后悔死我了。我看现在好多小孩,外语张嘴就来,那个流利度看得我,不要太羡慕哦。”
    羡慕?简安心里吐糟,羡慕你自己学去呗。
    白婷还在那边炫耀自己对小孩教育的投入:“所以我给兰兰报了培训班,学英语,争取不输在起跑线上。”
    简妈一惊:“我记得兰兰还在学钢琴?”
    “钢琴,数学,语文,日语,”白婷细细数着,“最近还打算送她去上西式礼仪课,那个老师听说是国外礼仪专家呢。”
    简安听到“钢琴”二字,眉心不可闻地一跳。她注意到顾家的老叁,回忆着她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顾……兰,顾什么兰?哦对了,是顾柔兰。
    那个小女孩坐在保姆旁边,右手边坐着顾遇,保姆注意着顾家的小儿子,顾遇和未婚妻说着玩笑话,未婚妻被他逗乐,低低笑着。顾柔兰看中一块红烧肉,刚想过去夹,顾爸和简爸说话间,转动了转盘。她是小孩,手短,没大人手长动作快,只能眼看着红烧肉就这么从眼前转走,顾柔兰撇了撇嘴巴。不过,她很快盯上了别的目标,想去夹一块牛仔骨。可惜,还没沾到,顾时转走了转盘,自己吃起了转盘上的北京烤鸭。
    顾时刚包好北京烤鸭,正想进嘴,却看到简安白了他一眼。他不明所以,还以为简安还在记恨刚才的事,讨好地送上烤鸭:“姐,你要啊?”
    简安再次翻了个白眼,搞得顾时更摸不着头脑。简安干脆伸出筷子,从桌上夹起了一块红烧肉,再夹了一块牛仔骨,放在瓷白小碗中,放在转盘上,用力转动转盘,把小碗送到顾柔兰面前,然后按住了转盘,不许谁动一分。
    她小时候和大人一起聚餐,最讨厌就是自己看上什么菜,大人却转走了转盘,她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大盘子飘远。那种小孩子的无助感,她记得深深的。顾遇知道,小时候和她一起来吃饭,总会帮她留意着她想吃的菜,机灵的他出手比简安快,帮她保下了不少战果。
    透过这个小女孩,儿时的回忆如火花一般,啪啦啪啦跳在简安脑中。
    顾柔兰看着眼前的小碗,眨了眨眼。顺着转盘,看向那个送来小碗的人。
    “喜欢钢琴么?”
    顾柔兰和简安没见过几次,她有记忆起,简安已经在工作。两人交集不多,顾柔兰对她最深的印象,还是这个大姐姐刚刚说了让大人们失态的话。
    现在,这个大姐姐在问她“喜欢钢琴么?”。顾柔兰歪着脑袋,不知怎么回答。
    “兰兰,说谢谢呀。”白婷也发现了简安的动作,命令女儿道。
    “谢谢阿姨。”顾柔兰拿下了小碗,听话地说。
    “什么阿姨,”白婷嗔道,“叫姐姐呀。”
    “没事,”服务员见状,拿了个小碗放在简安面前。简安对她点头,道了句谢,再对白婷道:“我确实不年轻了,一个称谓而已,再说了,我本来就显老。”
    简安这句话说得无心,简妈听到,格外的心酸,忧愁地看向女儿:时间不等人啊,我的傻闺女哎……
    兰兰知道自己叫错,忙改口:“谢谢姐姐。”
    “没事的,”简安安慰道,和颜悦色地再度提出了那个问题,“喜欢钢琴吗?”
    “小孩子哪懂那么多?”白婷撩了一把自己的大波浪,“我们为了她,打算这打算那,肯定是为她规划最好的路呀。”
    “其实小孩子不用学那么多,最好还是有个度,”作为一个小学教师,江兰芝提出了自己不赞同的意见,“最好还是根据小孩兴趣来,不然揠苗助长……”
    “根据她的兴趣怎么得了?!”白婷抢白道,“也不是我们做家长的想给她那么大压力,实在是现在的社会竞争压力太大了呀!我有个朋友哦,为了小孩能上国际学校,还打算移民的嘞。”她自认为自己说得苦口婆心,“我们也是为了小孩子好呀!”
    被抢了话,江兰芝表现了很好的涵养,她没有生气,礼貌地说:“阿姨说的也对,可怜天下父母心。”
    白婷看到自己的女儿吃起简安给的肉,眼中精光一闪:“兰兰啊,吃东西不要光吃肉,要多吃蔬菜,不然胖了就不好看了。还有,一个女孩子,吃东西要慢一点,要斯斯文文的,不要像有些不懂礼貌的小姑娘,野蛮没家教。”
    此话一出,顾家两兄弟怒视白婷,差点想砸了手中木筷:他妈拐弯抹角地骂谁呢!
    这一番对话简安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她只注视着那个小女孩。白婷一番话,小女孩低下了头,安静吃起了自己的菜。简安想起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过,有个贵族女孩身上被绑了绸缎绳子,被她的母亲训练进餐的礼仪,又想起自己被父母逼着上各种补习班,明明是不同的小女孩,却觉得这些小女孩的身影都迭在了一起。
    又是什么时候,耳边响起了两个小孩的讨论声。
    “……你的钢琴弹得好好听哦!”
    “你对你姆妈阿爸说,叫他们送你学琴!”
    “你为什么不想说?”
    是啊,记忆中的那个男孩,为什么不对父母说出自己的愿望?
    她眉头紧锁,死死抓着桌布,过去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一时间,她有些头晕。
    “其实小孩子不一定要学那么多,”简妈也不赞成地说道,“你看看顾遇,他那会儿我们大人都没怎么管他,不还是照样叁好学生,成绩满分。我们送简安上了不知道多少科目补习班,她成绩还是叫我们头疼。小孩的学习,还是看兴趣和自愿的。”
    “哦哟,阿嫂!”白婷对简妈的话不以为意,还带着一些责备,“过去得奈毛怎么一样啦?!”(过去和现在怎么一样啦?!)
    白婷不屑地轻哼:“过去的我们那时代,只要求孩子死读书。读出来以后,结果呢?高分低能!光会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给人打工?现在时代发展那么快,不抓紧点多学几门,到时候落后了,淘汰了,谁来赔他们?我们做父母的,可赔不起!”
    简妈当时就怒了,她现在再不喜欢顾遇,那也是过去多少年长在她眼前的孩子,白婷这话,什么意思?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啊??
    白婷无非就是不喜欢简妈夸顾遇。她就看不上顾爸两个儿子。顾遇这个长子,当初老顾也掏了钱培养,结果这个儿子一回家,没接手老顾的事业,而是自己去了别的企业,从基层做,做了好几年,也不过一个中层管理。虽然顾遇不来争家业,对她儿子是好事。但顾遇被简妈拎出来夸,用来反对她培养小孩的计划,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顾遇本人倒还好,可他这时候忧心忡忡,递眼色给顾时,叫他看着点简安。
    顾时自然也焦虑着,时刻注意简安的动静。简安正拿起服务员分好的大闸蟹,剥开蟹壳,面无表情地拿着蟹身,使劲一掰——
    “啪——!”蟹身分裂,发出清脆的响。
    顾时的小心脏瑟瑟发抖,只觉得那个被简安掰开的身体是自己的。
    白婷还在那边说话,听得顾时心惊胆战。他真想跑过去,捂住白婷的嘴,叫她不要往下说。他无声地喘着气,深刻后悔自己坐在了简安身边。简安现在全身散发着低气压,满身写满了:别惹我。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婷头也不回地冲进简安的雷区,踩到简安最后的底线。
    “我就这么两个孩子,老顾还寄予厚望,那自然是要用心培养的嘛。”
    顾遇眉头越皱越紧,他注意力放在简安身上。简安正啃着螃蟹,幽深的目光放在了大大的圆桌,目光落在了——
    她看得不是白婷,是顾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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