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叔夜默不作声地配合着相宜希,和他一起四处查探当年真相。
    接着,当年的事情一件件地摆在了眼前——殷叔夜的生母相潇潇并非殷父结婚的第一人选。盖因殷父认为相潇潇的家世与自己不匹配——相潇潇在相家是旁支,家财地位都不足。后来,相父当年所购的丹陵福地被发现是金矿,他们家才算起来了。
    但比起长女相潇潇,相父更中意聪慧狡黠的幼女湘夫人。相潇潇眼看着是不能得到丹陵福地的。谁料,湘夫人突然对家里出柜,说要出国寻找真爱,把相父气得够呛,扬言如果她敢这样离经叛道,他就不会给湘夫人一分钱。
    湘夫人仍断然离开。
    相潇潇便成了唯一继承人。相父病逝,相潇潇带着巨额遗产嫁给了殷父。相潇潇不懂得管理经营,所以丹陵福地实际上是落入了殷父手里。
    相潇潇怀孕后,湘夫人去紫藤雅苑陪伴她养胎。相潇潇不幸难产,湘夫人为了保护相潇潇的孩子和财产,当了殷父的情人——其中一个疑点是,相潇潇当年突然难产而亡,却立下遗嘱将财产给湘夫人,这让湘夫人害人的嫌疑很大。
    而事实上,殷叔夜和相宜希几经辗转,找到了当年替相潇潇办事的律师,才得知真相。
    原来,相潇潇在怀孕的时候发现殷父在外包养情人。她还偷听到丈夫对情人说,当初是为了丹陵福地才会娶相潇潇的,否则相潇潇这样的家世根本配不上自己,而且相潇潇又蠢又木,不解风情云云……
    相潇潇心痛不已,身体越来越差,最后找了律师写遗嘱,表示如果她有什么意外,那么所有遗产全部赠予妹妹湘夫人,一个子儿也不给姓殷的。
    那么说,湘夫人为了遗产而谋害相潇潇,自然是子虚乌有的。
    至于湘夫人下毒杀全家的事情,也在他们出国探访的时候找到了突破口。
    从x城那位卖毒药给湘夫人的贩子口里得知,湘夫人当年说了毒药是用于自杀的,所以希望能够做得好入口一些。毒贩子找了一个团队里的高级配方师和湘夫人交涉,最后调制出一款口感颜色外形都和湘夫人最喜欢的红酒几乎无差别的毒酒。湘夫人便把那瓶毒酒带回国,放在了家中。
    偏偏这瓶红酒和湘夫人当年带着去赴宴的红酒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玻璃瓶,一样的标签,一样是颜色气味。那么说,湘夫人当年的死怕真的是一个意外,她把毒酒拿错了。
    这一切好像都说得过去。
    但殷叔夜敏感地嗅到了异常。
    不过,殷叔夜没有说什么,他甚至对相宜希露出笑容:“感谢你,感谢你让我看到了真相的曙光。”
    这是相宜希第一次看到殷叔夜对自己这么笑——不是那种客套的笑容,而是非常热烈的笑,嘴角勾起,露出皓白的牙齿。
    相宜希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没、没什么的……我也想还湘夫人一个清白。”
    殷叔夜说:“她有你这样的继承人,一定很欣慰。”
    ——
    ——
    在公寓外的雨已经下完。
    殷叔夜和辛桃馥一切躺在床上,看着散落地上的玫瑰花,还有吃到一半的蛋糕。
    “生日快乐。”辛桃馥亲吻殷叔夜的耳尖,“从今天起,你就是三十岁的大朋友了。”
    在记忆中,辛桃馥很少这样主动地亲吻殷叔夜——就算有,也不是以这种游刃有余的姿态——不错,是游刃有余的,悠闲的,也是享受的。
    殷叔夜曾说过,他最大的期望是辛桃馥能享受他们之间的关系——看来,现在做到了。
    辛桃馥享受。
    他享受着殷叔夜为自己心动、为自己焦虑、为自己患得患失。
    只有当殷叔夜笑不出来的时候,辛桃馥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掌切切实实地握着了殷叔夜的心。
    这是殷叔夜之前怎么做都做不到的。
    就算是殷叔夜主动提出撤掉紫藤雅苑里象征着湘夫人纪念物的花,还是慷慨地把股权赠予辛桃馥,千里迢迢奔赴和平州对他告白,在长安州等候三年守身如玉,假扮“阿念”当商务男伴……
    无论是哪一件,都不能使辛桃馥感受到热烈的爱意。
    不热烈,自然就不能使辛桃馥感到温暖。
    唯独这一晚。
    辛桃馥将殷叔夜的心放在脚下踩,然后又捧起来亲了亲,殷叔夜都无法抵抗,只能任他宰割,他才真的感受到那颗心的热度。
    殷叔夜仿佛也明白,辛桃馥做这一切是干什么。
    或许有点像从前殷叔夜试图对辛桃馥做的——驯服。
    用通俗点的语言来说,打个巴掌给个枣。
    辛桃馥打了他一巴掌,他很疼,又躲不过去。
    而后,辛桃馥又给他一个枣,太甜了,以至于无法拒绝。
    殷叔夜只能说一句:想杀便杀。
    殷叔夜仰起头,对辛桃馥露出笑容——乖巧得像大型犬,眼睛里闪动着光。
    辛桃馥未想过殷叔夜会这么轻易就范,他想:或许殷叔夜还是憋着坏。
    辛桃馥自知今晚的手段过分直白,就像当年殷叔夜对辛桃馥的驯服一样,落在彼此这样的明白人眼里,都只能算是“阳谋”。
    辛桃馥托着腮说:“你什么时候回长安州?你这一走也够久的,怕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回去亲自处理。”
    殷叔夜便道:“急什么?我的生日还没过。”
    辛桃馥笑了笑。
    殷叔夜又道:“你难道不该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辛桃馥便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殷叔夜说:“我想要足够的钱,还有一个喜欢我的人。”
    辛桃馥脸上变了变——这不正是当年他的愿望吗?
    辛桃馥笑笑,说:“小朋友不可以太贪心……”
    “可你说了,我已经是‘大朋友’了。”殷叔夜用那种可怜巴巴的模样看他,“再说了,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还不许我实现我的么?”
    辛桃馥哑然。
    他的愿望确实实现了:有足够的钱给奶奶治病,以及殷叔夜的喜欢。
    或许说,他现在得到的或许比他当初许愿的还要多。
    辛桃馥看着要起来,殷叔夜却拉着他:“你今天就别走了。当是为了我庆祝生日。”
    辛桃馥笑道:“我就去上个洗手间。”
    殷叔夜便化身眼巴巴看主人上洗手间的大狗子。
    若放在从前,有人告诉辛桃馥,殷叔夜有天会变成这个老实巴交的样子,辛桃馥是不会信的。
    到现在,辛桃馥也不太信。
    他总觉得,殷叔夜现在就像是魔术师的帽子,总会有一只兔子在他不曾料想的时刻跳出来。
    兔子啊,是这多么可爱的动物,眼圈儿红红,毛色雪白,抚摸在掌心只有温驯的颤抖。
    任何一个观众都可能被从帽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活物吓到,但当看见是兔子之后,就不受惊吓,只受惊喜了。
    甚至说,很多观众就坐在位子上,期待着被“惊吓”的那一刻。不然,坐在那里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殷叔夜是兔子么?
    第78章 兔子
    辛桃馥好像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是喜欢殷叔夜的。
    或许,“仍是”这两个字还不够贴切、准确。
    如果说是“仍是”,则表明他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那么喜欢着殷叔夜。但事实却不是这么样的。
    他对殷叔夜都感受没那么简单,或许是非线性的、多变的、曲折的、螺旋状发展的。
    他想,殷叔夜对自己的感情或亦如是。
    一开始,殷叔夜对自己的喜爱可能是更浅淡一些,才会游刃有余地对辛桃馥若即若离。而辛桃馥呢?
    辛桃馥一开始对殷叔夜都喜欢掺杂着的恐怕更多的是对一个优雅成熟的、离自己遥远的、看起来能满足自己一切愿望的大人物的崇拜感。
    而情况现在已经不是这样的了。
    殷叔夜不再穿着那拘谨又威严的挺括西服,他身披着松垮的睡袍,侧躺在床上,头枕在辛桃馥的膝上,慵懒中透着一种依赖感,在辛桃馥眼里更能增添几分性感。
    辛桃馥把手放在殷叔夜的发梢,轻轻揉了揉,像是安抚家犬。
    殷叔夜这时候忽而抬起头,他的眼睛是清明的,那种熟悉的锐利感霍然而归,叫辛桃馥放在他头发的手骤然一顿。
    此刻,殷叔夜尽管仍是那个姿态,却因一个眼神,气场发生了变化,他看起来不再像是躺在主人怀里的家犬,而更像是醉卧美人膝的君王,而现在,他又将醒掌天下权。
    辛桃馥下意识把手缩回来,却被殷叔夜捏住。
    殷叔夜握着辛桃馥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说:“真舍不得,但我该回去了。”
    辛桃馥对这句“真舍不得”极具共鸣,他知道自己也舍不得。
    舍不得殷叔夜。
    辛桃馥看起来却没有任何不舍的样子,从容笑道:“是的,你也离开太久了,该回去主持大局,不然,那边可要天下大乱。”
    “倒也不至于。”殷叔夜说,“这个世界没有缺了谁就转不了的。”
    辛桃馥叹了口气,说:“确实。”
    殷叔夜从床上坐起来,道:“只是我缺了你,就没什么好转的了。”
    辛桃馥笑:“这话太肉麻,就显得假了。”
    殷叔夜没有急着证明这是什么肺腑之言,只是对辛桃馥说:“我知道你是不肯回去的。那么我们要开始一段时间的‘异地恋’了。但我一得空就会来见你的。”
    辛桃馥挑起眉毛:“‘异地恋’?谁跟你‘恋’了?”
    殷叔夜便又露出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你不能驯服了我,又不要我。”
    辛桃馥哧笑,把手滑过殷叔夜轮廓分明的脸颊:“谁能驯服一头狮子?”
    殷叔夜握住辛桃馥的手,答:“拿着皮鞭的人。”
    辛桃馥诧异地笑了:“什么皮鞭?”
    “漂亮可爱的小皮鞭。”殷叔夜说着,俯身吻住了辛桃馥的嘴唇。
    春宵苦短日高起。
    殷叔夜和辛桃馥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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