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瞧她这样子也同情不已,等出了门,她便立马问道:“这芸娘子是怎么回事儿?”
    她从未听说过胡同里还住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妇人,也没见她出来过。
    秦婆子把事情从头到尾一说,杨氏听得眼珠子都瞪大了。
    这芸娘子,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可怜人。
    她原是一富贵人家的庶女,姨娘死后就被人欺负,长得太好了,引起了嫡姐嫉妒,脸上的伤疤是被嫡姐一刀一刀划的,就是为了不让她说上好亲事。
    接着被主母随意嫁给了府中一个家丁,婚后嫌她样貌可怖,经常打骂她,那家丁不久后又爱上了喝花酒,要把钱都给窑子里的相好买胭脂水粉,芸娘子生了个女儿,他嫌不是儿子,当下就把她给休了。
    最不要脸的是,他虽休了芸娘子,却把女儿小蜜留在身边作筹码,常常威胁芸娘子拿钱给她,不给就是一顿打骂。
    杨氏活了半辈子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疑惑道:“那他都这样了,芸娘子怎么不去报官?”
    秦婆子又是一声叹息,“那混账说了,要是敢去报官,他就把小蜜给卖得远远的,让芸娘子一辈子也见不着!”
    怎么会有这种烂人!杨氏气的不行。
    “她现在就靠给别人洗衣裳挣几个辛苦钱,去外面吧,她那张脸,谁敢要她?还不得把店里的客人都给吓跑了。”秦婆子无奈道。
    “我也是孤寡一个,索性就照顾着她,她也常常送我些小点心,说是自己做的,我吃着味道还不错,你要是缺人的话,不然考虑考虑她?”
    杨氏心里却想,芸娘子可怜是可怜,但她却不能贸然把她招进店里,虽然说可以让她在后厨躲着不出来,可这还得让福娘拿主意才行。
    秦婆子见她面上犹豫,也知道有些勉强了,心中替芸娘子难受一回,不再提说此事。
    杨氏回到家里,正想把这事告诉福娘,却听福娘惊喜道:“娘,我找着人了!”
    她托牙人替她留意,今天就有了好消息。这人从前是个酒楼的大厨,宰鸡时剁掉了一根手指头,被酒楼辞退了,正好出来找活儿,就被她遇上了。
    福娘看上的是他手脚麻利,对于酒楼来说,缺了根手指就好像干不了活,可她瞧李叔走路带风的样子,再干十年都不成问题。
    更妙的是,李叔有一手雕花绝技,糕点做的再好吃,太朴素了也吸引不了客人,李叔这门绝活,恰好是锦上添花。
    杨氏听了之后也乐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个壮汉在店里镇着,也不怕有人来挑事了,一举两得,多好的事!
    高兴了一会儿,她又小心地把芸娘子的事告诉了福娘。
    福娘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
    同为女子,她更能感受到芸娘子的那份无助,娘说她是个性子软弱的女人,福娘却觉得,她骨子里其实还是倔强的。
    若是真的软弱,在被毁容时,被指给家丁时,被打骂时,早已承受不住赴死了,她能坚持这么久,心里该是强大的。
    福娘有心想帮帮她,却也想看看她究竟有几分真本事,就让杨氏请她来张家聊一聊。
    芸娘子一进门,福娘就注意到了她那双极为明亮的眼眸,更加确定了,她并非什么脆弱之人。
    难得有人不被她的脸吓到,芸娘子也有些惊讶,不知眼前貌美的小娘子找她有什么事。
    福娘给她倒了茶,笑道:“娘子不必担心,我只是想找你说几句话。”
    芸娘子有些放不开手脚,拘束地坐着,偶尔朝福娘笑一笑。
    “我听说娘子会做糕点?”福娘轻声问。
    芸娘子微微点头,“是会做一点。”
    福娘装作苦恼道:“妹妹今日做云片糕,明明法子都是对的,可做出来总是不够绵软,想问一问娘子,是哪里的问题?”
    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芸娘子便随着福娘到厨房里去,她尝了尝福娘做的云片糕,微微皱眉,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娘子不知,这云片糕要做的绵软,须把米粉筛过三遍以上,调粉时也要多加注意。”她一一为福娘解释,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只好上手亲自做给她看。
    云片糕是江南一带流传许久的糕点,几乎各家点心铺子都会做,但越是简单的东西,要做到极致就越是考验手艺,细节之处稍微出错,口感就大为不同。
    芸娘子一连串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又快又细致。将糯米磨成细粉,用针眼大的筛子筛过三遍,直到米粉细腻为止,接下来的润糖、调粉,压糕,她都做的极好,挑不出一点错来。
    福娘尝了她做出来的云片糕,满意地笑了。
    正是她要找的人。
    二人回到厅屋里,福娘给她换了杯热茶,递了帕子给她擦汗,“多谢娘子相助。实不相瞒,我其实想请娘子来我店里帮忙,娘子有这份手艺,埋没了实在可惜。”
    芸娘子愣住了,也明白过来,刚才张家娘子是在试探她,心里一片茫然,紧张道:“妹妹说笑了,我这只是些不入流的手艺罢了,况且就我这个样子,出去会吓到别人的。”
    福娘劝道:“娘子再想想吧,也不必在意容貌,既然已经如此艰难,为何不走出来看看呢?”
    芸娘子竟被她的几句话给说哭了,慌张地离开了。
    杨氏进来,担心道:“福娘,我看这事悬了……”
    福娘却微微一笑,“不急,娘,她会想明白的。”
    她不会看错的,芸娘子坚韧如蒲草,只要有能够存活的机会,哪怕是石头上,也能扎根发芽。
    过了几天,张柏放旬假回来了,带回来了五两银子,是抄书和旬考第一的赏银,还给家里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福娘要找的铺子有着落了!
    他请秦启仁帮他留意一下,谁知秦启仁直接说,他娘手里就有一间铺子,可以盘给他们。
    那铺子位置也好,就在府学后头那条街上,也是家点心铺,原来也是生意红火的,只不过这两年街上开了许多点心铺,糕点做的越发新颖,掌柜的墨守成规,店里的顾客也就越来越少,最后不得不关门了。
    这本是秦夫人的陪嫁,但这几年秦家生意越做越大,重心都放在京城那边了,一间小小的点心铺子,倒闭了也就算了,一直没想重新找人。
    头一个掌柜把她气到了,做生意糊涂不说,还做假账给东家看,最后眼看要完了,自己卷着钱财跑了,留下个烂摊子,秦夫人不想盘出去也有这个原因,怕再遇到不靠谱的人。
    秦启仁拍着胸脯说:“你放心,你可是我兄弟,反正这铺子盘给谁都行,还不如给你们呢!至少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他当即就给家里写了封信,秦家二老知道想租铺子的是一拳把儿子打醒的恩人,二话没说就同意了,顺带还请求他再给儿子一拳,让他赶快回家娶媳妇。
    张柏哭笑不得,也没想到一件棘手的事会有这样的走向,不禁感叹和秦启仁的缘分。
    福娘听说后也笑出了声,她让张柏得空把秦启仁带回来,家里做一桌好菜感谢他,张柏点头答应下来。
    两边问题都解决了,现在只等着去收拾铺子,再买些材料回来就能开门了。
    福娘感到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见她高兴,张柏也高兴,然后晚上两人就顺理成章恩爱了一回……
    不是一回,福娘感觉是很多很多回,但是后面几次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挣扎着要往外爬,被他温柔地抱回来,一边快速地冲刺,一边趴在她耳边轻声哄她。
    张柏已经饿了很久了,送上门的宝贝,不吃干抹净怎么可以?
    到后面福娘被他折腾的浑身泛红,头发都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小手无力地推着他,想让他快点结束。
    她不明白了,不是说读书很耗费精力吗?为何她的夫君跟别人不一样?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晕晕乎乎地被张柏抱去沐浴,没一会儿又抱回到了床上,睡过去之前,还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福娘难得起迟了。
    说好今天要去看铺子,结果等她起来时,都快要中午了,福娘懊恼不已,又见张柏一脸餍足地进来,手里还端了碗面。
    福娘瞪他一眼,张柏立马哄道:“都是我的不是,来,这是娘给你煮的面条,快吃了别饿着。”
    完了,娘肯定知道了,真是脸都丢完了……福娘捂脸,欲哭无泪。
    等出去看到杨氏时,福娘便有些不自在,杨氏心里高兴,却知道媳妇脸皮薄,不能逗得太厉害了,于是装作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笑着嘱咐她别忘了下午去铺子里看看。
    吃过饭,张柏就带着福娘去了。
    铺子并不远,绕过一条长街就到了,远远就看见秦启仁站在外面等着他们,秦启仁把钥匙给了张柏便走了,说是家里还有事,瞧他穿得妥妥帖帖的样子,多半是秦夫人又让他回去说亲了。
    福娘左右看了看,惊叹道:“这铺子位置可真好……”
    这条街本就繁华,这家铺子还正处于中间,说是黄金地段也不为过,但周围连着几家都是点心铺子,竞争也确实太激烈了些。
    张柏打开门让福娘进来,搁置了许久的店里,积了许多灰尘,张柏拿袖子给福娘遮着脸,待灰尘散去后才放下。
    铺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头是店面,后头小院里还有一口进,甚至还有个专门做糕点的小厨房,里面的炊具都还是好的,洗干净了就能用。
    福娘四处转了转,很是满意,两人又上街添置了些东西,花了半天时间把店里打扫干净,福娘看着焕然一新的店铺,心里满满的雀跃。
    从此后,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了!
    从铺子里出来已经有些晚了,张柏早猜到会待的有点久,早告知了杨氏,两人都不太饿,索性就在路边吃了一碗桃花面。
    吃面时,福娘不时抬起头对着张柏甜甜地笑,张柏心里知道她为什么高兴,却故意逗她,“何事让我家娘子如此欢喜?”
    福娘唇边两个梨涡里仿佛都装着蜜糖,柔声道:“夫君,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以前一直想过的日子,不需要多轰轰烈烈的,我有想做的事,也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平平淡淡的也挺好的。”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想单纯地张柏分享这一刻的喜悦,然而张柏听了之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喜欢的人吗……
    她终于肯亲口说出这句话了,成亲以来,他自然能发现,福娘对他越来越依赖,也逐渐在他面前自在了起来,可他不敢去问她,是否喜欢自己。
    因为一想到可能会得到否定的答案,他的心就无比酸涩。
    今日福娘的话,就像一束烟火忽然绽放,他面上还能装的淡定,但一颗心已经颤抖不停了。
    渴望捞月亮的人,发现月亮真的从水中浮了起来,他本也不强求她有所回应,可一旦她有了波动,他的心湖也随她泛起涟漪。
    不必询问谁的情深谁的意浓,这本就是他甘愿的事。
    吃了面,两人惬意地挽着手走在街上,省城的白天和夜晚都很热闹,尤其在晚上,还有北边来的杂耍团在菜市口表演,张柏陪福娘看了看了回猴子钻火圈,那小猴跳过火圈,竟然毫发未伤,还蹦跳着过来讨赏。
    二人还给家里两个小孩带了冰糖葫芦,回到家后,可把张玉和张青给高兴坏了。
    一切都在往好处走。
    这一天,福娘开门准备去街上买面粉,却发现芸娘子站在张家门口,不知来了多久了。
    一见着她,芸娘子的泪就忍不住了,福娘这才发现,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个鲜红的巴掌印,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福娘立马沉下脸来。
    芸娘子抹了把泪,抬起了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福娘。
    第34章 妙味斋   把你们这儿所有点心来二十斤!……
    “一百两?”福娘惊讶道。
    芸娘子点点头, “他立了字据,说只要我半年内凑够一百两,就把小蜜还给我。”
    福娘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又说不上来。
    芸娘子垂着头, 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从她曼妙的身姿依稀可以看出从前的几分美貌,她绞着帕子道:“于大壮就是个畜生, 我怕小蜜有一天真被他给卖了,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我也要把她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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