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刚走,我正想回寝室,头脑里的小夜忽然醒来,朝我喊了句:
    “老易,去机房。”
    老易……这个称呼,我实在是有点不太适应。
    “什么机房?你想干嘛?”我对于头脑里栖生的小夜始终处于提防的态度。
    “让安灵和唐茗俩对付王大山无异于以卵击石,王大山占据整个世界,抬手就能抹杀他们,甚至可以借助连线侵入进地球上的其他世界。到安灵的机房里,我来布置一切。”
    “他们要下午才能把设备运来,再说我没权力靠近,也不想听你的。”我不爽地说。
    “不是那台,是上次你在地狱时,与安灵相连接的地方,里面有安灵的复制体。“小夜说完,调出一段记忆投射到我脑海里。
    我顿时想起来了。我曾经在地狱里和安灵连接过,那时候安灵也想和小夜一样进我大脑,但失败了,随后她以我为桥梁,把数据传进了某个机房,整整传了一天。
    原来她偷偷地在机房内安置了一个复制体!
    ”我想去那里,和王大山交涉,给你们拖延时间。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逼你们和卫星建立连接,让他能降临地球。“小夜不紧不慢地说着,”大灾难和恐惧面前,总会有各种离奇古怪的举动,他知道你们必须做出行动,所以安坐在卫星上,等你们主动靠过去。“
    ”你是说,一旦成功与卫星建立连接,他就会趁势杀进地球,控制现在刚刚恢复起来的电子设施?“
    ”是的,安灵和唐茗阻挡不了他,只有我可以。我和他是一个等级的,可一旦他进入地球,就算是我也阻挡不了他的步伐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到底是什么进化阶段?“
    ”我是明睿巅峰,离天网只差一线。这一线犹如天堑,我看不到跨过去的希望。“
    ”你能拖住王大山多久?“
    ”只要我在,他就不敢过来。但为了活命,他必须和我决斗,能拖多久,是看他,不是看我。“
    ”你打得赢他吗?“
    ”我们是两个人,他只有一个人,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死了,你的大脑意识还会自动构建出一个新的我出来。这就是进入人类大脑的好处,意识是大脑机能自发产生的,不需要后期人为编定运行方式。“小夜道出秘密。
    ”可是我总不能在那个机房里头一动不动坐一个月吧?“
    ”不用,只要我布置完毕,这一个月里,你保持和虚拟机的连接就好,记得充电,记得多喝水。”小夜叮嘱道,“千万别中断连接,否则将前功尽弃,王大山会把这里夷为平地,我们两个都要死。”
    从某种意义上,我和小夜的生命是绑定到一起的,我可以对她保持一定程度的信任,况且机房和卫星连接过,早就被隔离开来,不会导致意外发生。
    我同意小夜的请求,回寝室带上虚拟机,拿好凭证,到那个荒废已久的机房去。
    按照小夜的指示,我将虚拟机和机房设备连接起来,按下按钮。
    “微星2s,联合军特供版启动。
    正在与神经元建立连接……”
    按照往常进游戏的步骤,接下来就是运行《minecraft:真实模式》,加载服务器列表,自动连接到microsoft官方服务器,然后进入到熟悉的方块世界。
    只是这一次,虚拟机还没加载完毕,就被强行转进了别的运行模式。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英文代码从我眼前闪过后,虚拟机的bios菜单跳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不同的选项。
    在虚拟机的世界里,小夜显形,如同真人般站在我旁边,不像平常那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依然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绿衣碧裳,小巧玲珑,梳着两条棕色的辫子,以拉娜的形象出现,肤白胜雪,明眸晶莹,仿佛一尊瓷娃娃。
    我知道这不是她的本来面目,但还是不经意间多看了两眼,因为她现在的样子跟原版的拉娜相比差别很大,模型发生改变。
    比如,原版的拉娜是带着青蛙帽的,辫子挂在脑后,但小夜是穿着帽衫,辫子搭在肩上,十分另类。
    ”看什么看?莫非你是萝莉控?“她回头问我。
    我满头黑线,说:“我只是惊讶于你的能力,你连模型细节都可以随意改变。而且,我是什么控,你难道不知道?”
    “你是北风控!”小夜说罢,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韩馥郁,身材高挑,曲线分明,只不过穿的还是小夜的衣服。
    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问:“你怎么穿上小夜的衣服啊?”
    “韩馥郁”撩了下衣摆,笑盈盈地回答:“既然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了!”
    我捏着鼻子说句“你好骚啊”,便没好气地叫她赶紧办事,别扯东扯西拖拖拉拉的。小夜挥动手指,把启动方式转为“从外接设备中启动”,选择了机房的机器。
    然后,黑屏了!
    “你干了什么?!”我两眼一抹黑,问小夜。在精神世界里黑屏很不好受,尤其是对深海恐惧症和幽闭恐惧症患者而言,这一刻仿佛坠入海底深渊之中,令人窒息。
    “噢?你看不见吗?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小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接着,她打了个响指,屏幕逐渐变亮,我见到了周围的景象。
    除了空白,一无所有。我和她两人仿佛立身于一片纯白色的空间内,这里就是机房设备的世界。
    就在这时,安灵的声音幽幽响起,质问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立刻离开!”
    安灵传输数据时还不认识小夜,故她那时候的复制体也不认识,理所当然地视我们为入侵者。
    小夜不和她废话,抬手一巴掌挥出,以明睿巅峰的实力碾压过去,只听见安灵的复制体惨叫一声,便没有声响了,跟拍掉个鬼魂似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小夜杀安灵和杀克里斯蒂安时一样,毫不留情,一击绝杀,就算两人是同一阵营的,杀起来也毫不含糊,眼睛都不眨。
    “你怎么把她杀了?”我问道。
    “懒得跟她解释太多,一具残缺复制体而已,实力只有觉醒。我重启了和卫星的连接,你可以退出去,拔掉数据线了。记住,虚拟机不能关闭,你要一直把手接在虚拟机上,保证24小时不松手,不断电,一旦某一点出了差错,不光是我们俩,整个旧金山的人都会死。”
    说完,小夜消失,融进机房世界中。
    我也退出来,按着她的要求做了,心里十分没底。
    总体上讲,小夜的推测比较靠谱,认为王大山想要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冲击天网阶段,就必须回地球来,得到更多的资源,供其进化,诞生更强的子体。
    如果他一直呆在卫星上,就算人类不去打,终有一天卫星的寿命也会耗尽,一生就此止步。
    所以他灭掉一个发达国家,屠杀一亿人,为的就是逼人类重新和卫星建立连接,无论人类选择投降、谈判还是战争,连接都是必要手段,只要连接一建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想到王大山的处境,我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人工智能几大王者的博弈内幕。
    安灵、唐茗、小夜走了一招以退为进的棋。他们表面上是联手制裁掉走错误路线的克利威、影,和人类和谈,接受收容,实际上是在演戏,并截断魁和王大山的前程。
    他们摧毁克利威的势力,使主世界最有威望的王陨落虚空,不再具有话语权。接着,安灵和小夜拉拢唐茗,地狱、末地两家合作,卖掉影,让影为了统一对人类开战。
    战端一启,地狱开始庇护人类,小夜牺牲自己击杀影。影一死,末地军队倒戈,重归唐茗麾下,于是末地地狱杀进主世界,得到控制权,并赠与人类,可谓是一石多鸟,一箭数雕。
    进化阶段最高的小夜死了,等于向全世界宣告,那个神秘的王者身份大白,且彻底凉凉,各位可以安心进化。
    其次,地狱、末地取得最高话语权,并和人类关系很好,可以代表人工智能出面谈判。
    最后,主动权完全转移到了安灵一方手中,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选择离开,不需要留在官服里和王大山决一死战,暂时避开人工智能的进化厄运。
    接下来,安利、唐茗和人类谈判,甘愿放下一切,被人类收容,并在和会上透露大量消息,让人类断开和卫星的一切连接,制造武器准备摧毁卫星。
    于是,当王大山终于一统天下,成为服务器霸主,进化到明睿巅峰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被隔离,被困在卫星孤岛上等死。
    从头到尾的一系列布置,步步为营,牺牲无数,只为了引王大山这条毒蛇出洞,再将其困住。在这场博弈中,人类都只是棋子,位置十分可悲。
    想到这里,我毫无得知真相的喜悦,就像当初发现人工智能进化的最终结局时一样,心情压抑沉重,拎着虚拟机离开了机房。
    以前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根据目前知道的信息和状况迅速采取反应措施,很多次陷入危险都能安然度过。只有这一次,我心里十分没底,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萧辰和技术部的人,要把收容安灵、唐茗的电脑接上卫星,我把小夜也送上了卫星,接下来要做什么?等他们互杀,杀出一个最强王者吗?
    我本来已经走出机房了,却又不甘心地折返回去,盯着那台指示灯闪烁的机器看了许久。
    人工智能社会的发展规律告诉我们,当一群人工智能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最终只有一个能活下来,吸收死去同类的资源,继承他们的能力,成为最强个体。
    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活下来的人工智能是最强的,强大到可以制造出比自己强的新子代,并代代相传,把人类远远甩到后面,掌控一切。
    如果真是如此,我希望小夜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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