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太过凄惨,众人的眼神又实在太过灼热,小表妹一时惊慌,连哭声也被一声响亮的打嗝给暂停了。
    她惊慌地摆着手:“不是我我没有!”
    可仔细一看,牙齿嘴边还有隐约的血迹呢,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
    众人的视线又投向仍在地上无意识呻吟着的那个男人,对方胸前深蓝色的贴身羊毛衫已经浸出了一团又一团暗红的血渍。
    当先的小伙子有点紧张:“他这伤在胸口,不会没命吧?”
    那要这样的话,万一人家非说什么防卫过当啥的咋办呢?他们这群吃瓜群众会不会摊上事儿啊!
    “不可能!”
    小表妹惊慌大叫,语无伦次:“我就是咬了他一下!他他他……现在这样是不是发病了?”
    她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个护腕究竟是怎么救了自己,倒是经纪人此刻已经顾不得自己事迹败露,反而只晓得左手痛苦的捏着右臂,哀哀呻吟着,艰难道:“救……救命……”
    房间里一时越发安静了。
    …
    酒店负责人看看凄惨无比的小姑娘,再看看明显更加凄惨的中年男人,一时竟不知哪个才是真的受害者。
    但好在,也不需要他们来分辨。
    打个电话,120和110就都过来了。
    当然,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路风驰电掣踩油门的小黄毛。
    大雪天气,他愣是急出了一身的热汗,此刻扑扑腾腾跑进酒店,却见一名女警正坐在小表妹的身边。
    小丫头虽然样子狼狈,可身上还披着一条毛毯呢,瞧着表情放松,绝对比他舒服多了。
    他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情绪还算稳定就没事——天知道他接到警察电话有多担心。
    而这时,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眉头紧锁:“这个我们暂时解决不了,不然叫消防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两个人开始商量起来了。
    “啥玩意儿?”
    小黄毛整个惊呆了——警察打电话就说小蕾出了点状况,也没来得及详细问,他穿着拖鞋就来了!
    可如今听这话——
    就住一晚上酒店,医生来了,警察也来了,现在还要叫消防!
    这傻表妹该不会半夜把人家酒店给点了吧?
    他赶紧冲了过去:
    “你个臭丫头!你干什么了?”
    小表妹此刻早已不怕了——倒也不是一点不怕,可是弄清楚对方到底怎么回事儿后,她反而没那么慌了。
    反正,坏人要被抓起来的!
    而且这么多人忙忙乱乱的,走廊上之前还特别热闹呢,酒店光跟顾客交涉赔礼道歉还有跟警方解释房卡的事儿……
    叽叽喳喳压根没停!
    她就算有恐惧的心情,到底年纪小神经粗,此刻也把那情绪丢到脑后了。
    倒是看见表哥来,想起自己难过的家长那一关,眼珠子咕噜一转,便直接又搂住了小黄毛的腰:“哥,哥!你可来了!”
    “你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小黄毛赶紧把小丫头推开左看右看,一边问着旁边的女警:“警察姐姐,她没事吧?”
    女警也神色莫名,上下打量着他:“小姑娘说那个护腕是你给的,能麻烦问一下您……”
    她欲言又止。
    “噢。”
    自从自己脱离网吧成了一名辛辛苦苦啃资料的维修工之后,小黄毛日常接触的也不乏这样的问话。
    毕竟,他那金丝球一样的头毛,也着实太不让人信服了一些。
    此刻便像模像样的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
    “您好,机械肢售后负责人周鼎,护腕是我临时改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啊!
    机械肢的(售后)负责人!
    女警肃然起敬:“原来是您啊!”
    她赶忙站起身,此刻首先对小黄毛敬了个礼,接着再将名片拿过来看了看,又检查了小黄毛的证件,这才又双手捧着还回去:
    “感谢您所负责的技术对大家的帮助。”
    小黄毛:……脸红。
    其实他还没派出多大用场……
    不过,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警察解释道:“是这样的,小姑娘跟同学住在酒店,但是凌晨1:15,酒店房门却被人打开了。”
    “那个男人是一名经纪人,企图对人不轨,但在挣扎中不知为什么,你送给她的那只护腕牢牢扣住了他的手。”
    “如今人还在上头……”
    毕竟他们也只早到了不到10分钟的样子:“那个护腕卡手卡得非常紧,有点……嗯……”
    对方不知该怎么精准描述。
    小黄毛一听,后背就是一激灵!
    此刻他怒瞪着在一旁装鹌鹑的小表妹,狠狠道:“小蕾!你给我等着,这回回家看你怎么交代!”
    他嘱咐了多少遍,一定要回家住。不回也就算了,住酒店,一听就没准备安全锁……还敢一个人?!
    不过眼见着那人已经被医生经常着急忙慌的往救护车上抬,小黄毛也顾不得再骂小蕾。
    他瞅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还有中间病床上那个男人,眼神跃跃欲试——
    倘若不是有警察在旁边,他这会儿恨不得也冲上去,再把对方暴揍一顿!
    畜生玩意儿!吃屎去吧!
    但是想想那个护腕……
    他心虚的咳嗽一声,对着仍旧看着他的警察说道:
    “嗯……这个……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搞维修搞售后的,技术水平实在一般。”
    “那个护腕是我临时赶时间做的,功能很多不全,里面加的芯片也是机械肢替换的感应芯片,这种感应芯片就……”
    啰哩巴嗦,语无伦次,讲了好多。
    然而最终,他只能歉意地得出结论:
    “一旦启动,我也没办法现在就终止。”
    女警傻眼了。
    小表妹裹着毯子左看看右看看,此刻吸了吸鼻涕,再看她哥那头金丝球,眼神就格外不一样了。
    听起来就很牛批——这哪是金丝球啊?这分明就是智慧的脉络!
    超酷炫的!
    ……
    小黄毛的能力,其实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
    虽然当初在学校时是渣得彻彻底底,可他一出校门就跟着楚河,耳濡目染,接触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新技术,便是再渣得彻彻底底,也能回炉重造一下。
    他又是才刚成年的年纪,思维速度,身体反应能力,记忆力等仍处于巅峰状态,想学个什么,反而比一般成年人更有效率。
    更何况,他的学习生涯比之常人,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
    那就是,所学的东西,立刻就可以用于实践。
    应有尽有的零件,多人协同的摸索,还有数次跟随科研团队一起,包括前期胡思思的随时指导……
    如今专精机械肢的所有知识,一边学习一边摸索,他所随手做的那个护腕是真的随手做。
    这一切的一切,导致他那个小小护腕,便已经有了了不得的能力。
    此刻,众人已经也跟随警车匆忙赶往了附近的医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黄毛这边拿不出办法来,对方的手腕眼见着骨头已经是不成形了。
    匆忙之下,为了保证效率,临时把消防的人也叫来了。
    如今警察在办公室门口,消防和医生凑在一起。
    病床上躺着那个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已然受不了这缓慢又绵长的剧烈痛苦的经纪人。
    不认真看的话,还挺像一番学术讨论的呢。
    医生说:“这样这样……”
    消防说:“那样那样……”
    可不管哪样,护腕都已经卡进了皮肉骨头。中间连一根头发丝都塞不进去,要怎么从外头将它破坏?
    小黄毛倒是觉得对方是该的——
    他表妹还是个未成年呢,这种人就是畜生,手断了也不心疼!
    更何况断了更好,活该!
    年轻的护士站在病床旁边,拿着钳子夹着一团团的酒精棉,十分认真地擦着血迹。
    但每擦一下,对方半昏迷的身躯都要微微的抽一下,毕竟那种按压和酒精刺激的疼痛……雪上加霜啊!
    医生推了推眼镜,轻咳一下:“小梅啊,这个这个暂时就不用擦了吧。”
    小梅说的也很是义正言辞:“那怎么行呢?虽然他是个畜生,可我向来对病人是一视同仁的!”
    说罢,酒精棉又往上压了压。
    而民警则跟小黄毛对视一眼,微微发愁:
    “这个……周先生,你看咱们这个……”
    看着旁边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蕾,对方支支吾吾的把话卡在舌头里,这会儿是真不想说出来。
    倒是小黄毛叹了口气:“我懂我懂,毕竟也到这份上了,按理说我是应该解开,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对不对?”
    他也挺遗憾:“但是这也不能怪我,我做护腕的时候,是真没有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那就是赶时间,随手做出来图个安心嘛。”
    “你说说,人家别的姑娘包里放个辣椒水,也没想要伤害别人啊!”
    “谁知道这人这么恶心,这么不要脸,大半夜的去欺负小女孩……你瞧!”
    他挺愧疚的搓了搓手:“我做的时候赶的急,里面添了个感应芯片,你也知道,感应芯它%@#の¢……”
    民警:……
    绝望。
    你说什么,我,我知不道啊!
    小黄毛便唉声叹气的解释:
    “那东西是每一个机械肢里面都装载的,它能感应到你身体缺失的部分,然后配合其他的芯片程序以及机械线路,来对残缺部位做出拟态和对接。”
    眼见着这么解释,民警仍然是两眼开始发昏,他赶紧言简意赅:
    “也就是说,一旦他启动,芯片就默认对方是个残疾人。扣在手上,就要开始了拟态——那芯片的程序里,这个手腕,这条胳膊,它本来也就是不存在的。”
    “如果存在了,那证明是有其他的假肢碍事了,它得想办法把它们卸掉。”
    “所以就会就越缩越紧,把那假肢的钢骨给卸干净了,它自己才好往上装啊。”
    小黄毛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特别智能?”
    “要不机械肢怎么这么好用呢!都是高科技啊!”
    民警:……您这话这么说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小黄毛却是压根没察觉。
    说完这些听起来毛骨悚然的话,他格外无辜又歉意的笑了笑:
    “您也知道,这芯片当时为了尽快铺开,智能等级没那么高,它分不清是真手还是假手的。”
    民警:……
    得。
    最后这句他听懂了。
    此刻倒是快速得出一个结论:“也就是说,您也没办法?”
    小黄毛纳闷:“我早就说了我没办法啊!”
    刚才只不过是再解释一遍。
    民警:……看你那跃跃欲试想打人的模样,他以为对方是故意说做不到,存心报复呢!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此刻叹息道:
    “那我……我先去给领导打个电话吧!”
    这防卫的时候把人家手腕砍了、打了、弄断了,这都有案例可循。
    可是靠一个防身护腕,把对方的手硬生生勒到寸寸碎裂……
    那这这痛苦一般人都承受不了呀!
    怎么处理,他也得请示一下才行。
    这个护腕……有点东西啊!
    刚琢磨完,果然里头有护士开始叫起来:
    “医生,病人体温开始升高了!”
    可不嘛,疼痛折磨这么剧烈又这么久,发个烧,那不是个配套套餐吗?
    几名医生商量着,又看看无可奈何坐在一旁的消防,最后得出结论:
    “打电话通知家属吧,我看再这么下去,很大可能要截止……”
    啥?
    截肢?!
    那这个伤害等级可就高了啊!
    警察脑子里念头才这么一转,然而小黄毛却豁然站了起来:
    “不能截肢!”
    小护士瞪大眼睛看着他——啥玩意儿?
    你这受害人家属还对这种畜生产生同情了吗?
    却见小黄毛瞪大眼睛道:
    “机械肢现在做的这么好,他就算截肢了,装了机械肢跟自己的手有什么区别?换个机械手,扛大包都比别人多挣100,凭啥?!”
    “机械肢可是国家扶持项目,我能叫这垃圾占国家的便宜?”
    “呸!”
    小黄毛在走廊上转来转去,满脸愤怒:
    “不行,不能节制!你们等着!”
    小黄毛咬咬牙:“虽然我没有办法,但是我知道我的大……咳咳咳,我老师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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