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一脸迷惑:“可是,它是黑的啊。”
    顾扶洲严肃道:“确实。殿下可要试骑?”
    萧玠又惊又喜:“我、我可以吗?”
    奚容不甚赞同:“宝马多烈性认主,殿下又骑术不精,还望殿下三思。”
    顾扶洲道:“有我在,不会出事。”
    萧玠抚摸着小白黝黑的马背,心动不已:“我只是骑着它走走应该不会有事吧——阿容?”
    奚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拱手道:“那就劳烦将军在一旁看顾了。”
    顾扶洲带着萧玠去骑马,林清羽和奚容在一旁观看。不难看出,萧玠和奚容的关系绝非寻常主仆那般,萧玠显然极为依赖奚容,这点和顾扶洲所言一致。但林清羽并未看出奚容变态偏执的一面,想来他也是个善于隐藏真面目之人。
    林清羽状似不经意道:“殿下性子天真烂漫,来日太子登基,他去封地当个闲散王爷,也是极好的。”
    奚容眼神微暗了暗,又极快地展颜一笑,笑颜犹胜女子:“夫人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  咸鱼:我不是不行,真的只是懒而已,信我 =w=
    第70章
    萧玠玩得开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欢瞳搬来桌椅和暖炉:“少爷,您坐着等罢。”
    林清羽吩咐:“再搬把椅子给奚管家。”
    “夫人客气了。”奚容眉眼低顺道,“奚容不过一个下人,怎能和将军夫人同坐。”
    林清羽淡道:“殿下都不把奚管家当下人,奚管家也不必把‘下人’二字常挂嘴边。”
    奚容不论心中作何想,面上依旧维持着谦卑:“殿下性子如此,在府上常和下人玩闹在一处。殿下不懂规矩,奚容不敢不懂。”
    林清羽微微一笑,眼底却升起几分冷意:“看来,奚管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喝我这杯茶了。”
    “夫人风华绝代,不可方物,像小的这等粗鄙之人哪有和夫人同饮的福分。”
    林清羽不再勉强,平心静气道:“随你。”
    奚容站在林清羽身后,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这位闻名京城的美人。林清羽的容貌无可挑剔,只是静坐地品茶,就能让冷冰冰的校场变成一副清丽的画卷。
    然而,越是动人心魄的美人越是危险。林清羽一嫁陆小侯爷,二嫁顾大将军,曾是天子近臣,如今身无官职还能出入皇宫。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心机城府。
    林清羽察觉到奚容的视线,道:“奚管家不好好看着殿下,看我做什么。”
    奚容被林清羽戳破,依然泰然自若:“小的是在看夫人手中的茶。方才殿下对贵府的茶赞不绝口,说是比宫里的还好喝。不知夫人可否透露其中玄机,让小的长长见识。”
    林清羽放下书中茶盏,道:“奚管家果然处处为殿下着想。日后殿下前往封地,你也要一同跟着去罢?”
    “这是自然。”
    “你甘心么?”
    奚容狭长的凤眸骇然一缩:“小的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林清羽捕捉到奚容脸上微小的变化,嘴角耐人寻味地牵了牵:“留在京城,留在宫中,奚管家就有做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可能;但你一旦跟着殿下去了封地,就永远只能是个阉人管家。”
    “阉人”二字狠狠地刺入奚容骨髓。但他被刺得多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分寸:“掌印太监……夫人可知这四字意味着什么。”
    “司礼监掌印太监,亦有‘内相’之称,乃内廷权势之首。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奚容沉下一张脸。他本就生得阴柔,配上阴沉的神色,看得一旁的欢瞳背脊发凉。“将军夫人说这些话,不怕小的误会么。”
    林清羽反问:“那你误会了么。”
    和聪明人说话只须点到为止。奚容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沉默不语,懂装不懂。
    他的反应在林清羽的预料之中,顾扶洲虽和萧玠有几分交情,也只能说是泛泛之交。奚容与他,更是只见了两次面。现在共谋大事,就像顾扶洲说的,的确太早了。林清羽说这些不过是稍作试探,奚容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既然奚容不信任他,那就先给他尝些甜头便是。
    “话说回来,殿下已经搬出皇宫,自立府邸,却还只是‘四皇子’而已。我记得圣上做太子时,他的几个兄弟都是先封了亲王。圣上即位后,这些王爷才相继前往封地。”林清羽道,“圣上日理万机,又在病中,怕是忘了这件事。若有人能提醒他此事就再好不过了。”
    萧玠的生母不过是别宫里的一个宫女,被皇帝一夕宠幸后生下了萧玠。皇帝本就对这个儿子不如何喜爱,萧玠在文韬武略上又无半点过人之处。皇帝平日里很少想到他这个儿子。别的大臣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提醒皇帝给他爵位,万一惹得太子不悦,那是得不偿失。如此一来,萧玠封王一事就被耽搁至今,也成了奚容的一桩心事。
    奚容也想用此事看看大将军夫妻究竟有多大能耐,便笑道:“我也盼着殿下能早日封王。”正面回应后,他又加了一句,“也好早日离开京城这等是非之地。”
    两人谈话间,萧玠已经遛完一圈,和顾扶洲一道回来了。林清羽给顾扶洲递上提前备好的茶:“将军请用。”
    顾扶洲一笑:“多谢夫人。”
    另一边,萧玠兴冲冲地和奚容分享骑汗血宝马的感受:“小白看着性子烈,但在顾大将军面前好乖好乖的。大将军让它往哪走它就往哪走,让它快它就快,让它慢它就慢。”
    奚容道:“这一般的马似乎也能做到。”
    “不一样。”萧玠摆着手,认真解释,“明显能感觉到不一样。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奚容含笑道:“枪马都看了,时辰不早,殿下该回府了。”
    林清羽和顾扶洲送两人离府。萧玠先上了马车,奚容再次向他们表达不请自来的歉意,又谢过周全的招待,最后道:“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慢着。”林清羽叫住他,“茶水的玄机我回头写下,下次再交予奚管家。可好?”
    奚容躬身拱手道:“有劳夫人。”
    马车一走,顾扶洲便揉了揉自己的脸,埋怨道:“装面瘫怎么也这么累。”
    林清羽转身进府:“有什么事,是你做起来不觉得累的?”
    “睡觉。”顾扶洲跟在林清羽身后,手状似随意地搭在他肩膀上,“你和奚容谈得怎么样了?”
    “你说的没错,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顾扶洲笑道:“我怎么可能会错。我可是看完全书的人。”
    “厉害厉害。”林清羽敷衍地夸了两句,“而且他应该很介意自己身体上的残缺。也能理解,喜欢的人整日在他面前笑得天真无邪,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妻生子。换做是我……”
    “等下。”顾扶洲皱起眉,“喜欢的人?你说谁啊。”
    “自然是萧玠。”
    顾扶洲惊得一震:“你为什么会觉得奚容喜欢萧玠?”
    林清羽莫名其妙:“不是你写的吗?萧琤和沈淮识,萧玠和奚容。”
    “那我还写了萧璃和皇后呢,你该不会以为这对亲母子能有什么吧。”顾扶洲啧啧道,“看不出来啊林大夫,你接受程度居然这么高!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林清羽难得语塞。被顾扶洲这么一说,好像他的思想有多龌龊一般。“不是喜欢,那是什么关系。”他凉凉道,“你别告诉我,奚容对萧玠只是俯首贴耳,唯命是从的忠心。”
    顾扶洲道:“萧玠的生母在被皇帝醉酒宠幸之前,曾和一个侍卫私通,并珠胎暗结。行宫人少,也没什么正经的主子,那个宫女遮遮掩掩七八个月,成功诞下了一名男婴。”
    林清羽惊讶道:“你是说……萧玠和奚容,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顾扶洲点点头:“宫女生下奚容,托人将他送出宫,交给远亲抚养。远亲将奚容拉扯到九岁,又把他送回宫中。奚容净身之后,就成了萧玠身边的小太监。不过,他们两人毕竟只是配角,在书中没有太多笔墨。奚容究竟如何看待萧玠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奚容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护着萧玠。护着护着,他就有了野心。凭什么都是一母所出,有的人是皇子,有的人却是太监。若他的皇子弟弟有朝一日登上了皇位,那他岂不是一国之君的皇兄了。”说到这里,顾扶洲认为有些事,必须提前告知林清羽。“清羽,在《淮不识君》原书的结局中,奚容护住了萧玠,最后和他一起远赴封地。之前我和你说过,奚容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被人控制。一个毫无城府的国君,再加上一个渴望权势的宦官,两人还是兄弟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林清羽知道顾扶洲想表达什么。他问:“那在原书中,萧琤可是个好皇帝?”
    顾扶洲讽刺一笑:“作者倒没详细写,只一笔带过,说萧琤封沈淮识为皇后之后,大瑜国运昌盛,万国来朝。清羽,若你是个胸怀天下之人,就该放过他,免得误了大瑜的国运。”
    林清羽漠然道:“照你这么说,荆轲就不该去行刺秦王,免得耽误大秦一统天下?”
    顾扶洲一挑眉:“我可没这么说。”
    林清羽冷笑:“倘若我真的能将萧玠扶持上位,自会看顾好他们兄弟二人。如果他们不肯听话,那再换个听话的便是。姓萧的,可不止萧玠一人。”
    “那还不如你自己登基称帝。”顾扶洲悠悠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林清羽看了顾扶洲一眼,眉眼间光华四放:“当了皇帝,再干坏事就不会有快感了——没意思。”
    林清羽回到书房,招来欢瞳:“递一张名帖去南安侯府,就说陆小侯爷忌日将至,我想去给他上柱香。”
    欢瞳一愣:“小侯爷已经走了一年了吗。”
    “嗯。”
    欢瞳失落道:“日子过得真快啊。”
    除了林清羽,花露也牢牢记着陆晚丞的忌日,早早就备下了丰盛的祭品。她准备干果时,恰好被顾扶洲瞧见。顾扶洲看见这么多东西,还以为府上要来客人了。
    花露拿不准要不要告知大将军小侯爷忌辰将至一事,支支吾吾地看向林清羽。林清羽问:“你是忘记了么。”
    顾扶洲道:“我忘记了什么么?”
    林清羽迟疑片刻:“没什么。”
    陆晚丞最后一段时光过得极为辛苦。他病得神志不清,自然也不记得日子。哪怕回光返照了半日,也……什么都看不见。
    顾扶洲不记得也好,这不是什么会令人开心的事。
    陆晚丞忌辰的前一日,京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雪下得极大,片片吹落,不过半日,庭院中已是白雪皑皑。
    顾扶洲下朝回到府上,官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在书房找到林清羽:“清羽,外头的雪已经很厚了,我们去堆个雪人吧。”
    林清羽兴致缺缺:“又不是第一次下雪,堆什么雪人。”
    “我家乡几乎不下雪,对我来说,下雪天不堆雪人简直是在浪费生命。”顾扶洲伸手挡在林清羽眼前,不让他看书,“走吧清羽,今日就陪你夫君好好玩一玩,嗯?”
    “你让欢瞳陪你玩吧。”
    顾扶洲被赶了也不走:“林大夫好冷漠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清羽顿了顿:“没有。”
    顾扶洲有些担心地问:“我是烦到你了吗?那我走?”
    林清羽微怔,旋即勉力一笑:“你怎么会烦到我。我只是……不喜欢下雪。”
    顾扶洲若有所思:“你是因为我……”
    林清羽打断他:“一下雪,我晒的那些药不知何日才能晒干。对医者而言,雨日雪日都不如晴日。”
    顾扶洲没有勉强他,也没有去找欢瞳堆雪人。他从书柜上拿了一本话本,陪林清羽安静地看着书。
    雪从白日下到黑夜,被子里都像结了一层霜。大概是因为太冷,林清羽迟迟没什么睡意。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又忽然从梦中惊醒。
    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月光雪色能依稀看到家具的轮廓。林清羽心跳如鼓,赤脚下了床,朝上铺看去。
    ——床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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