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生笑:你一次性问我这么多,我应该回答哪个?
    穆阳顿了一下,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好像也是,那
    陆安生这次来文城山的目的本就非常清楚,而且对于穆阳这位后辈也并没有太大的敌意,毕竟当年答应过文皋的事并不打算食言,再加上穆阳本身而言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到底还是没准备把这先祖的债算到这些子孙的身上。
    宁城的接触下来,陆安生可以看出穆阳待他态度还算诚挚,甚至连欺瞒的说辞都不屑准备,于是不待穆阳再重新组织语言发问,就顺着前面的内容接下了话:我来文城山,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穆阳显然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句,一时愣住,找我干嘛?
    确切地说,是来找文城山传人。陆安生定定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一个困扰多年的麻烦,需要找到解决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很大概率只有在文城山上才能找到。其实我已经寻找上山的办法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没想到机缘之下居然在宁城遇到了你。所以这次来到这里,就是想要试试,能不能请你带我上山看看。
    这样的表态显然有些直白地过分,陆安生却也并不担心穆阳的接受程度,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回答。
    穆阳脸上的神态一时间多少有些复杂,他盯着陆安生看了好一会儿,迟疑地问:你说的那个麻烦,会是一个非常麻烦的麻烦吗?
    陆安生:是。
    穆阳:如果解决不了的话,后果会怎么样?
    陆安生:非常严重。
    穆阳停顿了片刻,问:如果我拒绝的话
    我应该会通过其他途径,找到上山的办法。陆安生回答地非常轻描淡写,仿佛这件事早就在他的脑海中经过了无数次设想。其实从某方面,他原本就没有期望过穆阳会答应这样唐突的要求。
    毕竟文城山满门搬迁那么久,为的就是逃开可能延续百年的仇怨,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放人上去。相比起来,反倒是找到穆阳之后沿着他的踪迹自己找上门去,还要来得直接很多。
    然而出乎陆安生的意料,穆阳并没有直接地拒绝他的要求,脸上的所有情绪反倒是不知不觉间凝重了起来,像是在证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久久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直到眼底所有的翻涌挣扎重新沉淀下去,才仿佛下定决心般豁然站了起来:给我一天的考虑时间吧,你现在住在哪里,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过去找你。
    陆安生扫了他一眼,报出了落脚的民宿地址。
    穆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记下来之后有些浑浑噩噩地就出了门,陆安生也没多想,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也就没再继续感受外面的诛妖盛况,直接返回了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穆阳骑了一辆自行车出现在了民宿的楼下,留意到站在窗口的陆安生,遥遥招了招手:下来吧,我带你上山。
    陆安生确实没想到穆阳居然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下楼后扫了一眼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视线最后落在了车篮子上搁着的那个桃木盒子上。
    单单过了一天而已,穆阳身上少了很多原先的热情和活力,显然是熬了夜,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地带着分明的血丝,留意到陆安生的注意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好半晌才有些生哑地开了口:我我没想到您就是师父让我等的那位,之前多有怠慢,还,还请担待。
    这样的语调听起来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其中的内容倒是让陆安生多少感到有些惊讶:你师父?
    穆阳的嘴角压低了几分,拿起了车篮里的桃木盒,打开后,一言不发将里面有些陈旧的画卷递了过去。
    陆安生接过来一看,画中男人熟悉的身影落入眼里,让他忍不住有些失笑。
    除了数百年前和如今无比迥异的装束之外,这画中长发白衣、鲜血染透的男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只能说文皋真不愧是文皋,心思深沉至此,大抵是怕哪日他到底还是会找上门去为难他的后代传人,一早就留好了额外的退路。
    将画收回,陆安生淡淡一笑:既然令师有做安排,那就,麻烦带路了。
    穆阳看着陆安生坐上了后座,一言不发地踩上了踏板,往着小道深处骑去。
    丛山围绕的小镇,每一处的空气都清新怡人,可惜穆阳的心情却显然没有办法明媚起来。
    昨天的所有事情,无一不冲击着他的三观。
    虽然在休息室里就隐约有些预感,但是一直到打开木盒那一刻之前,他都有些无法想象,陆安生这样清新脱俗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妖呢?!
    第33章
    陆安生见穆阳一路沉默, 心里多少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一路过去只见弯弯绕绕地在狭隘的林间小道之间来回穿梭了几分,大抵是那些山门当中的奇怪法阵, 也没怎么看清其中的门道,便抵达了一个大开的山洞跟前。
    穆阳熟练地将自行车停靠在了洞外, 带着陆安生往里面走去。
    这是一个很长的山洞,顶部虽然装了灯,整体来说的光线依旧非常昏暗。
    穆阳沉默了好长一段路,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陆先生, 那个,有一个问题能不能请教一下?
    陆安生仿佛早就猜到了他想问的话:你道行太弱, 看不透我的真身并不奇怪。
    一句话顺利地堵上了穆阳的嘴, 让他不由地哽了一会儿,很艰难地才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说, 那天晚上烧蜘蛛精那火
    是我的凤凰火。陆安生答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好奇地抬眸看去, 你不会真的研究打火机去了吧?
    穆阳:
    如果此时有一道地缝,他简直恨不得原地给钻进去。
    他何止是单纯的研究,简直是一门心思地深入研究!
    从宁城回来的一路上, 各大商店里的所有打火机品牌穆阳一个都没有放过,等回来山门之后就直接闭关了两天, 为的就是找出和那晚同样杀伤力效果的火种。结果那什么火的配方没能研究出来, 这深山老林的,还差点直接把师父留下来的小破屋子给烧没了。
    眼见不远处逐渐出现了光源,穆阳清了清嗓子, 直接掠过了这个让他非常尴尬的话题:那个, 我们到了。
    当亲眼看到文城山山门目前的样子, 陆安生才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怎么都找不到这里了。
    确切来说,这一整座宅子依旧是处在这个崎岖的山洞当中,只不过在这种四面环绕的环境下,在顶部直接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所有的阳光就是从这里挥洒直下的,衬托着周围郁郁葱葱连绵环绕的藤枝,鬼斧神工。
    也不知道当年文皋到底是怎么找到的这里,光是这片地势加上外面的排兵布阵,可想而知是花费了多大的心思。这种做法无疑就是为了苟延残喘地多活上几年,最后在临死之前大抵还是意识到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所以特意给山门的后人们留了这么一条信息,以应对陆安生的再次出现。
    师父临走前交待过,如果您找来了,就带到这里来。这个屋子里,有您想要的东西。穆阳其实对陆安生的诉求并不清楚,但是师父在临终前既然这样慎重交待了,也就非常严谨地遵循了嘱托,半个字都没有遗漏,他还说,师祖当年避世也是迫不得已,还希望您记得曾经做下的约定,留我们文城山一条血脉。
    明明是很严肃的话,从穆阳的嘴巴里一板一眼地说出,怎么听都少了一点该有的严肃感。
    这让陆安生抬眸多看了他一眼:你师父既然这么交待,肯定也跟你说过我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看你这样子,倒是半点都不觉得担心?
    穆阳挠了挠头,笑道: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见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要是真心想害我,当初在宁城的时候动手的机会不是更多?
    陆安生没想到穆阳能说出这番话来,稍稍愣了一下。
    穆阳:而且师父他老人家也确实没跟我多说什么,就说如果有奇怪的人想要来拜山门,才能将那桃木盒子给拿出来。如果确定是里面的人,就带上山来把东西交托出去。具体情况也没说给我听,就说是我们祖师欠下的债,讨债的上门,还回去就是了。
    讨债的上门,还回去就是了?陆安生低声地将这句话琢磨了两边,语调不明地笑了一声,债主上门才想要归还,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只能说文皋这算盘打得是一如既往的精啊。
    明明当年应该情货两清的事,文皋却故意给了那份残缺不全的秘术,谁又能保证不是存了一份侥幸,**他陆安生或许根本活不到再次找上文城山山门的那天呢?
    穆阳自然不知道祖辈的那些恩恩怨怨,被陆安生笑得不由背脊一凉,低声提醒道:那还进去吗?
    陆安生的视线从那残旧的房门上掠过,迈开了脚步: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留下吧。
    要不,还是我跟你一起穆阳说着就想跟上,还没抬脚,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流一撞,又给重新堵了回来。
    跟前的门隐约一晃又重新关上,遥遥地可以听到陆安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等我出来。
    穆阳带来的地方是三楼的一间老旧的屋子,从摇摇欲坠的门面来看显然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过了。很显然文城山的那些人也保不准陆安生什么时候会找过来,只是专门备了这么一个地方,要真上门了就带过来做下交待,要是没再出现,就安然无事地舒舒服服过着自己的隐居日子。
    陆安生刚进门就留意到了屋子角落里设置着的高等伏妖阵,大抵也是防着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东西混进这里,不过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自然没什么效果,随便一抬头一阵风过,就直接将那阵眼吹塌到了一边。这种阵法往往跟门派本身的势气有关,文城山到这一届似乎就留了穆阳一个人,这个法阵自然是一碰就破。
    这样的情况让陆安生反而不悦地拧了下眉,毕竟是他心心念念找了上百年的东西,如今发现居然被人这么敷衍地摆弄在这里,总归有些许怠慢的感觉。再抬头看去,他的眸底已经浮起了隐约的凤凰纹,视线最后停留在正中央的桌面上那只紫檀木的古旧匣子上,走到跟前打开,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里的最后一纸残页就显示在了跟前。
    陆安生难得因为紧张而加快了几分心跳,他伸手取过,借着窗外漏入的微薄光线,沉默地看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晃就又过了两天。
    穆阳在外面等得心急,始终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多少感到有些忐忑。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陆安生大妖的身份,可是刚见面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毕竟过分的刻骨铭心,潜意识里地有有些担心这人几天没有吃饭,会不会直接在屋里面给饿晕过去了,于是在门外急躁地来回踱步十几圈后,到底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情况。
    就当穆阳想要抬脚闯入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房门晃了一晃,随后缓缓打开,清瘦的身影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穆阳连上喜悦的表情在看清陆安生的样子时不由顿住,眼见人影晃了一晃,心头一跳下当即冲过去一把扶住:你没事吧?
    陆安生的脸色确实难看得吓人,整个人比起当时进去的时候也分明地瘦上了很多,但是那双眸子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深邃,明明失尽了血色,嘴角却是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没事,倒是要多谢你,帮我解决了那个最大的麻烦。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一件好事,可是看着陆安生的这幅样子,穆阳一时半会却又觉得有些拿捏不准了:解决了?你,确定?
    陆安生没有回答他的话,揉了揉钻疼的太阳穴,低声地问:有房间吗,我想先睡一会。
    穆阳半点都不敢怠慢,慌忙将他带到了自己那间唯一还有空间躺人的小破屋子里。
    陆安生显然是真的非常疲倦,刚一沾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又直接过去了一周。
    毕竟还是身处在文城山的地界,陆安生虽然急需恢复体力,但是另一方面也没有完全地放松警惕。在借助沉睡自我修复之余,还留了一部分的凤凰力在周围竖立起了无形的屏障,注定睡得不够安稳,再醒来的时候大概也就恢复了七成而已,便直接告别穆阳选择了下山。
    穆阳看着陆安生的这幅样子,虽知他是大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放心,可另一方面又自知自己文城山传人的身份,就这样怀揣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将陆安生送下了山,最后还是没能违逆自己的本心,问道:那个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尽量帮忙。
    这样的话穆阳也记得不自己是第几次说了,本以为陆安生会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不想这次倒是很不客气地点了点头说:倒是有一件事。
    穆阳精神一振:什么?
    陆安生想了想说: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买手机卡的吗,我需要办一张新的。
    穆阳:
    当陆安生装上新的手机卡后拨通了通讯录里的号码,傅司言几乎暴躁如雷的声音从那头直接响彻云霄:陆安生,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你看看你都已经消失多久了,连电话都打不通,你要再不出现,我都准备直接把莫川炖了做猫肉火锅了!
    角落里传来了莫川很委屈的声音:这也不能怪我啊。
    熟悉的声音让陆安生感到身心上的疲惫缓解了不少,忍不住地笑了一声:别生气,我马上就回去,还得麻烦你们来接我一下了。
    傅司言依旧很是气恼地念叨了好半晌,才没好气地说道:到时候把航班信息发给我。
    陆安生:好。
    告别穆阳之后,陆安生直接坐上了返程的航班,抵达宁城之后顺着人流走出,在接机口处看到傅司言熟悉的身影时心头稍稍一松,好在对方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他才没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傅司言一直对于陆安生独自去文城山的事情很不放心,这会儿看着这人的这幅样子更觉气不大一处来,一手接过行李一手扶着陆安生往外走去,脸色低沉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陆安生点头:嗯。
    傅司言沉默了片刻,情绪不明地道:找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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