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杳杳目光阴冷地看着他。
    张道长见状,又说:“斩妖除魔乃是功德,若你们孤周城的每个人都能为拔除祸害尽一份力道,那么你们每个人身上都会背上功德。”
    他说:“若孤周城人人身上都有功德,以后孤周城或许会有仙缘也说不定。”
    这小乞丐灵根精纯,若能释放出强烈的怨气,那些怨气将对他修炼大有好处,而若是能让她怨气冲天而死,她死后还能被他炼化成厉鬼,为他所控。
    孤周城人不多,只有几百号人,但若联合在一起杀了她,想必怨气绝不会小。
    林家那些下人听见张道长的话,也窃窃私语起来:“那可得把她给看好了,免得她明天跑了,这小祸害,带给咱们唯一的好处就是这点功德了吧?”
    林少夫人听见下人们的议论,于是转头看了林少爷一眼,点了点头。
    她说:“如此,那我们明天就通知城里的所有人,正午时一同除掉这祸害。”
    张道长眼里精光闪闪:“如此甚好。”
    林少夫人又看了她一眼,说:“道长,那今天这小畜生该……”
    张道长大笑:“既然是小畜生,就关在畜生该呆的地方,你们林宅里不是有猪圈吗?”
    林夫人有点犹豫:“可是接近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啊……”
    张道长摆了摆手,直接拎着殷杳杳往山下走:“无妨,有我给你们护法,还怕这小祸害不成?”
    殷杳杳挣了两下,挣不动,一路上就目光阴冷冷地看着他,似乎但凡有一点机会,她就会像只小兽一样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入夜后,一行人终于下山回到了林宅。
    殷杳杳被按着手脚扭送到猪圈里,有两个丫鬟用麻绳一圈又一圈地将她绑起来。
    其中一个丫鬟啐道:“张道长说得对,这种小畜生,就应该和同类关在一起!”
    另一个丫鬟在殷杳杳腿上绑完最后一个绳结,然后把她往里面一推:“别想着跑,虽然没人看着你,但张道长在这里做了法阵,你跑不出去的。”
    说完,两个丫鬟直接出去了。
    殷杳杳的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她卯足力气想把麻绳挣开,手腕上都被磨出了好几道血痕。
    她脚也被捆住了,微微挪动身子,移到猪圈的栏杆边上,用木头栏杆去磨手上的绳子。
    猪圈里的猪原本对她还有点恐惧,这会见她没什么攻击性,于是又都向着她围拢过来,一群脏兮兮的猪堵在她身前。
    有一头猪在地上嗅,然后又抬起头来往她身上嗅,脏兮兮的鼻头靠近她,拱她的衣服。
    这里弥漫着泔水和排泄物的恶臭,殷杳杳反而闻不清楚猪身上的臭味了。
    她往后退了一点,抬起被绑住的双脚,狠狠踹了一脚在她身上拱来拱去的猪,把它一脚踹远了。
    其他的猪见状,又一窝蜂地跑远了。
    又过了一会,喂猪食的下人提着大桶泔水过来,“哗啦啦”地往食槽里一倒,猪群听见声音,争先恐后地冲过去吃泔水。
    那下人见殷杳杳在猪圈栏杆的边上,于是拍拍食槽,对她说:“小畜生,吃饭,黄泉路上最后一顿饭了,再不吃可就被抢光了。”
    殷杳杳不理他。
    那下人见状,冷哼一声,骂了她一句不识抬举,然后也走了。
    殷杳杳继续磨绳子。
    她手腕还算是细皮嫩肉,已经被木头栏杆和麻绳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把麻绳也浸成了红色。
    她手腕上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机械地来回重复磨绳子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反缚在一起的双手突然一松。
    是绳子断了。
    她没什么力气动弹了,还靠坐在栏杆上,两只手收回来,然后一抬眼,就见昨天夜里帮她治伤的奇怪男人站在她身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虚弱:“叔……哥哥,绳子是你帮我解开的吗?”
    殷孽蹲下身平视她:“不然呢?”
    殷杳杳抿唇,然后蹬了蹬腿:“脚上还有绳子。”
    殷孽轻笑一声,又施了个法把她脚上的绳子解开了。
    殷杳杳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了句:“哥哥,那个张道长在这附近布了法阵,林家的下人说,有那法阵在,我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是真的吗?”
    殷孽“嗯”了一声。
    殷杳杳动了动脚,又问:“那你是来救我的吗,可不可以带我出去?”
    殷孽没说话。
    殷杳杳见他不说话,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那,你是来和我告别的?”
    殷孽忽而笑出声来,月光透过头顶稀稀拉拉的木板照在他脸上,给他的脸镀上一层。
    他说:“再等等。”
    这是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殷杳杳没反应过来:“等什么?”
    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他昨天夜里和她说的话,又迟疑道:“时机?”
    殷孽眉头微挑,没回她的话,下巴微微抬起来,手里凭空出现个大肉包子:“饿么?”
    那肉包子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
    殷杳杳在孤周城这么些年,很少吃到肉,也很少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她咬住下嘴唇,点点头,眼睛微微发亮,一只沾满血的小脏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饿。”
    殷孽没把包子给她。
    殷杳杳手停在殷孽面前,似乎进退两难,又有点想收回去,但又有点想要那包子,所以僵硬地在殷孽面前停了一下。
    殷孽轻嗤,直接把包子塞进了她嘴里,然后低声说了句:“脏死了。”
    殷杳杳被骤然塞了一嘴包子,说不出话来,停在他面前的小脏手也顿了顿,咬着包子一时间忘了把手收回来。
    殷孽语气虽然微微带了点不耐烦,但还是伸手抓住她的手,手里凭空变出来一张手帕,一根根手指头帮她把手给擦干净,然后又顺带施了道小法术,给她把手腕的伤治愈了。
    殷杳杳见状,把已经被擦干净的手收回来,拿着包子咬了一口,声音含含糊糊:“你真好,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殷孽不语。
    殷杳杳又把另一只脏脏的小手伸到他面前,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殷孽大半天没有动作,扬眉看着她:“得寸进尺?”
    殷杳杳抓着包子,细嚼慢咽,像在吃什么珍馐美味,好半天才讷讷道:“那……”
    殷孽把手帕扔给她,慢条斯理开口:“自己擦。”
    殷杳杳“哦”了一声,把手帕从膝盖上捞起来,包子叼在嘴里,正准备擦手,突然动作又顿住了。
    她把包子从嘴里拿下来,垂眸自言自语:“不应该是这样的……”
    殷孽眼梢往上微微抬了抬,看着她不说话,眼尾的朱砂痣若隐若现。
    殷杳杳看着手里的包子,看了半天,突然说:“我总感觉,我不该现在遇见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总有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她说:“那段记忆,是昨天晚上我被林少夫人打出府后没人给我治伤,今天我被关在这里,也没人来给我松绑、送包子。”
    殷杳杳不知道的是,按照她原本在孤周城的生活轨迹,她的确不会遇见殷孽。
    她现在所经历之事皆是在复原她十一岁之前经历的事情,这些她经历过的事虽都没被改变,但她也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遇见殷孽。
    但此刻,殷杳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镜花水月中做梦,她感觉头有些疼,有些发胀。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呼之欲出。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到底忽略了什么?
    她皱着眉头苦想半天,最终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殷孽没有否认,语气散漫地应了句:“是不应该。”
    殷杳杳不解,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就听见不远处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来者是林宅的护院,他的脚步停在猪圈外不远处,没再继续靠近。
    他刚才在院外巡逻,却似乎听见猪圈里有人在交谈,可是这猪圈里就关了殷杳杳一个小畜生,她在和谁交谈?!
    想到这,他脸上有点惊恐的神色,粗着嗓子冲黑灯瞎火的猪圈里喊:“小畜生,和谁说话呢你?”
    猪圈里安安静静,没人回答他。
    护院吞了口口水,等了一会,才把手里的灯笼往前探,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迈步。
    灯笼的光照进黑漆漆的猪圈里,照亮了猪圈里的几头猪,护院又把灯笼往旁边凑了凑,却见殷杳杳正靠在木头栏杆上,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猪圈里除了猪和殷杳杳,再无旁人。
    护院忆起刚才隐约的交谈声,又想到了林老太太的死,于是也没继续往猪圈里看了,直接打着灯转过身去,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等他的脚步声远了,殷杳杳才睁开眼。
    她没往护院离开的地方看,而是微微侧头,看向殷孽刚才待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但她手里的半个肉包还有余温。
    她把那肉包放到嘴边,又吃了一小口,眼睛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色渐浓,但殷杳杳一直没睡着,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的时候,有几个护院到了猪圈里,押着她到了孤周城最中心处的神庙中。
    殷杳杳的嘴被护院们用馊抹布堵住,手脚也被他们绑在身后。
    她背后是一根很高的木头柱子,护院们把她绑在木头柱子上,让她连丁点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时间已是正午,神庙里围满了人,皆是眼神鄙夷地看着殷杳杳,议论纷纷——
    “除了林老太太以外,之前咱们城里死的那些人,说不定也是这畜生害的!”
    “是呀是呀,若不是张道长帮我们揪出这祸害,恐怕咱们城里还得死更多人!”
    旁边有人略有疑惑:“可她若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昨天会那么容易就被抓到?”
    有人解释:“她是被张道长抓住的,张道长可不是普通人,是咱们孤周城的大救星!若是换了普通人去抓她,早就被她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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