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平的事情我会再让人去打探,他如今是以北周和谈使者的身份前来南越,身边虽然带着一些护卫随从,但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应当是不敢有大动作的。”
    “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杜夜阑牵着我的手走进密道,将烛台靠近密道两侧,指着墙面说道:“我增设了机关,我现在将如何启动这些机关的方法告诉你,万一再遇到上次那样的情况,你可以直接启动密道里的机关。”
    我不知道杜夜阑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增设出了足足有十种机关,而且全部是杀伤性非常强的。我有些怀疑他在家的这几日,全部在研究这些。
    “我有些好奇,你既然没有让工匠入府,那么这些机关和新挖的密道入口是谁做的?难道你在府里养了工匠?”
    杜夜阑脚步微顿,转身拉起我的手,微微得意道:“是我带着杜行做的,他保护人不行,但挖坑还是很不错的。至于机关这些,其实原本我也有在做一些,之前是放在了小屋,如今先挪用过来。我随着师傅学习的时候,虽然对机关这一块钻研不是很深,但是我做出来的机关,师傅也找不出任何错处。”
    我默默记着机关,随口道:“看来你在机关这一块天赋异禀,如果不做官,你说不定会是扬名天下的机关大师。”
    杜夜阑轻笑:“以前流浪的时候跟着人做过一段时间的木工和瓦工,可能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所以我做的机关比较精致。”
    杜夜阑说完,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我。
    我疑惑地接过就着烛光看去,发现是一根木簪。
    “用梧桐木做的,这两日做机关的时候去林中看木材,刚好看到了一棵适合的梧桐树,我还做了一把琴,还没有上弦,好好,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抚琴。”
    光滑的簪子上雕刻着精美的牡丹花和一只凤凰鸟,栩栩如生。想来那把琴,也一定做得极好。
    只是,我没有那么喜欢抚琴。
    可是我抬头,看到杜夜阑期待的目光,于是笑着说道:“好,这簪子也很好,你给我簪上吧。”
    我低下头,杜夜阑将木簪慢慢插在了我的头上,目光温柔地看着我说道:“好好,这根簪子,你一直戴着好吗?你娘亲留给你的如意簪我修好了,只是如你所说,如意簪已经断了那裂痕永远都抹不去,今后你戴着这一根,便算我们重头来过?”
    我抬手摸了摸簪子,问道:“如果有一天,这一根也断了呢。你不如去找铁匠,做一根铁杵送给我,那就断不了了。”
    杜夜阑抿嘴浅笑,落在我发梢的目光深邃幽暗。
    “好好,这支簪子若有一天我再让你伤心,你便折断了它。也算是斩断了我们的孽缘。”
    不知为何,杜夜阑说这话时神情宁静,可稀松平常的语句此刻听来,却有种莫名的悲伤,就好像真的会有那样断簪的一日。
    走到密道尽头,我忍不住感叹,若非提前知晓机关,这条密道怕是得死上二三十个人,才能完全避开里面的暗活着走出来。
    “我觉得你回头得给我一份密道的地图,我怕我忘记了某个机关,逃进密道没能拦住人不说,倒是自己被暗器射成了个刺猬。”
    杜夜阑低低笑开,说道:“无妨,以后每晚入睡前,我都再与你复述一遍密道机关。”
    脸颊微烫,我想到昨晚,伸手打了一下杜夜阑,嗔怪道:“你昨夜喝了许多酒?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让杜夜阑闭门思过是前几日的事情,杜夜阑也浑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怎么昨日突然就反常了?
    杜夜阑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舒窈传来了消息,琮弟多年前便死了,义母受了刺激神志不清被关在公主府,后来皇帝不放心,便将义母直接关进了宫中的地牢,公主府的那个疯女人,根本不是义母。”
    我震惊之余,却有觉得这件事不合逻辑。
    “皇帝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将已经疯癫的灵河公主关入宫中地牢?只是为了防止公主因为小世子的事情复仇的话,为何不直接杀了你义母……总不能是皇帝顾念亲情吧?”
    杜夜阑眸色一瞬间狠厉,他冷笑着说道:“皇帝当然不会顾念亲情,他必然是想要从义母的口中得到宝藏的下落。”
    宝藏?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听杜夜阑提过,而无论是南越还是北周,关于灵河公主和六皇子的传闻里,也没有宝藏的痕迹。
    杜夜阑却道:“北周南越立国至今,也不过是三百余年,你可还记得在为何当前梁覆灭,天下却一分为二吗?”
    三百余年前,当时梁朝主君昏庸,喜好修炼仙丹追求长生不老,不管百姓死活,天下遂乱,到处是暴动起义的军队。当时的权臣司徒风和国舅魏明势力强大,逐渐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而司徒风本就是名将出身,行军打仗之上从无敌手,魏明这边节节败退。
    差一点,司徒风创立的就是周朝,而非北周了。当时司徒风用计将魏明的军队骗到了清江附近的葫芦口峡谷,前后共计二十万大军包围了魏军,谁都觉得,魏军要全军覆没。
    可就在这时,魏明却让手下的人使用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那兵器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能炸死百余人。
    靠着那闻所未闻的武器,魏军杀出重围,此后也凭借着那些仿佛从天而降又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不善征伐的魏军也得以与司徒风抗衡,最终天下二分,才有了南越和北周。
    “难道你说的宝藏,指的是三百多年前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当年魏明依靠那些武器创立了南越,可是那些武器后来并没有再出现在世,所有人都以为是□□皇帝想少造杀孽,多以将武器封了起来,而北周因为忌惮,也有百余年不敢侵犯南越。”
    直到后来南越被蛮族骚扰,而北周那时的皇帝好大喜功,不顾众人劝阻,强行要攻打南越,没想到南越兵败如山倒,北周皇帝一连攻陷了南越八座城池,众人才知道,原来南越开国时的那些“神兵利器”竟然失传了。
    “若是有那些武器在,南越倒也不必沦落到需要送公主出去和亲的地步。”
    我抬头看向杜夜阑,问道:“宝藏,是那些开国便失传的神兵利器?”
    杜夜阑垂眸,目光沉重。
    “□□当年开国时所用的,是火药弹,除此之外,地雷,猛火油柜和连弓重弩。梁朝最后的那位皇帝一心沉迷求仙问道,造了无数道观给道人炼仙丹,仙丹没有炼出来,倒是意外发现了火药。宫中人未曾注意,但是国舅魏明注意到了。”
    “魏明这个人喜爱四处游历,结交的人上下九流皆有。他认识的几个能人在知道了宫中炼丹结果发现了能炸毁房屋的东西后,便研究了起来,最后设计制造除了利用火药爆炸带来伤害的火器,只是那些武器笨重,且制作艰难,耗费时日长久……根本来不及制造更多,便发生了葫芦口的围困。”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好猜,魏明和他手下的人背水一战用了那些火器,没想到或其威力巨大,竟然让数万大军举手无措,于是魏明下令开始大规模制作这些武器。
    “但是,既然这些武器如此重要,为何最后会失传?难道真的是□□皇帝觉得这些武器杀孽太重?”
    杜夜阑皱眉,否定了我的猜想,说道:“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是意外。当年造出火器的那位大师,其实是一名女子,那女子似乎与司徒家族有所关联,后来被司徒风抓到了,司徒风当然也想要火器,但是那女子钟情于□□,不愿意为司徒风制造火器,最后因此而死。自此,制造那些武器的图纸和当时□□,便失传了。”
    “当时除了那名女子,还有几位能人在,他们根据仅存的一部分武器拆分重组又造了一批火器,然而威力远不如先前的,并且在后来的使用中,那些火器发生问题爆炸,害死了很多的士兵和无辜百姓,与此同时,司徒风在不遗余力抓那些能制造火器的人,为这些东西枉死的人太多,于是后来,□□让人将这些兵器押送到京都武库中封存,却不料押送的士兵们遇上山崩,连同那些兵器一起消失了。”
    “但,其实那些兵器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人藏匿了起来,藏匿那些兵器,不想让那些兵器重见天日的人,正是那位所有人都以为被司徒风杀死的女子,那名女子,是我的祖师爷,杨姮。”
    我将这名字念了两遍,随即愣住。
    杨姮,梁朝的末代公主。昏庸梁皇三十七位公主中最美丽也最才名远扬又性格乖戾的一位。
    传闻梁皇自缢,皇城被破的那日,这位公主便自焚在了宫中。
    正巧,听闻,杨姮多年前曾想招司徒风做驸马,但是被司徒风拒绝了,此后美丽聪慧的公主便传出了性格乖戾,凶残暴虐的恶名。
    作者有话要说:
    注:火器参考的是历史上出现的一些火器名称,本文架空
    第54章 地牢
    在杜夜阑的讲述之中,杨姮并没有如世人所知的那般,自焚在梁皇宫,而是借着火灾遮掩,逃出了当时攻陷皇城的司徒风的大军包围。
    当时魏明已经身处如今南越京都,杨姮从梁朝京都逃离,也就是如今北周的京都逃出之后,乔装打扮,易名改姓,颠沛流离数月才与魏明汇合,此后种种,难以细知。
    杨姮后来落入司徒风手中却又诈死逃离,隐姓埋名藏在北周南越两国交界地带的深山之中村落之中,她眼前魏明利用火器与司徒风开战,那些火器伤人无数,杨姮甚至如此下去,因为这些火器要死去的无辜之人会更多,所以设计将那批要封存起来的武器截下藏匿。
    杜夜阑带着我走进小屋,说道:“祖师不仅发现了□□,还发现了如何制造出威力巨大的火器,她在兵器和机关上的造诣颇高,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她带着那批火器消失,诈死这件事也暴露了。无论是魏明还是司徒风都一直派人寻找祖师,有几次祖师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受伤,被精通术数的风水师救下,在风水师的帮助下,才摆脱了那些一直追寻她的人。”
    “祖师和那位风水师后来创立了一派天问堂,堂中后人精通易经八卦,风水堪舆,机关器械,只是天问堂从来不现于人世,也只收养弃婴孤儿,最早是祖师为了收容那些战乱中无家可归的孩童创立的,不过因为魏明和司徒风多少知道天问堂的存在,所以这百余年,天问堂的后人越来越少,且弟子之间互不相通……我的师傅杨九通,便是天问堂的一名后人。”
    关于祖师的那些事情,是杨九通在教授杜夜阑的时候告诉杜夜阑的,而这些一切都是被记载在那位风水师的一本手札之中,说来也巧,那本手札竟然是被灵河公主从北周宫中带出的。
    杨九通酷爱下棋,虽然是天问堂后人,然而那些过人的本领学识他却谨遵堂规从不外露。
    之所以杨九通会愿意当灵河公主的老师,是因为灵河公主意外从宫中拿到了风水师的手札,杨九通发现手札所记录的一些隐秘涉及到天问堂和杨姮,甚至于消失在三百年前的那些火器。
    “我投靠了师傅之后,便也成了天问堂的后人,逐渐知晓了有宝藏一说,原来祖师当藏起来的不仅仅有那些火器,还有梁朝一批真正的宝藏。梁皇昏庸,骄奢淫逸,从民间搜刮了大量财宝,在宫中制作各种金玉器皿,尤其喜好用纯金白玉制作的观音像。”
    观音像的传闻我知道,传闻梁皇当年之所以能成为皇帝,是因为先皇病入膏肓之时,梦到观音托信,让他传位给后来的梁皇,先皇笃信佛法,便觉得这是上天保佑大梁,于是废了原先的太子,传位给了梁皇,结果却毁了大梁。
    而梁皇因此,极好观音像,甚至在天下修建了无数庙宇供奉观音。
    于是有投机取巧的大臣,在梁皇大寿之时,献上了姿态迥异的九十九座白玉观音金像,价值连城。
    “传闻,那白玉观音金像,一座便抵的上一个城池。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那些观音像有多贵重不言而喻。”我说这话时,杜夜阑的眼底透着淡淡的厌恶,他本人应当是厌恶这种奢侈之物的。
    杜夜阑走进小屋,伸手在小屋的架子上翻找了片刻,然后取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本卷起来的泛黄手札。
    “这本是我义母当年抄录的手札,最早她从北周皇宫发现的手札已经因为时间久远毁损不可看了。其实这本手札只记录了一部分当年事情,有一半已经不可见。我义母和师傅从这些剩余片段的描述中猜测出了宝藏所在地,并且基本确认,除了火器之外,那九十九座观音像也在清江沿岸。”
    我拿着手札震惊的抬头看向杜夜阑,那宝藏便藏在清江附近?
    “如果当年灵河公主便已经知道宝藏所在何处,难道你们不想把宝藏挖出来?有了那些兵器,当年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你义父义母。”
    杜夜阑摇头,望着我手中的手札叹了口气。
    “祖师藏起来的东西,哪里是那么轻易便可以找到的。想要找到那地方,还需要藏宝图,手札里没有藏宝图的信息。而且,无论是义父义母还是师傅,对于前人的宝藏都并不心动,他们既不需要富可敌国,也不需要通过杀伐来获取权势。”
    我眯了眯眼,想到了北周那位先皇,司徒景湛的父皇是个老狐狸,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十分忌惮。
    北周的皇族,一脉相承的对权势有着极为强烈的欲望。
    “北周先皇想要从你义母口中找到杨姮留下的宝藏,所以才会将你义母囚禁在宫中地牢里。只是我从未听闻北周宫中有地牢的存在。而且你义母也不知道宝藏究竟在哪里,这些年,也从未听闻北周有派人在清江附近寻找宝藏的事情。”
    杜夜阑面若寒霜,一拳砸在了墙上。
    我吓了一跳,手札也掉在了地上。
    杜夜阑情绪很激动,我急忙抱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冷静一些,我捧起他的脸,才发现他此刻双眼泛红,额头竟然出了一层冷汗,就连唇色也有些发紫。
    “杜夜阑,你是不是那个什么旧疾又犯了?要不你去温泉泡一下?”
    杜夜阑低低喘着气,神色痛苦地将头抵在了我发梢,说道:“没事,我只有有些恨自己的无能。北周的皇宫我曾经亲自潜入过,但无论是我还是我派入的众多暗人,也只有云樱查到了一点点关于琮弟的线索。直到……现在。”
    我伸手轻轻抱住杜夜阑,顺着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问道:“那这次是怎么发现地宫的?舒窈怎么办到的?”
    杜夜阑:“是意外,舒窈得罪了慕容宜,慕容宜想动手杀了舒窈,却不料舒窈跑进了一座废弃被封住的宫殿,司徒景湛刚好救下了舒窈,结果他们发现这废弃的宫殿竟然有两个聋哑的老宫人偷偷藏着,司徒景湛多疑,拷问宫人才知道宫中竟然有地牢。”
    我忍不住问到:“舒窈这么厉害,能让司徒景湛亲自去救她?而且还不避讳她,让她知道了地宫的事情?我以为如果是除了慕容宜以外的任何女人知晓了地宫藏着灵河公主的事情,是否会被司徒景湛一刀杀了呢。”
    杜夜阑伸手捧起了我的下巴,不悦地说道:“你这是在吃醋吗?难道你还没对司徒景湛死心?”
    我皱了皱眉,抓起杜夜阑的手便咬了一口。
    “呸,我早就对他没心思了。更何况杀你的仇人站在你面前,你还会动心?我要对他有意,也是恨得紧罢了。我只是以为,天下若水三千,他眼里只有慕容宜一人。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对慕容宜,也是有戒心的。”
    怎么会让舒窈知晓地牢的事情?我觉得司徒景湛看到舒窈那张脸的第一眼,就应该会对舒窈提起十二分的戒备了。
    他难道不怀疑这是我的冤魂跑回来找他复仇吗?
    我正想的,却突然被杜夜阑低头用力吻了一下,这混蛋竟然还很报复性地咬了一下我的唇。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听他笑着说:“不要在我面前想司徒景湛,我会嫉妒到发疯。”
    我忍不住笑了,“我还没见过丞相大人发疯,不如让我见识一下?”
    杜夜阑的眉眼忽然便冷静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伸出手细细摩挲着我的脸颊,温和地说道:“好好,我希望我永远不会疯,因为那代表……你就在我身边,一切安好。”
    屋外有两只麻雀飞来落在了窗棂上,我从杜夜阑的臂弯侧目望去,瞧着那两只憨憨地依偎在一起的肥麻雀,心里突然变得柔软。
    我微微点了点下巴,说道:“重活一次,自然要一切顺遂。”
    杜夜阑告诉我,原来司徒景湛发现宫人有异样时,便让众人都离开了。但是舒窈也察觉到了宫人的异样,所以在众人离开之后,一个人偷偷潜入了那座废弃的宫殿排查,一连找了十几日,才终于发现了地牢的入口。
    “舒窈不敢轻举妄动,确认了地牢中关押的是义母后,便递出了消息。我想亲自去一趟北周,将义母带回来。”
    “义母的情况,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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