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颜舒和许裴并排坐在沙发上。
    颜舒看着对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堆礼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那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全是许裴送给外公的礼物。
    她凑过身,小声:“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呀!”
    许裴:“第一次上门,送给外公的见面礼,再多也不为过。”
    颜舒纠正他:“这不叫第一次上门吧?你小时候又不是没来过。”
    许裴轻声回道:“作为孙女婿,是第一次。”
    颜舒往那一大堆里偷偷瞟了眼:“但也太多了。”
    与此同时,颜老爷子点点头说道:“是啊,你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许裴笑了下:“放心吧,外公,都不是什么贵重的。”
    他拿起一一个木盒,打开,“这个是林大师亲手调配的饵料,我想着难得回来一趟,就多买了几盒。”
    颜老爷子微愣:“林大师调配的饵料?”
    反应过来,眼睛却是一亮,接过木盒,面上带出几分欣喜,“这东西好!还带了什么?”
    颜老爷子这回来了兴趣,不待许裴回话,便自己拄着拐杖,大步走过去:“嘉木鱼漂,这个也好啊!听说是他们品牌最新的技术,专利刚下来……哟,这鱼竿也不错……”
    他一改之前的淡定,兴致勃勃地翻着礼物,越翻越是开心,最后挥挥手,把他俩打发下去,自个儿窝房里研究新东西去了。
    颜舒站在院子里,无奈地摇摇头:“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挺好的,跟你一样好哄。”许裴笑了下,指着院子东南角的葡萄架,“还记得那吗?”
    颜舒望过去,跟着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每天都坐在那,要不看书要不算题,无聊死了。”
    许裴挑眉:“你那时候每天都要来骚扰我好几遍,我怎么会无聊?”
    颜舒辩驳道:“什么叫骚扰啊,我那是在找你玩好吗!谁让你天天都待那,跟个书呆子似的,你在这边算题的时候,我们其他小朋友可都玩疯了,要么跑水里捉鱼,要么上山挖菌子,还爬树上掏鸟蛋……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知道的。”
    颜舒微讶:“你知道?”
    葡萄架地势高,从石凳处望过去,恰好能看到河边的情形。
    许裴却没提这事,只不轻不重嗯了声,道:“你们笑那么大声,我能不知道?”
    他淡着脸,慢悠悠地控诉:
    “有次捉了鱼,非要用我的红笔,给鱼宝宝涂口红那事,还记得吗?”
    “噢,还有次采了野菌,没煮熟就偷偷放我碗里,我拉了三天肚子。”
    “掏鸟蛋摔下来压我身上,差点把我胳膊压折了。”
    “还有……”
    颜舒听得眼皮儿乱跳,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她小时候,怎么这么调皮啊。
    怪不得,他从来不给她好脸色。
    颜舒努努嘴:“你小时候一定觉得我特别烦吧,每次都跟个捣蛋鬼似的,在你旁边跳来跳去。”
    下一秒,却笑嘻嘻地挽住他胳膊,“可是怎么办啊,我还要烦你一辈子呢!没想到吧!”
    许裴盯着她,眼尾染上一层薄笑,淡淡的:“嗯,没想到。”
    其实不是没想到。
    是不敢想。
    从他意识到喜欢上她那一刻开始,她便成了他的不敢想。
    -
    两人在儿时的院子里,拥抱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屋。
    颜老爷子已经摆弄好他的那些个东西,拿着个围棋盘,坐在客厅。
    许裴笑着过去,跟他对战了两个回合,惹得颜老爷子回忆起了和他爷爷下棋的场景,感慨连连。
    要不是到了吃饭时间,两人还要再战。
    吃过饭,许裴主动请缨,去厨房帮阿姨洗碗。
    颜舒拽了拽他的衣角,正想说不用,却见他笑了下:“娇娇,总得在外公面前,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颜舒只得作罢,眼珠子却跟着他进了厨房。
    颜老爷子在一旁感叹:“许裴这孩子,真不错。”
    颜舒噗嗤一声:“洗个碗就把您收买了?怪不得许裴说您好哄呢!”
    颜老爷子摇摇头:“何止是洗碗,你看他今天进门起,哪一件事没费心思?准备那么多件礼物,每一样都既不过分贵重,又符合我心意,恐怕花了不少时间和心力。对了,那围棋盘也是他送的,围棋下得马马虎虎,但可贵的是,以他的才智,怕是这两天刚学的。为了讨我这个老头子欢心,可真费心了啊。”
    颜舒微愣。
    她这些天几头忙,完全没注意到许裴竟然下了这么多功夫,她甚至都没想到,对她而言是回家,对许裴而言,却是第一次以孙女婿的身份拜访外公。
    他慎之又慎。
    却从未对她提及一二。
    颜舒撇撇嘴:“他做这些事,怎么都不告诉我呀。”
    颜老爷子笑起来,眼尾印出几道深深的褶皱:“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还记得你们小时候,那会儿他明明很关心你,却总摆出一副烦你的架势。”
    颜舒笑笑:“他那是真烦我。”
    颜老爷子摇摇头:“真烦你又怎么会到处找你?还记得你妈病重,让你回家住半个月那次吗?”
    “记得。”颜舒说道,“后来我爸还把舒柔儿安排到这儿来住了好久。”
    颜老爷子点头:“对就是那次,你被你妈接走后,许裴那小子天天来我们家要鱼吃。”
    颜舒下意识:“他不是不吃鱼吗?”
    颜老爷子笑起来:“傻娇娇,他那是来吃鱼吗?他是来看你回来了没啊!”
    他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
    “有次你淘气,非要给小鱼涂口红,涂不上嘴自个儿还委屈上了,我跟老许都那你没辙,还是许裴那小子剪了红纸,贴鱼嘴上,才把你哄开心了。”
    “他七岁那年拉肚子,差点拉脱水了,问他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也不吭声,后来我才知道是你这丫头搞的鬼。”
    “你掏鸟蛋摔下来那次,他自己也受伤了,却还一直想着给你上药……”
    人到了一定岁数,就爱回忆往昔。
    而且越是遥远的记忆,往往越深刻。
    颜舒耳边听着颜老爷子的絮絮叨叨,唇角一点点地向上弯起。
    所以,他小时候根本就没讨厌过她呀。
    差点被他骗了。
    颜舒:“然后呢?外公您总不会因为小时候这些事,就让我嫁给他吧?”
    颜老爷子叹口气:“半年前,我查出来肝癌——”
    “什么!”颜舒吓一跳。
    “别怕娇娇,是误诊。”
    颜舒勉强松了口气,却仍是不放心地问了好多问题,直到杜医生开口保证老爷子没事,心才真正落下来。
    颜老爷子:“我当时拿到报告就一个念头,我走倒没什么,但我的娇娇可怎么办啊。”
    “外公!”颜舒后怕地说道,“别说这些了!”
    颜老爷子无所谓地摆摆手,又笑着道:“误诊只是个引子,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想着要是哪天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得下,总得有个人照顾你不是?至于为什么会想到许裴……”
    他弯腰,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颜舒,“你看看这个。”
    颜舒接过照片,低头,就怔住了。
    照片背景是一条长街,她熟悉的连接舒家别墅和公园的无尽长街。
    两排路灯整齐排列在街道两侧,最近的一盏灯旁,是一架金属梯子。
    一个高瘦的男孩坐在梯子上,嘴里咬着一把工具刀,手指伸向路灯,眼神专注。
    他侧对着镜头,英挺的轮廓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气。
    神色清冷淡然。
    颜舒怔怔看着照片,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
    许裴洗了碗,在阿姨的指引下到客房洗手间冲了个澡,刚围上浴巾,走出浴室,就被一个带着淡橙花香的娇小身影扑了个满怀。
    他除了裹一条浴巾外,一.丝.未.挂,女孩温热的身体紧贴在他身上,带着湿气的呼吸从他胸口处擦过。
    许裴眼神微黯:“娇娇……”
    怀里的姑娘似乎抽了抽鼻子:“是你,对吗?”
    许裴:“嗯?”
    “帮我修好整排路灯的,不是沈时,是你。”颜舒定定看着他,“对吗?”
    许裴低眼看她,没有说话。
    好半天才轻轻嗯了声。
    颜舒抱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他抱紧。
    再抱紧。
    原来真的是他。
    点亮她归路的人,从来就不是别人。
    是许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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