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指望太宰治这个混蛋道歉认错了,他想。
    情绪这东西其实也就上头那么一会,五条悟又向来看得开,他回去的路上看见有推着卖关东煮的小车,就顺便买了一杯,也拿了几串蟹肉丸子,虽然他对海鲜没什么偏好,但蟹肉出现在饭桌上的频率实在太高,渐渐也就习惯,他从没见过比太宰治更怕冷更懒洋洋的人,上个冬天这人走哪都裹着棉被,简直是一只抱着心爱胡萝卜的垃圾小熊猫。
    而且这人又娇气又爱作,吃螃蟹只吃剥好的蟹肉,五条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完整地拆开一只螃蟹,没有半点损伤。
    他回去的路上还想起了以前看的意识流电影,这种电影他全程看得不知所云,抱着太宰治打瞌睡,睡醒了就骚扰怀里的人,太宰治用的沐浴液是柚子味的,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收紧手臂就会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骨头。
    五条悟深深吸了口气,把身上羽绒服的拉链拉高,连续多日阴天,空气泛着湿润的冷意,路边有着牵手走在一起的恋人,裹着如出一辙的厚棉服,他瞥了一眼,加快了脚步,再往前走一百米有个旧书摊,成天卖一些心理测试类和分手后挽回的人有多可怕这种狗屁不通的书。
    他翻开一页,一边腹诽这都写得什么玩意,一边皱着眉想这些操作真的有用?他看书的速度非常快,到家门口只剩下最后几页没看完,一抬头,太宰治站在几米之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一身香水味,大衣倒是换了一件,脸色苍白,一副宿醉了好几天的模样。
    你怎么才回来?太宰治神色淡淡,取出放在衣兜里面的手,指了指门:我没带钥匙。
    他居然还戴了一双柔软的皮质黑色手套。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转过身,无比精准地将那本封面花里胡哨的破书砸进垃圾桶。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
    第88章
    这场架没吵起来。
    倒不是因为五条悟突然成熟到可以好好收拾好自己的不爽与愤怒, 而是太宰治懒洋洋地站在那,眉眼弯弯,骂什么就听什么, 说什么都点头称是,最后这人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笑:我好累啊。
    五条悟顿了顿,又揪着这人的衣领骂了两句,松开手,心想你这纯粹是活该, 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把太宰治摁到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脸色阴沉而又严肃:你干什么了?
    太宰治:工作摸鱼被上司敲打了。
    五条悟:哈?
    太宰治眨了眨眼:是哦, 我是有正式工作的, 还是那种需要正式上下班的工作,不然你觉得我怎么养你啊?
    五条悟心想这是什么今日笑话吗?他狐疑地盯着太宰治的脸, 想找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但太宰治特别坦然地任凭他打量,过了一会,五条悟挑着眉梢指了指他身上的大衣:你所谓的工作是和女人上床?
    也不是,那些属于调剂品。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
    五条悟顿时觉得他们这话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他不想去探究太宰治到底在想什么, 也不想知道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是想自杀?那找个地方死了算了,但沙发上的太宰治看着真的特别累, 不是那种熬夜打一宿游戏以后犯困, 而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动一下都不愿意, 全部精力都用来维持现状,多分出一丝心思都做不到。
    太宰治枕着沙发靠背,保持头部向后的姿势,时间久了颈椎就被扯着有点不舒服,他歪了一下头,手按着后颈坐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五条悟抿着唇,睁大眼睛瞪着他,纯白色的睫毛显得那双漂亮眼睛愈发的蓝,这人真委屈还是装委屈还是挺好区分的。
    你怎么像被我拽了猫尾巴?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太宰治愣了一下,噗嗤一下笑出声,笑到捂住肚子直喘气,半晌,抬头耸了耸肩,从兜里摸出烟盒,取了根烟点燃,这才冲着五条悟摆了摆手:哎呀,没有,完全没有。
    是吗?五条悟反问了一句。
    也不是。太宰治轻巧地按灭香烟:做吗?
    五条悟心想这算什么啊,这人去胡搞了两周,脑子也一起搞坏了?而太宰治见到五条悟那张漂亮得几乎有种侵略性的脸蛋露出真真切切的怒意,比愤怒更重的是种困惑与震惊,终于闭上了嘴,心想他果然应该再等几天才回来。
    但他又特别恶心。
    港口黑手党很恶心,中原中也很恶心,森鸥外很恶心,他受够了这种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的不真实感,恶心到满心的愤怒都快要压抑不住对了,那本破书,他翻遍那本破书也没找出第二个织田作活着写的世界,除了他再没有【太宰治】提前得到书。
    这两周他为了转移注意力,清了一批手头积压的工作,先是给几个不安分的部下一人送了一颗子弹,又扔了两个间谍给尾崎红叶,完事以后中原中也皱着眉吩咐下属去收敛尸体,他莫名觉得挺好笑的,就笑了一声,中原中也的脸色顿时漆黑如锅底。
    他的倒霉下属居然吓得腿软,哐当跌了一跤。
    港口黑手党真是没救了,惨不忍睹,太宰治想。
    某天晚上他回了一趟自己的临海别墅,这栋房子还是森鸥外送给他的,每周都派人定期打扫,他回去躺了一会,发现这个地方已经被窃听器和监控器戳成了筛子,其中一半来源于觊觎他的干部位置的人,另一半来源于港口黑手党的新任五大干部之一,那个宝石贩子a,他试图不去思考森鸥外在里面插手了多少,又或者一无所知
    去他妈的。
    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用烛台点着了窗帘,又往冲天火光里丢了几颗67,当晚横滨郊外几声巨响,别墅连同附近的私人领地一起,炸得精光,一点不剩。
    干、干、净、净。
    不要。五条悟特意把每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晰:离我远一点。
    太宰治笑了笑,重新拎起大衣往身上一披,转身就打算出门,结果看见五条悟站在门口,一米九的身高将那扇门挡得严严实实,他停住脚步:不是说让我离你远一点?
    五条悟冷着脸:你现在简直是个垃圾桶。
    脏死了。
    太宰治略一挑眉,说我要是垃圾桶你是什么玩意?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趣,闷闷地笑着凑过去,捧住对方那张漂亮脸蛋,五条悟要是还是只猫,现在估计都炸成了一只毛团,这人身上的香水味和酒精味凑近了更显存在感,他停顿了几秒,揪住太宰治的衣领把他扯开:你太脏了!
    太宰治笑得乐不可支,花枝乱颤,最后他笑得声线都抖抖索索的,指了指沙发说可以了,不用堵着门,我去洗澡。
    五条悟坐在小沙发上,听着哗啦啦的水花声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感觉,但他知道他并不喜欢太宰治这样笑,和那天太宰治的失态模样相同,太锋锐了,锋锐到既能割伤别人,又能割伤他自己,他隐约感觉这人处在一种随时都会一脚踏空的状态,可是但凡有人想靠近拉他一把,还没踏出一步就已经被捅了几个血窟窿。
    他倒是不在意这人的垃圾话和发神经,但他怕太宰治跳下去,这人对他来说太脆弱了,强硬一点没准就碎了,御三家那些对付敌人和俘虏的手段更不用说,可态度没那么强硬,这个混账就开始作,作天作地,他有的时候隐约觉得这人似乎在求救,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他就往自己身上裹壳子戴面具,一层一层又一层,最后还要套个扎手的马甲。
    麻烦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人啊他烦得将自己的头发都拽掉了两根,忽然背后一重,太宰治发梢还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水,宽大的睡衣t恤领口湿了一大块,身体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肩膀上。
    五条悟一低头就瞅见两条缠绕着绷带的胳膊环在他胸前,再一看那些绷带也湿漉漉的,有几处泛着一点非常浅淡的红。
    他的身体顿了顿。
    太宰治正漫不经心地思索着该怎么顺毛撸猫,还没想出个结果,肩膀忽然被五条悟反手扣住,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眨眼功夫已经被扯到对方腿上,他完全不清楚五条悟是怎么做到的,再一抬眼
    那双犹如天空延展般的苍天之瞳被一层冷霜所覆盖。
    身体率先意识已经做出了反击,虽然全港口黑手党都知道年轻的干部大人体术中下但只有最开始的一部分人知道这个标准是相对于重力使中原中也,再怎么说太宰治也被森鸥外训练过好几年,但五条悟只是轻描淡写地捏了一下他的关节,再强硬地往下一按,甚至一点力气都没有用。
    就已经把所有反抗彻底压制住了。
    太宰治又试探性地抵了抵,有些走神,要不是钳制着他的那只手有温度,不然简直犹如钢铁浇铸一样无法撼动,他以前只见过五条悟配合咒力碾压敌人,失去咒力以后他还真没觉得这人有多危险,传说中的武力天花板更是在锤他的时候碎得干干净净?
    这点走神在五条悟试图去扯他身上的绷带时荡然无存,太宰治蜷起膝盖就往五条悟的小腹上磕,脸色倏然变得阴沉:松开。
    五条悟嗤笑一声,原封不动地把太宰治以前拿来噎他的垃圾话扔了回去:睡都睡过了,你是深闺大小姐吗?
    太宰治眼睛都不眨一下,声音超大:是啊!
    五条悟又体会到了熟悉的心梗。
    他索性不理这人,径自伸手去扯他的绷带,结果这人还真像一条滑溜溜的鱼一样挣扎起来,他这一挣扎,五条悟就见到那些湿漉漉的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氤氲出一大块红色。
    最后五条悟还是率先松开手臂,太宰治从他松手的那一刻起就立刻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坐起来窝在他身上,下巴拄着他的肩膀,理直气壮地将全身体重压在他身上,特别是报复性地将重量都压到下巴上。
    五条悟被这人尖尖的下巴硌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揪住那一头**的卷毛扯了一把以示警告。
    不小心擦伤了。他听见这人轻声说:有人在建筑工地高空抛物这又不是我的错。
    第89章
    太宰治身上所谓的建筑工地擦伤, 其实是他炸那栋临海别墅时,不小心被建筑物倒塌迸射出来的碎片所割破的伤口,中原中也一点都不想提这事, 他的搭档简直极端得过分, 要么整日偷懒摸鱼给自己树立废物人设, 要么就折腾点大场面让所有人不舒服。
    他本来在自己的公寓里睡觉, 结果一通电话打进来, 尾崎红叶像派外卖小弟一样把他指使去那栋别墅,问题是太宰治炸都炸完了,如果真准备自杀,等他现在过去那人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他一边恶狠狠地痛骂太宰治这个傻逼最好还活着, 一边驱使着重力把机车轮胎都磨掉了一层。
    你们站着干嘛?
    黑蜥蜴的人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别墅的大门口, 看着里面烧得噼里啪啦, 爆炸还在继续,水泥柱倒了一根又一根,他愣是没搞懂这群人是在演哪出,走近一问,才知道已经有人进去了,其他人都等在外面则是那人的命令。
    进去的那个人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中原中也无端觉得有点牙疼, 最后也站在门口一起等, 等冲天火光中出现那个披着红色围巾的熟悉人影, 黑蜥蜴的人噤若寒蝉, 下意识地鞠躬低头行礼。
    太宰治被森鸥外扯着衣领和绷带跌跌撞撞地拽了出来, 大衣沾满了尘土和血迹, 狼狈得像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他看得出来太宰治伤的不轻,一瘸一拐的,走路都不太稳。
    谁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天港口黑手党首领身上散发的杀气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另一个人的眼神森冷到了极点,全程双方没有任何交流,森鸥外往太宰治脖子上戳了一针,像丢一只脏兮兮的瘦猫一样把这人扔进了黑色轿车。
    没有司机,车是爱丽丝在开。
    看完这一出,中原中也大概摸清了尾崎红叶为什么派自己过来,那位美艳优雅的女性是港口黑手党高层少有的粘合剂,她在意森鸥外,就连太宰治这种阴郁而又恶劣的小鬼,也或多或少在意着一点,派他过来估计也是想让他杵在那里表个态,提醒两个人都收敛着点。
    但切实来说,只是作为旁观者,他也觉得太宰治和森鸥外之间的状态太扭曲了。
    首领、boss、森先生这些词直接能让太宰治条件反射般地绷紧身体,中原中也有几次差点以为太宰治很快就要背叛港口黑手党,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的监护人有种近乎憎恨的愤怒。
    憎恨不奇怪、愤怒也不奇怪,但这两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倒是有了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意思,太宰治每次去首领办公室都规矩得过分,鸢色眼睛稍微垂下去一点,恭谨地站在几米远的位置,问什么答什么。
    这两年太宰治特意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他当上干部的时候又太过年轻,偶尔露面也从不揽功,匆匆出现再匆匆离开,时间长了,有些觊觎干部位置的人自然动了歪心思,即便如此,那些谣言传播得未免太快,他后来仔细调查过太宰治不仅不阻止,居然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要不是中原中也见过十五岁的太宰治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办公桌上面晃着腿打游戏,姿态慵懒而又惬意,森鸥外则在旁边慢条斯理地翻看文件,他没准真的会相信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
    森鸥外的态度也很隐晦,他对太宰治一直有种纵容式的宽容。
    但这次太宰治炸掉据点的动静实在太大,加上他差点弄死自己,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一起掺和进来,这事再怎么隐瞒,也还是会有消息传出去,没过几个小时中原中也就接到了一封措辞意味不明的邮件,发件人是a。
    他快速扫了一眼,嗤笑一声关掉了电脑,第二天他照例去完成工作,港口黑手党已经往关东扩展,势力范围愈发的大,这段时间正处于和敌对组织焦灼的状态,对方组织的首领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居然打起了暗杀的主意,暗杀对象包括港口黑手党首领在内的一众高层,恰好那天森鸥外有个秘密会见。
    暗杀者毫无疑问是被干掉了,死在一条阴暗的小巷,他出手的那一瞬间才知道在场的人全是港口黑手党的异能力者,自以为安全的小巷早就埋伏着无数重火力。
    牵着金发女孩的首领踩着一地鲜血走过来,黑色大衣与红色围巾被风吹得轻轻摆动,见到他的一瞬间,所有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行礼。
    唯独一个人眼皮都没掀一下,手插在大衣兜里,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回去。
    森鸥外慢慢停住脚步,在太宰治对面站定,在场的人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年轻的黑手党干部脸上神情愈发不耐,见状,一部分人悄悄抬起眼睛,可事态发展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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