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别再公共场合玩手机,就是不听……”
    少年刚要回头,背后就走一对中年夫妇。
    那个身着旗袍的女人嗔怪道,又拉着他看,“没碰着吧?”
    少年浑不在意,“没事儿没事儿。”
    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余渝的笑容瞬间凝固。
    “到你了。”
    廖初拍拍他的肩膀,“看什么这么出神?”
    余渝瞬间回神,几乎是带着几分慌乱地道:“没什么!”
    但廖初太了解他了。
    这就不是没事儿的样子。
    “别看!”
    见廖初也要望过去,余渝一把扯住他,声音微微发颤,近乎哀求地说。
    他的手在发抖。
    廖初惊讶地看着他周身弥漫开来的灰色情绪层,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浓郁得令人窒息。
    他从没在余渝身上感受过如此浓烈的痛苦。
    “好,不看。”
    廖初把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飞快地结了账,让果果自己拎着小袋子,一手拉着她,一手揽着余渝,快步往外走去。
    余渝低着头,死死抓住廖初的袖扣,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的心脏狂跳,一下下撞得胸腔发疼。
    那里像突然被人塞满了石头,又冷又硬又疼,近乎窒息。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边一家三口也往这边来了。
    大约是天注定,余渝鬼使神差抬头看了眼。
    正在跟儿子说笑的女人愣住,笑容像被冻在脸上,直勾勾望过来。
    余渝脑袋里嗡的一声,瞳孔剧烈收缩,突然加快脚步。
    “小渝!”
    女人脱口而出,下意识追上来。
    余渝头也不回,竟小跑起来。
    果果诧异道:“鱼鱼老师!”
    廖初单手抱起果果,快步追上去,“余渝!”
    和那女人一起来的父子俩也愣了,面面相觑之后,也跟着追过来。
    机场人很多,余渝跑了一段儿就被挡住,廖初很快带着果果赶上来。
    “鱼鱼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果果伸出手,担心地摸着他的脸,惊讶道,“舅舅,鱼鱼老师好凉啊。”
    廖初就见余渝眼眶泛红,面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余渝,看着我,”他把果果放下来,用力掰过余渝的肩膀,“看我!”
    余渝如梦方醒,慢吞吞抬起头来,“我……”
    他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下,似乎只要一眨眼,就要哭出来。
    他突然觉得委屈。
    “小渝!”
    那个女人追了上来。
    廖初这才发现,对方跟余渝长相颇为相似。
    他皱了皱眉,将余渝和果果挡在身后,“这位女士,请不要靠近。”
    女人跑来的路上撞到好几个人,头发都乱了,旗袍也皱了,却顾不上。
    她微微喘着气,双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余渝,嘴唇打颤,“我,我是他妈妈。”
    早在看清她长相的瞬间,廖初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并不是生了的就配称作父母。
    女人试图上前,却被廖初抬手挡住。
    “恕我直言,大家还是不见面的好。”
    没遇到这个女人之前,余渝就是一颗小太阳,温暖灿烂。
    可现在,太阳灰暗了。
    廖初很不高兴。
    余渝的额头紧紧贴在廖初后背,拼命吸气。
    果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鱼鱼老师。
    小姑娘吓坏了,死死抓住他沁出冷汗的手,踮着脚尖去摸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软乎乎道:“不怕不怕,鱼鱼老师不怕,果果和舅舅都在呀……不怕不怕……”
    余渝神奇地平静了一点。
    他勉强冲果果笑了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脑袋里乱糟糟的。
    好像刚被挥舞着大锤的拆迁队猛击过一样。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本以为已经看破了、熬过了,哪怕主动提及都无所谓,再来什么风雨也无所谓。
    万万没想到,很多事并非是想开了,只是被自己自欺欺人地隐藏起来,拼命掩埋。
    而这种徒劳的掩埋,只要一遇到与当年有关的点滴,就像大浪过后的海滩一样,深埋地下的一切伤痕和污垢都显露无疑。
    直到现在,余渝才清晰地意识到:
    啊,原来那道伤口一直没有结疤……
    赶上来的父子俩站到女人身边。
    当儿子的已经傻了,一双眼睛不住的在妈妈和廖初之间来回打转。
    他倒是想看余渝,奈何被挡住了。
    什么情况?
    我还有个哥哥?
    男人搂着妻子安慰几句。
    女人瞬间崩溃了,呜呜咽咽哭起来,“他是小渝,是小渝啊!”
    男人恍然大悟。
    结婚之前,他就知道妻子跟前夫还有个儿子,不过这些年一直没有见面。
    “小渝,妈妈知道你生妈妈的气,妈妈也是没办法呀,妈妈跟你认错,你跟妈妈说句话啊,好不好?”
    女人软倒在男人身上,泪流满面,引来许多过往游客侧目。
    “这位先生,”他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试图跟廖初商议,“您看……”
    廖初对他们没什么好话,皱了皱眉,转身对余渝道:“咱们走。”
    余渝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吸了几口气。
    虽然眼睛还是红彤彤的,但只要他在身边,余渝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我……”
    余渝的话还没说完,廖初就懂了,“你想见她?”
    余渝掐了掐手心,点头。
    可能是老天的安排,让他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见到那个女人。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逃避了。
    长痛不如短痛。
    今天,他一定要问问对方: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见余渝愿意坐下来说话,那个叫方心的女人顿时破涕为笑。
    两组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余渝和方心一桌,廖初带着果果,跟那同样尴尬的父子俩坐在旁边一桌。
    方心显然有点慌乱,或者说惶恐。
    她过分殷勤地询问着余渝的喜好,“小渝,你喜欢喝什么咖啡?”
    余渝皱了皱眉,对店员道:“麻烦给我一杯热牛奶,谢谢。”
    童年的经历让他早早患上胃炎,到现在都不能喝咖啡。
    方心张了张嘴,贪婪地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良久,哽咽道:“对不起。”
    她想去拉余渝的手,对方却立刻避开了。
    “没关系。”
    余渝轻声道。
    方心露出一抹不敢相信的喜意,然而下一秒,却见余渝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望过来,“你是不是想听到这句话?”
    方心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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