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迩商队带着冻肉和粉条,出发了。
    穿过山谷,再过母亲河,走上六十多里就是荒漠,沙漠他们走惯了,每次都有老手带着,没出过事儿。
    快马加鞭六七天就能穿过去。
    丹增在最前面,黄沙被风吹得四散,他不适地眯了眯眼,前面好像有东西,是什么的骨头?
    森森白骨,露出了小半,骨头架子上只剩一点肉丝,好多都被天上的鹰吃了。
    丹增从马上下来,叫人过来看,他拿了把刀,把骨头劈开,还能看见里面还未干透的骨髓。
    “是马,没死几天。”
    第八十六章 回乌迩的第二十七天将计……
    沙漠里怎么会有没死几天的马,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荒谬,乌迩的商队每月都会去大楚,马匹,货物都是有数的,不会落下一匹马,更何况,这匹马刚死不久。
    丹增找了把铁锹,飞快往下挖,一具马骨,两具,……挖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挖完,挖出来的竟然有十多具。
    埋在下面的骨架上还有血肉,已经干了,但看着确实是用刀剔下来的。
    商队一行人默不作声,又觉得后背发寒,不是他们的马,那只能是大楚人的,大楚人进荒漠了。
    穿过荒漠,再走六七十里路就是长岭山,翻过长岭山,穿过母亲河,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草原。
    王庭就在草原深处,而草原上,还有其他部落,毕竟乌迩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草原深处住着。
    也就是说,有些地方,从母亲河往北再走一些就能看到。
    不到十里路。
    说乌迩王庭难寻,大半原因在这片沙漠上,沙丘,流沙,千变万化,倘若大楚人知道怎么穿过沙漠,那么就轻而易举能找到王庭。
    所有人的脸上都面露凝重,丹增挥了挥手,带人把马骨埋上。
    他们走了一半多的路,马在荒漠中途,想来大楚的人已经走远了,兴许已经出了沙漠。
    那些人必然会主动避着他们。
    如今也不会为难商队。
    丹增道:“商队去乌迩,我带两人回去送信。”
    十五具马骨,来的肯定比十五人多,回去的途中若是遇上,他性命堪忧,不过,丹增知道进路,知道从哪儿过河。
    *
    羽林军来时有二十三人,如今只剩二十一个。
    两人身陷流沙而死,幸好临死之前把水和干粮扔了上来,不过,这也加速了流沙吞噬的速度,没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他们比丹增想象中走的更慢,因为没有马。徒步在沙漠里行走并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正月的天,天气干冷,天气还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
    羽三还没见过沙漠下雪是什么样子。
    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从高空看,羽林军离开荒漠,还得日夜不歇地走五天。
    五天,丹增已经快马加鞭地回去了,一路有惊无险,也没遇见生人,他直接去找耶律加央,耶律加央不在长岭山上,而是在后山铁矿。
    新出了一批弓箭,很锋利,很好用。
    丹增火急火燎地把沙漠遇见马骨的事告诉耶律加央,“时间紧急,若是他们到长岭山脉下,必定能看见城墙。”
    依丹增看,不如一了百了,把人全给杀了,反正沙漠凶险,死在这里也不奇怪。
    城墙还未建好,若是让他们回去报信,乌迩危矣。
    丹增能想到的耶律加央也能想到,把人杀了一了百了,但难防容誉再派人来,不如将计就计。
    但无论如何,城墙不能被发现。
    现在长岭山上都是雪,只有城墙是一片青色,耶律加央略一思忖,道:“回去找羊皮,把城墙盖住。”
    大楚既然派人来探听乌迩王庭的下落,那就让人带假消息回去。
    时间紧急,来不及多说,幸好乌迩有数不尽的羊皮,雪白的羊毛就跟雪一样,缝在一起,从城墙高处挂下,和雪地连成一色。
    山谷两边并未修筑城墙,也幸好没修筑,不然,还未建成的城墙只会是乌迩的夺命符。
    正月二十五日,羽林军终于穿过荒漠,因为过分小心,二十一人俱在,有马肉干粮果腹,虽然少水,这些人却也没饿到,只不过,被风吹了太久,脸上头上全是沙子,又干又脏,呼吸之间也好像生吞了土一般,难受得厉害。
    总算穿过荒漠了,还不知道如何回去,他们连匹马都没有。
    走了十多里路,遇见一条长河,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河面很宽,望不见边际,无法想象乌迩人是怎么穿过来的。
    徐景行当初是乌迩人带着过河,追溯源头,带着他们从那里过的河。
    河面很浅,过河之后向东行,很快就能找到长岭山的山谷。
    羽林军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沿着母亲河,向上游走去,但愿早日能找到过河的地方。
    长途跋涉,一双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羽三等人还不能堂而皇之地沿河而行,得小心商队的人。
    皇上现在并没有征战的心思,冒然打草惊蛇只会招来祸端,他们只有二十一人,虽然个个身手矫健武功高强,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很难打得过乌迩人。
    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羽三明白,丹增也明白,无论是在大楚埋眼线还是来乌迩探路,都是两方的试探,谁也不想打仗。
    羽林军又走了六日,可算找到了徐景行说的,过河之地,这应该是母亲河的源头,水流很急,但是河面和窄,也不知道流了几百年,才汇集成这样一条长河。
    羽三怀着敬畏之心,过了河,和他想的不太一样,这条路称得上太平,并未见到乌迩人,更别提什么商队。
    过了河之后,再走六十多里,就是长岭山。
    西北气候严寒,彼时雪还没化。
    一个冬日的雪,把山上的树枝都压弯了,青色的柏树松树,上面卧着厚厚一层,山谷处有一行脚印,足迹向外,看来是乌迩的商队,已经走了,他们并未遇上。
    羽三等人不敢贸然进山,只在山脚下,远离山谷的地方徘徊。
    他们想从长岭山翻过去,然后看看山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山太高了,远远望去,一大片积雪,墨绿色的树木掩藏在雪里,而山顶之上,是一大片的白色,高不可攀,好像在天际。
    羽林军被冻得牙打颤,这里比永州还要冷,他们来时只穿了棉衣,因为习武之人,要保持身体轻盈,棉衣并不厚,但是路途遥远,又在路上耗了一个多月,显然顶不住了。
    羽三也不好受,在这里呼吸困难,他可以用轻功登上山看看,但是,山上有什么,能不能下来还得两说,这里靠近乌迩,万事都得小心。
    羽三道:“守在山谷那里,看商队何时回来。”
    这一守便是半个月。
    二月十六,商队回来,从山谷经过,为首的人下马看了山谷的脚印,躲在暗处的羽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贸然进去,不然出来难矣。
    看脚印没什么问题,商队便骑马穿过山谷,脚印混乱,羽三等天黑下来,带了两个人进了山谷。
    他们若是回不来,剩下的人就带着沙漠的地图回大楚。
    月亮高悬,两边的雪地银闪闪的,反而往山上望去,一片漆黑,看不真切。
    羽三不打算上山,一来这是唯一一条通往乌迩的路,上山无用,二来,食物和水剩的不多,他得节约体力。
    三人在夜色里就像鹰一样,杳无声息,脚步迅速,大约轻功走了两个时辰,就看见了灯火。
    一顶顶帐篷伫立在草原上,这就是乌迩,王庭在草原深处,想必并不远,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进去容易出来难。
    羽三继续在图纸上勾画,把乌迩的边界画全,长岭山脉以北,大约五十里,至于王庭,他在乌迩的最北面圈了个圈,写了王庭二字。
    至此,乌迩的地图算是全了。
    羽三带人清理好山谷的雪,连夜赶往母亲河,并未休息,就怕夜长梦多。
    月亮还未落下,天上盘旋着两只鹰,羽三叹了口气,“乌迩是个好地方,可惜……”
    可惜什么,自然可惜乌迩马上要变成大楚的掌中之物。
    这一路虽然凶险,但万幸皇上吩咐的事都完成了,就是耗得时间太长,已经是二月二十了。
    耶律加央花了一个月,布了这个局。
    先是用羊皮把城墙罩住,然后清理山谷的雪迹,丹增带人回来,有几行马蹄印子。
    然后在离长岭山脉五十里处扎帐篷,数千顶,全是暗哨,倘若羽三敢往前一步,必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羽三懂得见好就收,带着人离开,也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次日,耶律加央带人去山谷两侧,果然发现了雪地有不对劲的地方,拂开最上面的雪沫,下面是脚印。
    羽三带回去的乌迩地图有真有假,穿过荒漠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乌迩的后手是城墙。
    耶律加央道:“传令,抓紧建城墙。”
    这一个月,怕动静大,只敢挖地基,得快些烧砖,而且土地又冻了一个多月,很难挖,幸好二月份,天渐渐暖和下来了。
    地也松动了。
    如今当务之急是,搬到新的牧地,然后准备春种。
    都是急事。
    另一边,羽三贴身带着乌迩地图,费劲巴拉穿过荒漠,用了将近一个月,在三月中旬终于回到了永州。
    带去的羽林军只剩十九人,羽三顾不得梳洗,顶着灰头土脸,朝城守借了匹快马马不停蹄地赶回盛京,回京已是三月底,盛京的桃花开了。
    还有玉兰,白的,粉的,很是好看。
    容誉如今记得的,只有容姝的名字,和一棵一棵的玉兰树。
    羽三打探消息用了三个月,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容誉并未说什么,只是出神地看着羽三带回来的地图。
    有点脏,也很皱,容誉重新画了一遍。
    “怎么过沙漠。”要想到乌迩必须经过沙漠,如何穿过沙漠,到底走那条路,容不容得下大军,都是难题。
    容誉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羽三道:“向西北走,小心避过流沙,沙尘暴,大约十几日,就能穿过沙漠,大军可过,但务必小心。”
    马一匹不剩,羽林军武艺高强,反应敏捷,还死了两人,战士更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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