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慢慢发现,容姝变了,不再喜欢红色,每每穿的特别素净,他去了公主府几次,看她坐在窗边,望着西北方。
    到后来,他最怕的事情被发现,他想和容姝解释,对赵颜兮好不过是因为赵颜兮有六分像她,他从未喜欢过赵颜兮……
    可容姝问他,“既然赵姑娘像我,那为什么不能一直把她当做我,为什么还要攻打乌迩,就像我不在的那几年一样,把她当做我的替身,不好吗。”
    徐景行以为容姝说的是气话,怎么能一样,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阿姝,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见她。”
    皇上有意娶赵颜兮做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徐景行心里挺高兴的,他曾经还怀疑过……
    幸好只是姐弟之情。
    容姝看着窗外,徐景行看着她的侧脸,他不在乎容姝嫁过耶律加央,什么都不在乎。
    他时常去公主府看她,却见她日渐消瘦,眼中神采不复,恍若一具行尸走肉。
    徐景行想等一等,等到帝后大婚之后再向皇上请求赐婚,可是等到了公主府走水的消息。
    外面是喜乐,百姓喜闻乐道,街上摆了流水席,听说要摆三天三夜,敲锣声,打呼声,徐景行快马加鞭往公主府赶。
    公主府的人很少,等他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把房子烧起来了,窗棱,门框,还有屋顶,都被烧的通红。
    徐景行愣愣看着这处院子,二话不说就往里闯。
    他看见门上落了锁。
    容誉为何这么对容姝,哪怕再喜欢赵颜兮,容姝也是他的长姐,是容姝去乌迩和亲,给了大楚七年时间,就算为了百姓,也不该这么对她。
    徐景行伸手握住锁,铜锁烧得太久,已经烧红了,光看就能想到有多烫,可徐景行竟然握住了。
    打不开,越想打开越是打不开,他不清楚这是梦境,只知道他越想做的事越做不成。手烫伤,他一边扯锁一边喊容姝的名字,最后,拽住了一个小厮。
    徐景行掐住他的脖子,“钥匙呢!”
    “大将军,钥匙……钥匙丢湖里了,您就,咳咳,别白费功夫了……”
    徐景行眼中的亮光灭了,小厮看了心里实在不忍,“大将军,这里面不是长公主……”
    徐景行往后退了两步,小厮摔在地上,滔天的热浪,空气都被烫的变形了。
    “不是……什么意思?”
    小厮想起那位苦苦哀嚎的赵姑娘,现在已经没有声音了,估计已经没有气息了。
    好好的一个美人,成了一座枯骨。
    徐景行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里面的不是阿姝,那是谁,外面喜乐声不绝,徐景行调头往外跑。
    他脸上有黑灰,手心火辣辣地疼,他骑上公主府门口停的马,追着喜乐声,一直追,一直追……
    可就是追不上,直到到了朱雀门前,他看见喜轿停下。
    那里还有一个人,是陈洺之。
    当朝太傅,跪坐在地上,身边跪了一片。
    徐景行弃了马,跌跌撞撞跑过去,喜轿的帘子不知什么时候掀开了,他看见里面的人,是容姝。
    火红的嫁衣,头上戴着凤冠,连妆容都是红色,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容姝这个样子了。
    平日里都是一身白。
    她闭着眼睛,头靠在喜轿的侧壁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怎么会是容姝呢,怎么是容姝呢。
    喜乐声音不知何时停了,徐景行定定看着轿子,心脏骤疼。
    从来就不是因为赵颜兮,那些恨意,那些无奈,根本就是因为……
    徐景行捂着胸口,他突然就想通了,为何回来的时候容姝会问耶律加央,为什么她一直说,为何要接她回来。
    她根本不想回来,西北的方向,那是乌迩的方向。
    她不在了,她去找耶律加央了。
    她这一生,前半辈子为了大楚而活,,最快乐的几年,是在乌迩,却被他亲手给毁了。
    徐景行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陈洺之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要带她走,你可要拦。”
    徐景行看了看自己这双手,上面血肉模糊,他若带容姝走,会把她衣服弄脏,而且,容姝也不乐意吧。
    “你走吧,快走。”
    徐景行解下身上的令牌,“拿这个,就能出城,我会应付皇上。”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容誉震怒,这是他大喜的日子,结果信赖的太傅和大将军带着容姝走了。
    容誉对徐景行道:“朕要一个你这么做的理由。”
    徐景行抬起头,“容姝走了。”
    容誉冷笑,“朕当然知道她走了,还是陈洺之带她走的……”
    徐景行又说了一遍,“她走了。”
    他嗓子很哑,眼睛也红,“她已经不在了,看在她护佑大楚七年的份上,给她死后留一个安宁吧。”
    御书房内久久无声。
    徐景行醒了,他看了一会儿营帐顶部,起身问随侍,“我睡了多久。”
    “回大将军,才一个时辰,您再睡一会儿吧。”
    徐景行心道,才一个时辰,他好像过了一辈子。
    “叫张伟霆他们进来,我有事吩咐。”徐景行按了一下伤口,其实还挺疼的。
    只是一个梦,他不会太过放在心上,但是,这次大战,他不想再死人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该撤兵了。
    徐景行知自己时日无多,靠着这幅残躯,应该能平息皇上的怒火。
    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容姝了。
    如今再想那些不可能,也无用,当初没有走过的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一遍。
    就算回去,也许他还会选择这条路。
    他对不起容姝,对不起大楚的百姓。
    几个副将进来,看徐景行的样子眼睛都红了,徐景行靠在床头,“传令下去,撤兵。”
    景和五年二月,大楚出兵攻打乌迩,八月,退兵永州,乌迩在永州五十里外驻兵,同月,大楚撤兵还有徐景行战死的消息传回盛京。
    容誉看过之后,摔了一只茶杯。
    一地的碎瓷片,都是张绪收拾的。
    快入秋了,早晚天凉,张绪收拾好就悄悄退了出去。
    容誉揉揉眉心,这才几个月,十二万兵马就剩八万了。
    真是好样的。
    第一百零三章 攻打大楚的第二天景和……
    一群废物。
    虽然潜意识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容誉从未想过,会输的这么彻底。
    徐景行死了,退兵永州,城墙护卫了乌迩,可能护住大楚吗。
    容誉头痛欲裂,他急忙拿出药瓶来,倒出两颗小药丸,这是太医院开的药,最开始效用很好,可越吃,越不管用。
    这次就没用。
    他疼了好久,才慢慢平缓过来,眼前一阵阵发黑,额头也全是虚汗,容誉靠在椅子上,伸手去拿茶,才想起来茶杯刚被自己摔了。
    像一团乱麻,连头绪都找不到,大楚退兵了,之后该做什么,要向乌迩求和吗。
    且不说容誉不愿意求和,单说求和了,乌迩还会不会答应呢。
    打仗不是游戏,不是你想开始就开始,想停止就停止的。
    将士,百姓,家国,临到现在容誉才发现,自己的那点私心,原不值一提。
    他记忆种容姝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像一团白雾,容誉明白,那是老天在惩罚他,是容姝不想见她,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那点子记忆和过往的时光,是他最后的糖,难受了就舔一口,可是糖里还掺着刀子,割的他生疼。
    他想,容姝当日出嫁,心里的难过并不比他少,可是为了大楚,为了百姓,她的难过只有自己知道。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她在乌迩过的并不如意,后来耶律加央对她很好……
    是啊,那样好的阿姐,谁会忍心对她不好呢。
    容誉按了按心口,没有回头箭了,只能一直走下去。
    他下了几道令,命副将张江为镇国大将军,羽十三为副将,死守永州,边城的百姓,无令不得离城。
    就像他是大楚的皇帝,会同大楚走到最后,边城的百姓,理当同城共存亡。
    他也要让容姝看看,杀她族人,伤她故土的人,究竟是谁。
    战争来的悄无声息,百姓从未觉得战场离自己这么近过。
    北城门紧闭,南城门有重军驻守,无诏不得离城,永州城人还在,城却空了。
    怕死是天性,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倘若乌迩打进来,他们这些大楚百姓,哪儿还有好日子过。
    能逃出去的人早就逃出去了,城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穷苦人家。
    每天守着日升日落,心里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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