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衣烬斓按兵不动到今日,恐怕那所谓的“赏赐”,必然不同寻常。
    “对了,想容,”他忽然道,
    “你身上魔心石的伤势,状况如何?”
    殷想容心中一颤,以为他察觉了什么。
    但迎上他微微不解的神色,她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五感究竟已经消退到了什么程度。
    “没事,我记着你的叮嘱呢,伤口还是老样子。”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心底酸涩,明白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你瞒我瞒。
    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自己或许都快要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可当下局势未明,他们谁都没有权利放松将养,只能时时刻刻绷紧神经。
    ……
    约莫一个时辰后,蔺楚疏与殷想容走进穹芜殿内,另外三人已经列席坐定。
    “楚疏,想容,”首座上的衣烬斓朝二人微笑致意,“就等你们了,快些入座吧。”
    他脸容上的病气一扫而空,甚至从肌底透出健康的淡粉色,若非气息显得有些急促,简直要让人相信,他的身体早已无恙。
    殷想容下意识瞧了蔺楚疏一眼,眸底略过一丝不安。
    等到二人落座,衣烬斓先是寒暄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向了血御阵与魔心石之祸。
    “楚疏,多亏了你构筑血御阵,如今朝音阁内的魔心石已经完全被根除,玄光宝鉴也在四司的监督下净化完毕。”
    他微笑道:
    “只不过朝露试被中断,按照现有成绩,暂不能角逐出前十名,本座拟于次年重启第二试,届时但凡是第一试入围的参试者,均可再次参与。”
    “你们觉得如何?”
    “回禀阁主,禹洲以为,重启朝露试正在情理之中。只是……”
    岑禹洲意有所指地道,“朝露试关乎朝音阁新秀选任,若因此平白贻误一年,是否有些过于漫长?”
    他这话本也在理。
    毕竟整个朝音阁上下为朝露试筹备了半年有余,如今被魔心石彻底打断,再贻误一年,难免会造成人才培养与换届的空缺。
    没想到衣烬斓却摇了摇头:
    “一年之期固然不短,可若是长老会有人事变动,便不能急于操办此事。”
    岑禹洲神情里闪过一丝暗芒,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一片惊讶:
    “阁主的意思,恕禹洲不甚明白。”
    “如你们所见,本座身中混毒已久,眼下毒素虽解,却无法根除,实在无法继续承担朝音阁主繁重的事务。”
    “但此刻魔心石灾祸刚刚平息,安抚阁外门派的任务也重压在身,根本容不得本座放松哪怕一刻。”
    “你们都是本座看着成长起来的后辈,”
    他抿起唇,视线落在下首的蔺楚疏身上,
    “近日楚疏更是功勋卓著,论阁主的继任人选,想来没有比你更合适的对象了。”
    此言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除了蔺楚疏本人尚算冷静,其他人纷纷变了脸色。
    殷想容是不可置信,夏侯鲲是震惊沉怒。
    而岑禹洲虽然显得有几分惊讶,眼底却波澜不惊。
    “楚疏,你且上前来。”
    衣烬斓向蔺楚疏伸出手。
    蔺楚疏墨眉微蹙,起身走上前去。
    模糊的视野里,他能感受到衣烬斓的目光,虽然温和依旧,却多了些他无法懂得的情绪。
    那些情绪锋利又陌生,和那人温润如玉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微微沉凝,又想起殷想容曾提起过的,溯影珠记录下的诡异场景。
    “阁主,楚疏在墨刑司征战多年,一身杀孽过重,恐不堪担此大任。”
    他向衣烬斓深深揖礼。
    “胡说,你从进入朝音阁以来,便是本座看着成长的孩子。你秉性如何,本座焉能不知?”
    衣烬斓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和的神色,但下一刻语气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再者说,魔心石不知何时就会再临,目前朝音阁除了你,又有谁能抵御?”
    “可是……”蔺楚疏还想再推脱,他却已经不容置疑地拍了板: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往日本座成为这朝音阁主,不同样是临危受命,事急从权么?”
    他这句话并没有错,当年魔族大军攻上朝音阁,前一届长老会四人折损其三,阁不可一日无主,他亦是在百般推脱之下,被众人拱上了领导的位置。
    “阁主,夏侯有一事不明。”
    一旁沉默的夏侯鲲忽然冷声道:
    “按照朝音阁礼制,若要选拔任何人担任朝音阁主之职,必须获得长老会半数以上成员的同意。不知如今这等景况下,此条可还作数?”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摆明了便是对此事加以阻挠。
    衣烬斓眉目微敛,眸中冷光乍现,似有动怒之意:
    “既然如此,那么本座令长老会现场票选,总可与礼制相合吧?”
    他通身的威势震得夏侯鲲面色泛白。
    但后者并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也索性强硬到底,点头答允。
    殿中的氛围一时间显得格外尴尬,殷想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我赞成阁主的决定。”
    虽然不知衣烬斓为何执意让蔺楚疏继任阁主之位,可一旦事成,阁中短时间内,便再无旁人能对他不利。
    更何况他伤重未愈,若能多一重权势保护,也不失为权宜之策。
    剩下的两人中,夏侯鲲自然不会苟同,决定权便落到了岑禹洲的手中。
    但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对夏侯鲲投来的视线视而不见。
    反而是沉吟片刻,面带笑容道:
    “阁主英明,如今局势未明,正需要蔺长老这般英雄人物掌舵,才能让朝音阁众人放心呐。”
    “我也赞成此事。”
    他朝蔺楚疏微笑致意,不避不让地迎着夏侯鲲惊疑不定的目光,神色八风不动。
    如此一来,蔺楚疏继任阁主一事便得到了长老会的同意。
    衣烬斓面露欣慰,笑着点点头:
    “如此,眼下情势未明,换届之事宜早不宜迟,倘若诸位没什么异议,长老会不访昭告全阁,三日之后,便于主峰召开继任大典吧。”
    “是,请阁主放心。”
    人事任免与利益筹备一向是璇玑玉坤两司的职责,典礼筹备的任务,便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殷想容和岑禹洲身上。
    直到走出穹芜殿大门,夏侯鲲依旧有些浑浑噩噩,身在梦中之感。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与自己坚定反对蔺楚疏的岑禹洲,为何会在这关键一刻转了性,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岑兄,你究竟是何用意?”
    等到蔺楚疏和殷想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他才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
    岑禹洲并没有立刻回答。
    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幽光涌动,有些事态的发展虽然超出了掌控,可兜兜转转之下,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夏侯兄,近日你可有夜观天象?”
    他忽然没边没际地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的神情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夏侯鲲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深知他绝对是有的放矢的人,于是顺着他的话头,仰首望向遥远的天穹。
    只见天幕黑沉,无星无月,远方却隐隐有隆隆的雷云涌现。
    其中夹杂着青红交织的电光,看上去诡异又不详。
    “这是……”
    荧惑守心的天象他或许不明了,可远方那团缓缓逼近的雷云,却让他无比熟悉。
    那分明是渡劫雷云将至的预兆啊!
    可据他所知,长老会中,自己、岑禹洲和殷想容三人距离功力进阶尚有不少时日,即使是衣烬斓,也已经多年没有进益。
    寻常修士的渡劫云不可能恐怖如斯,唯一的解释,便只剩下……
    “所以,岑兄的打算是,既然不论如何选择结果都不会改变,索性卖了这个人情,顺水推舟?”
    夏侯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枉他身为朝音阁长老数十年,却始终这般沉不住气,眼下这般开罪了衣烬斓,也不知日后该如何弥补。
    “夏侯兄此言差矣。”
    岑禹洲忽然凉凉道。
    “顺水推舟乃下策,真正运筹帷幄之士,必然高屋建瓴,引势于未竟之时。”
    “你怎知这一切不在我预料之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咧,剧情比我预想得进展稍微慢一点,下一章我好好酝酿下,会有一个比较大的高潮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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