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王:“……”
    这姑娘不会是个傻大胆吧?
    打头的留王被扶了起来,皇帝竟对其余跪着的臣子视而不见,笑眯眯道:“既然诸位爱卿对朕昨日的旨意不满,不如都来说说理由?”
    这可苦了跪着的其余人等,皇帝没叫起也不好再起,况且他们都在逼谏,起来算是逼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四皇子率先道l:“父皇,儿臣昨日听闻此事,也觉得荒唐,哪有女子封侯的?”
    田镜明:“女子封侯,与礼制不符,若是天下女子皆以此效仿不安于室,皆想着与姜不语一般以女儿之身立于朝堂,长此以往我大渊岂不生乱?还请陛下三思!”
    史衍:“臣附议!”
    其余依附四皇子的官员皆纷纷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
    几名御史言辞尤为刻薄:“姜不语身为女子,乔装男儿多年,欺瞒陛下,不但窃取世子之位,还混迹于军营,毫无女子的廉耻之心,试问谁家敢娶这样的女子为媳?”
    “姜不语在江南大肆杀人,试想这样的女子竟能被陛下封侯,外界该如何揣测陛下与朝廷政令?”
    “身为女子,女扮男装与男人们厮混在一处本就已经荒唐,更荒唐的是竟然还暴虐成性,依微臣之见,不但不应该封姜不语为侯,还应该把她打入天牢!”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姜不语:哦豁,荡***妇羞辱都出来了?!
    朝堂之上,随着跪着的朝臣们各种激烈的言辞,姜不语笑容纹丝未变,不由想起后世许多事情。
    当一名女性足够优秀,优秀到许多男人望尘莫及的时候,有些男人既不愿承认该女性的优秀,还要想尽办法对这名优秀的女性进行荡***妇羞辱,先嘲笑她的生活作风问题,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也能找得出来,紧接着便以能不能嫁出去来衡量她的价值,仿佛她人生的所有价值便是嫁出去。
    只要嫁不出去,便代表着她身为女性乃至于做人方面彻头彻尾的失败!
    至于该名女性在事业上所有的成功,只有一句话便可以抵销:你嫁不出去!
    姜不语:“呵呵。”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朝堂之上吵闹成一片, 反对皇帝封侯的声音犹如火山喷发般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爆发出来,许多难听的话落在不少中立派及拥护皇帝封侯的臣子们耳中引起各种不适。
    譬如独孤阁老,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暗中嘲笑这些人现在蹦跶的越高, 待会摔得就越惨, 还特意向后面扫了一眼,发现长子眼中寒意渗人, 嘴唇紧抿,心中不由充满期待。
    在场除了被四皇子忽悠来的老留王,其余嚷嚷最凶的皆是四皇子这些年笼络的臣工,平日受了四皇子的好处, 轮到他们出力的时候, 自然尽心尽力。
    邓嵘一张老脸已经皱成了风干的核桃, 每一条纹路都透着愤怒——这帮人当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觉得皇帝封女侯于国有误的?不过都是被煽动而来,受人驱使罢了。
    待得这帮臣子嚷嚷一气, 发现皇帝平静之极, 就连当事人姜不语也并未搭腔, 不由深感奇怪,面面相觑, 音量渐小。
    四皇子一党打定了主意要把姜不语关回后宅去相夫教子,省得搅扰了朝堂秩序,不小心再把六皇子李恪给引回京城便大大不妙, 是以田镜明率先发难:“既然事关姜姑娘,请问你有何话说?”他反对封侯, 是以只称姜姑娘。
    姜不语从小到头, 头一回被人在公开场合称姑娘, 只觉新鲜, 不过她脾气向来不大好,被人从头喷到尾没当场打回去已经算是平生最有涵养的一回,言语上就别指望她多恭敬了:“话不都让你们说完了吗,田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田镜明心中暗喜:这是生气使小性子了?
    女儿家心眼窄,被人劈头盖脸的从头辱骂到脚,难为她竟然还能站在金殿之上,没有哭着掩面奔逃,也算是让人佩服了。
    他开口便以长辈自居:“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原本便该在后宅养花,跑到朝堂上搅和,知道的说是你们姜氏无人,不知道的便该说你姜家家教不行,竟让女儿抛头露面在军营里厮混……“他后面的话还未讲完,便见得姜不语冷笑一声抬脚便踹,未及躲开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已经仰面跌倒。
    “你……”
    那踹人的女子竟还不依不饶,一脚踩在他胸口之上,直踩的他都快喘不上气来,她居高临下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姜家的家教也轮得到你来质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我父?!”骂她缺少家教,不就是在骂姜鸿博吗?
    田镜明在她脚下挣扎了两下,试图逃出去,谁曾想姜不语一只脚踩在他胸口便如被一块巨石压着,想挪动分毫都困难,顿时老脸臊红,又羞又窘,破口大骂:“你你你……你现在的样子就有家教了?我骂你父亲怎么了,姜家养出这样的女儿,被人骂也活该!”
    “你田家养出这等不敬忠烈,满嘴刻薄假仁假义的儿子,被别人压在地上打也活该!”她一顿老拳捶的田镜明吱哇乱叫,不住求救。
    众朝臣都傻了眼,大家同殿为官,吵起来掐个天昏地暗也是有的,可上来就动手打人的还是头一回见。
    原本憋了一肚子气的独孤默见此情景,唇角暗抽,又悄悄抬头观望皇帝的动静,一等情形不对便来救场,结果发现他老人家安坐帝位,浑似没注意到自己的礼部尚书被姜不语按着打似的,顿时安心不少。
    邓老大人脸上的褶子也舒展开来,捋须观战,还与旁边兵部尚书唐志虎耳语:“老田这张嘴也太刻薄了,是该受回教训了。”
    唐尚书低笑:“姜侯不愧是将门出身,咱们武人跟这种刻薄歪缠的小人磨什么嘴皮子,先动手出一口恶气再说。”
    他年轻时候也在外带兵生就一副暴脾气,后来在朝中为官,才不得不收敛起来,但骨子里还是武人脾性,比起跟人磨嘴皮子,还是拳头来的痛快:“再说,田大人捧皇子臭脚,到底失之急切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田镜明跟着二皇子多年,主子倒台之后便如丧家之犬,后来投靠四皇子,满心焦虑,为着洗刷掉自己身上贴着的二皇子心腹的标签,但凡四皇子之事总是冲在最前,正如唐志虎说的,到底失之急切,嘴脸难免不好看。
    吏部尚书史衍见闹得太难看,心中暗叹到底是武将出身,上来就撸起袖子打人,太不雅观了,忙来拉架:“姜姑娘快松开,当着陛下的面殴打朝臣,你胆子也太大了!”
    姜不语环顾四周,方才许多喷过她的朝臣们与之目光相对,都被震傻了的模样,似乎没想到她是这副无法无天的臭脾气,她不由嗤笑一声:“敢问史尚书,若是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辱及你过世的父母,你该当如何?”
    史衍:“这……”
    他若说自然是跟人理论,恐怕正合了姜不语的行为,哪还有立场去指责她;可若是毫无表示,岂不显得自己不孝?
    “我懂了。”姜不语笑道:“史大人若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辱及亡故的父母,想来便要忍下这口气了,真是好雅量!”
    史衍顶着周围同僚怪异的眼光下意识出口反驳:“谁说我要忍下这口气了?”
    “这么说,史大人也觉得我此举并没有错处,姓田的倚老卖老,骂我几句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辱及先父,今儿当着诸位的面我若是不揍死他,岂不显得自己大不孝?!”
    史衍:“……”
    他并不赞同姜不语揍田镜明,好歹这位可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但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违心赞扬田镜明辱骂故去的姜鸿博,不说同僚间如何思量,便是这位姜姑娘恐怕也要对他动粗了。
    四皇子见势不妙,忙出来打圆场:“姜姑娘快快抬脚,田大人言语失当,规劝就是了,何必动粗?”
    姜不语就没想过要跟李慎友好相处,当场便告状,还一副委屈模样:“陛下,四殿下竟觉得被人辱及父母是可以规劝的事情,请恕微臣不能苟同!”
    四皇子:“……”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皇家威严岂是寻常人可以挑战的?
    藐视天家可还有个大不敬的罪名呢!
    可姜不语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她言辞铮铮,掷地有声:“骂微臣不要紧,可谁若是辱及微臣先父,不打他个半死,微臣誓不为人!”
    皇帝总算开了金口:“姜氏一门忠烈,不可不敬!”
    既不追究姜不语当堂打人之事,更为田镜明与姜不语的争执打斗定了基调——骂已经战亡的忠烈,朕也帮不了你!
    田镜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好端端的提姜鸿博做什么?不会从别的角度攻击啊?
    “姜……姑娘,你这样粗鲁,难道就不怕嫁不出去吗?今日之事传开之后,谁家还敢与你结亲?”对女子来说嫁人可是大事,嫁不出去比死了还难受。
    谁曾想独孤阁老当场表态:“姜氏一门忠烈,姜侯聪慧果敢,我独孤家愿与姜氏结亲,只要姜侯不嫌弃!”
    他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独孤侍郎年少成名,容貌出众,入仕之后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还有个内阁首辅的父亲,前途一片光明,京中不知道多少人家想与之结亲,谁知独孤阁老却语出惊人,不少朝臣都不由自主去瞧独孤侍郎的脸色,暗想他心高气傲,未必肯同意。
    特别是四皇子一党心中都暗乐,只盼着向来对人不假以辞色的独孤侍郎给予姓姜的会心一击。
    唯有瞧出端倪的邓嵘幸灾乐祸,只等着看田镜明的笑话。
    独孤默当堂表态:“姜侯的婚事,就不劳田大人操心了,您还是管好自己吧。若能有幸与姜侯结为连理,倒是下官之幸!”
    田镜明:“……”你眼瞎啊?
    他的小女儿有意于独孤默,还在家中放出话来,非独孤默不嫁。田夫人数次赴宴,在席间与独孤夫人攀谈,就连田镜明也曾经想过,若是能与独孤阁老家结为亲家,替四皇子笼络住了独孤侍郎,那他在四皇子心里的份量自然会不同,也不必次次不要脸面往前冲。
    谁知独孤默放着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不要,竟然放言想娶姓姜的,也不知道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有病。
    姜不语适时松开了脚,语出威胁:“田大人,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你吸取教训,下次别让我听到你辱及先父,否则……”她晃晃拳头,直吓的田镜明双足乱蹬连滚带爬退了好几步,别提多狼狈了。
    还有平日瞧不上田镜明谄媚太过的朝臣在人群之中发出轻微的嗤笑声,经此一事他哪还有战意?只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四皇子暗暗着急——难道你们都没发现歪楼了?
    本来是逼皇帝收回成命,把姓姜的逼回后宅去,断了李恪回来的路,结果被姜不语一顿闹腾,竟扯到了她的婚嫁问题。
    他向史衍使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重整战鼓。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下面还有,继续写。
    第二百三十章
    皇帝注视着下面跪一半站一半的朝臣, 蹙着眉头道:“像什么样子,都起来吧。”
    逼谏让皇帝当场收回成命已然不能,况且两方争辩, 一方跪着一方站着, 从气势上便输了一大截。
    四皇子率先起身, 其余臣子见他起身,随后都站了起来, 被姜不语收拾过一顿的田镜明只觉得前胸被姓姜的打伤,站起来的时候不免呲牙咧嘴露出点苦相。
    史衍清清嗓子,上前奏道:“陛下,姜不语从小女扮男装窃得世子之位, 现在竟然还要封侯, 不但于礼不合, 陛下还应追究她的欺君之罪!”
    皇帝道:“此事朕早已知道,算不得欺君!”
    史衍顶着四皇子鼓励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跟皇帝对着干:“陛下既知姜不语身为女子, 就更不该封侯。女子入朝为官, 让天下女子群起效仿, 可不得乱套了?”
    他老调重弹,大约觉得还不足以引起皇帝的重视, 便下了一剂猛药:“况且吏部前段时间选官,微臣往各处派官,这才发现不过数月之间, 江南官场便被姜不语杀空了大半,说句血流成河也不为过。”他语声沉痛:“陛下, 我大渊以仁孝治国, 怎可养出这等凶煞暴戾成性的女子?陛下还要封她为侯, 难道是想助长这种杀虐之气吗?!”
    争论私德家风婚嫁都触礁之后, 史衍决定正面对抗。
    朝堂之上,不少官员只是大略听到过一些风声,说是钦差前往江南,杀了不少官员,至于“不少”是多少,除了吏部官员,其余各部官员并没有具体数字。
    即然吏部尚书出面,便有一名姓钱的御史好奇问道:“史大人,姓姜的到底杀了多少官员?”
    史衍回忆吏部记档,语声沉痛:“苏州杭州扬州乃至于江宁等地的主官全数被杀,还有许多属官,例如苏州府的同知通判乃至于捕头都被斩首;杭州府从上到下独独留了几名书吏,府衙都被她清空了。至于其余州府,也杀了不少,十之六七吧。”
    此数额公布之后,便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不少朝臣交头接耳嗡嗡议论纷纷。
    四皇子一党振奋精神,终于找到了重新攻击的点,钱御史指着姜不语的鼻子破口大骂:“如此暴虐成性,简直猪狗不如!”他痛心疾首道:“陛下,此等凶残之徒,陛下万不可姑息养奸啊!”
    其余几名御史也连声附和,就连老留王也侧目而视,气哼哼道:“本王原还想着只是个小小女子,能翻出什么浪来。就算陛下一时失察被蒙混过去,骗得陛下封侯,只要陛下收回成命便可。谁知竟如此凶残成性,难道竟不追究她杀人的罪名?”
    邓老大人笑道:“老王爷所说不错,既然要追究姜不语杀人的罪名,不如便来讲一讲她为何要杀人吧。”
    老留王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大有你若是讲不出像样的理由本王跟你没完”的架势。
    姜不语的目光在殿内或激愤戒备或好奇的面孔扫过,正欲开口,独孤默却先一步出列道:“邓老大人言之有理,既然诸位都对姜侯杀人有疑议,不如便讲一讲姜侯所杀之人。”他面向皇帝道:“陛下,微臣有个请求,还望陛下允准。”
    皇帝:“爱卿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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