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制阵法再精妙也是人想出来的,能出题,就有人能解题。牧云归不敢赌,一旦她落入宁清离手中,那他们就完全陷入被动了。
    所以,牧云归奉行的策略便是藏。昆仑宗废弃多年,山林遍野,赶路不方便,但躲藏却很适宜。之前虽有意外,但始终有惊无险,可是不久前,牧云归的好运结束了。
    詹倩兮的围堵突然有序起来,无论牧云归转移到哪里都能立马跟上,牧云归知道詹倩兮已经被高人指点过了,此刻再玩躲猫猫毫无意义,她立刻完全放弃躲避,用尽自己毕生所学,快速在林间穿行起来。
    她不能被詹倩兮抓起来,她必须为自己争取时间,能逃多久逃多久。不知不觉,她跑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四周空旷,脚下是整块白色巨石,如今已经爬满苔藓地藤,看起来原本是什么祭坛,后来昆仑宗撤离,这里也被废弃了。
    牧云归心里突然生出种奇怪的感觉,她在昆仑宗内无头乱撞却恰巧碰到祭坛的概率有多大?她怎么觉得,像是有一双看不到的手在引导,逼她进入这里呢?
    牧云归想法刚落,四周看似废弃的石雕嘴里突然吐出光,彼此飞快连成一个圈,逐渐上升,最后围成一个倒扣的阵法罩。牧云归心里一咯噔,她知道刚才的预感没错,她确实是被人“赶”到这里来的。幕后主使不作他想,只会是宁清离。
    詹倩兮带着人不紧不慢从森林里走出来,牧云归握着剑,严阵以待。詹倩兮站在阵法罩外,心情似乎很好,问:“你知道,你背后是什么地方吗?”
    牧云归站在白色石板上,后方是一个高大的圆形石台。牧云归没有回头看,詹倩兮不怀好心,她才不会按照詹倩兮的步调做事。不过,詹倩兮这样说……
    詹倩兮看到牧云归的表情,咯咯笑了:“没错,正是屠魔台。当年江子谕就是在这里受刑、审判,当时修仙界大小门派都来了,都想看看名噪一时的天才为何会做这等自甘堕落之事。也在这里,他被剔除剑骨,废除修为,太虚道尊亲自动手,废了他的识海。”
    牧云归出奇愤怒,她铮地抬起剑,直直指着詹倩兮,眼睛被怒火烧的晶亮:“你住嘴!你所谓的绝佳资质飞花脉,其实本是入星脉吧。你假借正义的名义满足私欲,将他的入星脉据为己有,竟还有脸说出来。你可知他刚醒来时伤势有多重,抬一下手都会经脉剧痛。他毕竟曾是你的未婚夫,那些年给了你多少资源,你怎么忍心做这种事!”
    “你住嘴!”詹倩兮像是被这些话戳到痛点,她脸上游刃有余的微笑假面被撕破,露出下面真实的自卑、嫉妒、怨恨,“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指手画脚?我们一起练剑游历时你还没出生呢,我和他的事,你怎么会理解?”
    詹倩兮话中隐约有她和江子谕经历过许多,而牧云归只是个后来者的意思。但牧云归心中毫无波澜,她相信江少辞,也相信自己。詹倩兮已经过去了,江少辞早已大步向前,唯有詹倩兮停留在原地,拿不起,放不下,生生困了自己一万年。直到今日,詹倩兮还试图用一万年前的事吓退牧云归。
    詹倩兮以为牧云归不清楚,其实,江少辞早就和牧云归说了。牧云归静静看着詹倩兮,说:“我确实不理解。他当时对待感情的确有不成熟的地方,可是,你不舒服就和他直说,他还不改那就退婚,解决问题的办法有那么多,你为何要背后捅刀?”
    詹倩兮听到这些话,心里的嫉恨无比强烈起来。当着江子谕的面数落他不对,威胁他不改就退婚,詹倩兮想都不敢想,可是这个女子神态却很不以为意,仿佛这种事发生过无数次。
    詹倩兮都没有办法想象那样的江子谕。原来他不止喜欢她,还愿意为她收敛爪牙,收起傲骨,任打任骂,过他以往最看不起的平凡日子。
    詹倩兮心中怒火熊熊,有嫉妒,更多的是挫败感。然而越是如此,她表现的越高傲,不屑一顾道:“你不过是恰巧有几分姿色,他愿意忍着你罢了。你真以为他那样的人会为谁停留吗,等他新鲜感过去,你不过是另一个我。”
    牧云归撇撇嘴,低声说:“他才不会。他并不是一个在意外相的人,他都没有正儿八经夸过我长得好看。”
    牧云归忍不住低声抱怨,然而落到詹倩兮耳朵里,这是明晃晃的讽刺。詹倩兮刺耳至极,她不想再听牧云归秀恩爱,冷冷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和他说吧。”
    詹倩兮说着甩出一条捆仙索,想要将牧云归束住。牧云归当然不肯,她修为抵不过詹倩兮,便召出剑灵,让桓曼荼为她拦住捆仙索。詹倩兮见她请外援,冷嗤一声,倏忽穿过阵法屏,朝牧云归抓去。
    “只能靠法器取胜,你也不过如此。”
    桓曼荼察觉到牧云归有危险,立即要回援,却被捆仙索缠住。牧云归执剑阻挡詹倩兮,但再精妙的剑法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也无济于事,牧云归很快被詹倩兮欺近身。牧云归身上有保护禁制,一受到攻击就会反弹,詹倩兮便只抓不攻,绕开这个禁制。
    眼看牧云归肩膀要被抓住,天上忽然降下一缕剑气。两人距离这么近,剑气却像长眼睛了一样,杀气腾腾奔向詹倩兮的手指,却一点都没波及到牧云归。詹倩兮吓了一跳,她为了保住手指,只能后撤。她刚让开空位,眼前便落下一片衣角,冷光飒飒,连他的声音都掺着冷感:“我怎么就没说过了?”
    詹倩兮一瞬间茫然,而江少辞已经揽住牧云归肩膀,轻巧跃了一步,立即和詹倩兮拉开距离。詹倩兮这才明白,他并不是问她,而是在和牧云归说话。
    江少辞在牧云归身上放了好些法器,刚才他感觉到牧云归被攻击,不顾即将获胜的战局,抽身就往回赶。远远的,他听到牧云归说,他不在意外相,从没夸过牧云归好看。
    这简直冤枉,他怎么没说过?牧云归怔了下,没反应过来江少辞在说什么。而这时,一身狼藉的桓致远也落到祭坛外,说:“江子谕,在练剑中分心,你输了。”
    刚才桓致远已经落于下风,江少辞再进攻一会,桓致远必会招架不住溃败。但是,江少辞感觉到牧云归有危险,竟然放弃形势大好的战局,宁愿拼着受伤也要撤。
    剑修对战中,分心了就是失败。果然,江少辞刚进入祭坛,屠魔台便亮起阵纹。巨大的白色祭坛一层层亮起,光芒飞快在沟道中流动,点亮八卦图形,眨眼,一个繁复庞大的阵法便激活了。
    牧云归这才意识到祭坛上的苔藓、藤蔓都是假的,她以为这是一个废弃的祭坛,其实,这只是障眼法。
    阵法可以用阵旗、灵物等在地上勾画,但用整块石板雕刻无疑是效果最好的。他们为江少辞量身定制了阵法,故意做旧,逼牧云归进入这里,最后引江少辞回来。
    这是一个明摆着的陷阱,江少辞奔来时也心知肚明,可是,他还是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阵法生效,牧云归没什么感觉,但她猜测这个阵法是专门用来克魔的,江少辞恐怕不好受。牧云归心急,忙道:“这里危险,你快走!”
    江少辞按住牧云归的手,眼睛扫过外面那两人,轻声道:“无妨。”
    詹倩兮看到江少辞和牧云归的动作,只觉无比刺眼。她冷嗤一声,召出自己本命法器,道:“江子谕,你已落入屠魔阵,受死吧。”
    桓致远经过短暂的调息,也拿起剑。他看着江少辞,目光似有可惜。刚才桓致远和江少辞单挑,看似是桓致远主动宣战,其实是江少辞有意促使的。一对一,江少辞需要忌惮的只有宁清离,但三对一,他必死无疑。
    开战后,两人战场越打越远,逐渐远离宁清离和詹倩兮,也是江少辞有心控制。桓致远也明白江少辞在故意调走他,但剑修的骄傲不允许他退缩,所以桓致远还是拔剑迎上。没想到,江少辞潜心布局,却又自己一手捣毁。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江少辞目光扫过,屠魔台,阵法,昔日朋友刀剑相向,一切都和当年一模一样。但这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
    江少辞没理会叫阵那几人,他回头,对牧云归说:“这个阵法对灵气没有限制,你先走。”
    牧云归担忧地看着他,江少辞笑了笑,左手抚上她脸颊,像看什么珍宝般,仔细凝视着她的脸:“你长得很好看,身形好,性格好,品行也好。你在我眼中无可挑剔,好到让我惶恐,我凭什么拥有你。”
    牧云归怔住,江少辞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说:“我爱你。等我回来。”
    他右手握着剑,杀气凛然,但左手却捧着牧云归的脸,力道轻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月亮的倒影。牧云归眼睛中涌上水光,她知道她在这里确实帮不到江少辞,还会连累他分心,便忍着泪点头:“好。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回家。”
    “好。”
    江少辞背对着泱泱人群,目送牧云归穿过阵法,没入浩瀚森林。他毫不在意地将后背坦露给众人,那么多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牧云归从另一边离开,却无人敢动弹分毫。
    从上方看,这是一副非常奇异的画面。一个女子快速走在前方,后面站着一个挺拔少年,无声目送她远去,再后面,是严阵以待、蓄势待发的人群。众多弟子盯着女子的背影,表情十分不甘,却没一个人敢追。
    江少辞仅一人便是千军万马,他说让牧云归走,便没有人能越线。
    等再也看不清牧云归的身影后,江少辞才转身。江少辞将牧云归身上的追踪气息抹去了,现在就算宁清离也无法定位她在哪里了。自然,江少辞也不会让宁清离有这个机会。
    江少辞挽剑,剑气凌然扫过,他的眼睛依然昂然明亮,一无所惧:“就凭你们?一万年前你们都杀不了我,何况现在。”
    曾经他只有自己,生死都是自己的事,但现在,他背后有一个姑娘,他不能败,不能倒,他要活着出去,陪她回家。
    江少辞话音刚落,猛然出剑,攻向阵法边缘。这个阵法是宁清离设计的,江少辞没浪费心思破解,直接以暴力破局。一力降十会,再精妙的阵法也经不住暴力攻击。只要力道够强,没什么迷局不可破解。
    果然,被江少辞剑气攻击后,阵法光芒变弱,显然要破了。云水阁弟子惊慌,连忙问:“阁主,怎么办?”
    詹倩兮也有些慌,这时候,地上的阵法线亮起,像溪流一样汇入能量,屠魔阵边缘缓慢增强。詹倩兮内心大定,说:“太虚仙尊早已预料到魔头会这样做,屠魔阵取道于天,能量源源不绝,不会破的。来人,所有人集中力量,击杀魔头。”
    众人听到詹倩兮的话,壮着胆子攻击江少辞。他们不敢上前,便远远站着放法术,桓致远调息的差不多了,握剑,毫不避讳进入阵法,刺向江少辞。
    这个阵法克制魔气,却对灵气无碍,詹倩兮也受到鼓舞,同样飞到屠魔阵内,趁江少辞和桓致远比剑腾不开手,不断偷袭。
    江少辞力量被压制,而对手却以多对一,不要脸偷袭。此消彼长,局势对江少辞非常不利。江少辞甩开桓致远,再一次攻击在阵法上。阵法光芒明显黯淡,但地面沟渠也像是加快速度一般,迅速输送来能量,将削弱的部分补足。
    江少辞这回看明白了。身后袭来剑气,他没有回头,微微侧身挡住桓致远的剑,手腕顺势转动,以柔化刚借力打力,将桓致远远远推开。这个动作超出詹倩兮和桓致远的预料,詹倩兮本想借机偷袭,没料到正撞到江少辞手上。江少辞毫不客气,魔气化形,重重一掌击在詹倩兮胸口。
    詹倩兮被打飞,咣当一声摔到地上,立刻捂着胸口吐了血。詹倩兮赶紧往嘴里塞丹药,心中惊骇不已。江少辞的实力比她想象中可怕多了,这还是屠魔阵极大削弱了魔气,要不然,这一掌足以要了詹倩兮的命。
    他现在的修为,竟然比万年前还要精纯高深。要知道当年仙门为了永绝后患,把他的修为毁得不能再毁,确保他成了一个废人才放心。换个人经历这种事,早就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了,他却能再一次站起来,用另一种体系重回巅峰,并且走到了比原来还高的位置。
    怎么可能?詹倩兮等人知道魔气的来源,他们私底下也想过利用魔气,但没一个人成功。而江少辞一个废人,竟然短短五年就靠魔气从微末修炼到六星,这让詹倩兮这种研究了一万年、修炼了一万年的人,如何自处?
    詹倩兮吃力从地上爬起来,沉浸在震撼中,一时不敢再上前。江少辞挽了个剑花,太阿剑在他手中清鸣,如虎啸龙吟,战意盎然。江少辞扫过后面那些傻乎乎扔法术的弟子,短促笑了声:“真是可笑。你们替他们卖命,他们却想让你们死。你们以为,整个阵法源源不断的能量补充来自哪里?”
    弟子们愣住了,詹倩兮见势不对,连忙高声说:“不要听他蛊惑,这些是信仰之力,是前来讨伐魔兽的修士自愿贡献的。”
    “哦?”江少辞眉眼挑着,似笑非笑,“那外面被你们骗来的修士,知不知道他们‘自愿’呢?”
    詹倩兮大义凛然道:“为天下牺牲,乃我辈职责。”
    江少辞之前一直不理解宁清离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把他引入三生镜。用三生镜困住江少辞并在幻境中杀了他,成功率并不算高,更大概率江少辞会苏醒并挣脱。宁清离绝不是一个侥幸的人,他怎么会冒着让自己受反噬的风险,去赌虚无缥缈的运气呢?
    现在,江少辞明白了。宁清离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一切,他把所有修士都集中在昆仑宗,用杀魔的名义将修士献祭。这些力量没有一点流入宁清离囊中,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祭天,和天道借力,以求诛杀魔头。
    而三生镜中的一切便是在向天道证明,江少辞是个不可救赎的恶魔,无论给他多好的教育,多少改过自新的机会,他都会弃仙入魔,领导魔道,扰乱世间秩序。
    至于詹倩兮和桓致远就是两个傀儡,宁清离和他们合作,真是为了共谋大业吗?可笑,他们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和宁清离合作。
    宁清离做这一切,杀了江少辞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甚至都不是主要原因。宁清离真正要做的是取信于天,让自己成为顺应天道、伸张正义的“圣人”,从而得到功德,突破力量极限,成为世间至尊。
    宁清离在人间苦苦轮回万载,终于明白了天道的秘密。为什么万古以来从没有人修炼到瑶光,为什么宁清离、江少辞、桓致远、南宫玄所有人都卡在六星,无法再前一步。不是他们不努力、没机缘或者心境不够,而是天道只允许他们修炼到六星。
    江少辞冥冥中感应到他的上限是六星,其实他的感觉没错,人的力量天花板就是六星,开阳便是满级。想要踏入瑶光境,得得到天道许可。
    也就是说,需要功德。
    宁清离痛苦了一万年,终于把游戏规则玩明白了。江少辞本来不懂,现在他踩着宁清离的肩膀,也明白了。
    江少辞扫过詹倩兮和桓致远,这两人还口口声声牺牲光荣,显然并不懂江少辞在说什么。宁清离要布献祭阵法,想来阵仗非常大,不可能瞒过詹倩兮和桓致远,所以宁清离就骗他们说用其他修士做祭品,以维持屠魔阵。
    其实也不能算骗,因为宁清离说的是实话。詹倩兮和桓致远果然信了,放心地让外面的修士送死。
    总是要有人死的,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
    云水阁的弟子产生骚动,詹倩兮恩威并施,强行稳定人心。江少辞眉眼讥诮,蠢货却还心毒,那就没救了。
    江少辞毫无预兆向桓致远击去,看样子想先杀一个,然后再解决其他。詹倩兮连忙提醒桓致远小心,没想到,江少辞刚才那些只是假动作,他突然转了方向,剑锋直朝詹倩兮而来。
    詹倩兮愣住,这一剑江少辞丝毫没有保留,他是真的想杀了她。詹倩兮仓皇后退,根本不看手里是什么,符箓、法宝一股脑往江少辞身上砸,桓致远也赶紧攻击江少辞身后。但江少辞根本不躲,他的剑转眼逼近,眼看就要刺到詹倩兮喉咙时,面前忽然亮起一阵盾光,险险抵住了太阿剑的剑尖。
    詹倩兮劫后余生,吓出一身冷汗,往后跌了两步,几乎无法站立。江少辞剑招受阻,背后桓致远已经来了。江少辞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致命一击,虽然保住命门,但手臂却被划伤了。江少辞用魔气炼过体,皮肤刀枪不入,他被划伤可不是小事。
    江少辞没有管身上的血,他眯眼,神色不辨地看向后方。
    “宁清离。”
    阵法后,一个衣袂飘飘、仙姿玉骨的人影浮现在半空,他的白衣无风自动,似是叹了一声,说:“你还是这么聪明,从不等师父把话说完。”
    江少辞冷笑一声,长眉如剑,眼含锋芒,冷冷道:“宁清离,你用这么多人命为自己垫脚,就不会心虚吗?”
    “一将成,万骨枯,世间本就是如此。”宁清离步伐踩在半空,玄妙飘逸,一步步落到地面,“心中无道者,不配求长生。大道在前,岂能过而不入?别人不懂就算了,我以为你会懂。”
    天才惜天才,这些话也只有他们两人能明白了。他们比世上绝大多数人聪明透彻,凡人勘不破的东西,他们一眼就能看到根源,修士苦苦索求的力量,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可是看得太清楚未必是好事,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与快乐绝缘了。凡人庸庸碌碌,一代代重复相似而毫无意义的命运,修士争权夺利,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修炼什么,众生在泥沼中挣扎时,宁清离已经触摸到了天道。
    现在,有一条没有任何人涉足过的道路铺陈在你面前,只要走上去,就能看到人类未知的风景,而代价是牺牲那些庸碌的、蝼蚁一样的、对世界毫无贡献的人,你会怎么做?
    这些话宁清离不会问桓致远、詹倩兮,就算他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这两人也不明白宁清离在问什么,世上恐怕唯有江少辞,能听懂他的问题。
    宁清离痛苦探索一万年,而江少辞顺着他的思维就能猜到,宁清离妒忌,但也觉得兴奋。
    棋逢对手的感觉,远比独孤求败刺激多了。江少辞确实听懂了,但他冷笑一声,并不打算理解宁清离:“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用这么多人命才能求证你的‘道’,这道,未免太低劣了。”
    宁清离叹了声,似乎觉得很遗憾:“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宁清离没说,屠魔阵内战斗突然爆发。詹倩兮呆愣在原地,宁清离和江少辞的对话她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合起来就觉得云里雾里,捉摸不透。詹倩兮还没想懂,江少辞和宁清离忽然交手,詹倩兮来不及再想,只能赶紧去帮忙。
    他们三人对江少辞一个,不信这样还能让江少辞翻身。宁清离出手后,江少辞应对显而易见吃力起来,身上很快负了伤。法术、剑气不断撞击在屠魔阵上,屠魔阵消耗速度增快,地面纹路中的溪流越流越急,最后几乎是直接抽取。
    供应压力陡然提升,原本的阵法已经不够用了,涿山外不断亮起光芒,巨大的光幕从各个方位升起,快速朝中心聚拢。
    涿山内正在赶路的各修士看到这一幕都吃惊极了,他们停下脚步,来回张望,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牧云归正在赶路,她听到不寻常的声音,连忙抬头,看到山麓边缘升起半圆形阵法,像一个庞大的碗,想要将里面的人扣住。剑灵意识到不对,连忙提醒牧云归:“快走,这个阵法气息不对,被困在里面恐怕不妙。”
    阴云堆积,天色暗沉,一座庞大惊人、光芒玄妙的阵法从森林深处升起,不断合围。这副场景奇异魔幻,剑灵催着牧云归走,牧云归却仰头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她忽然问:“容玠,你怕死吗?”
    屠魔阵不利于魔气阴气,所以剑灵换成了容玠。容玠听到牧云归的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辈能修仙已是上天恩赐,既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便不该怕死。”
    “好。”牧云归用力转身,义无反顾朝来处奔去,“那便不走了,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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