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与他预期不同的是,她不肯屈服于他。
    待稍稍控制了京中局势后,他就进府去看她,彼时的他龙袍加身,天下大势尽握他股掌之间。而此时的她却是两日两夜不进食分毫,她不吃他府上一粒粟,不用他府上一滴水。
    他端着米粥掐了她脸颊迫她吃下,她用力挥开,脸庞如清霜似的看向殿外方向。
    他盯着洒落地上的米粥与碎瓷片,脸色阴霾如水。
    “你想死不是?难道活着不好?”
    她没有看他,手指却在桌面上,一字一字极用力的写——
    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梦里的他死死盯着这句话,饶是觉得有些熟目,可还是因着刺目而压下了这点熟悉之感。苟惜,原来在她看来,跟着他,是苟且偷生。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再留他身旁。
    原来,他竟招她如此憎恶。
    “你!”他掌骨用力掐着她的肩,面色阴狠,此刻的他再也维持不住素日的风度,“成,你不惜自个的命,总该惜那赵元翊几分罢!”
    她神色不动分毫,手指慢慢点在案上。
    ‘我若屈从,便是打断他的脊梁骨,他会比死还难受。’
    他不愿相信的看着那字,只觉此刻一股强烈的嫉恨从心底升起,再也难以按下。她能这般的懂那赵元翊,为何就不能稍稍去了解他,体谅下他?她为了那赵元翊,宁愿当刀,当世人痛骂的妖妇,却不肯稍稍为他退让半分,在他羽翼下安稳度日。
    凭什么呢,那赵元翊有什么好,值得她死心塌地!
    他又输给赵元翊什么!
    嫉恨如那穿肠毒药,烧的他肺腑灼痛,两眸发红。
    当他撕了她衣裳,强势的就要入她身子时,她却不管不顾的就要往那床柱上撞。
    他一把拉回了她,掌腹扼上细薄的颈子,忍的指骨泛白手掌发颤。这一刻他真恨不得能就此掐死了她,一了百了,也省的他日夜被她身影搅得不得安宁。
    他终是寸寸放下了手,下床穿戴齐整后,他让下人将多多带了过来。
    “父皇。”八岁的多多已然成长为小小少年,拱手行礼,知礼懂事,是他最看重不过的长子。早在封地为藩王时,他就将其册立为了世子。
    “过来跪下,求你母妃留下。”
    多多惊愕的看向她,他父皇突如其来这话显然让他措手不及。他母妃,不是尚在封地府中吗。
    “那只是嫡母,不算你母妃。她,才是你生母。”
    她却犹似未闻,随意拢了下头发,就重新坐回桌前坐好。眸光自始至终都未曾朝孩子的方向看过半眼。
    他看的心凉,震怒之下掌腹却倏地掐上了孩子的脖颈。
    “我不信,你连多多的命,都能不要。”
    “父皇!”
    多多震惊的看着那面色森然的父皇,不敢置信。
    她不为所动。
    饶是他最后抽出了佩剑架在了孩子颈上,她也只是在桌面写上,‘我不欠他什么。’
    顿了瞬,她又写,‘我也不欠你什么。’
    他依旧不肯信她能如此狠心,剑刃逼近了孩子脖颈分毫。几乎瞬息便有血丝沿着剑刃而下。
    多多忍着痛呼,只是两眸含泪,又惊又难受的看他父皇,不知父皇为何要伤害他。
    他忍着不去看孩子震惊难过的眸光,只一味的盯着她,似要从她脸上寻到他想要看到的痕迹。
    可是没有,她的冷情让他心惊,又心凉。
    僵持了许久过后,他手里长剑哐啷落地。
    他指着殿门处让她滚,她没有迟疑的起身就走。
    他猛地上前半步,似要去追,却最终强捺止住。
    用力握着多多的手似给自己安慰,他立在殿门口处看她离去的背影,看她决绝而去,看她连余光都不成朝他们看过分毫。
    没有哪一刻他如这一刻般颓然。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留不住她。
    若说之前他还有足够的信心,有足够多的筹码将她留下,让自己得偿所愿的话,那么这一刻他方知自己错了。她看似清瘦柔软,可骨子里却决绝坚韧,决定好的事情,绝不回头。
    再强留她,她只有死。
    提起死,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盘旋在他心口。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可就是为了要她死的结局?不是的,他断不是要她死。
    关押了赵元翊整整两月后,他终是放了他。
    还其宁王称号,给了他毗邻京城的灵州作为封地,让他就藩去了。
    他们离京那日,他就站在城口的瞭望台上,心里也划过不妨就此放手的念头。不过,心中的那股浓浓不甘,终究是占了上风。
    如今手握权柄,他寻起人来也方便,不出半年光景就寻到了常年游历在外的医圣。不过这一回他并非是寻他要那滋补药方,而是要他研发忘忧药,让人忘却前尘的药。
    医圣刚开始不愿钻研这等害人药物,可在他威逼利诱之下,也终是妥协。他遂召集天下医术高明的医工,从旁协助。
    若说他跟她还有丝希望,那么这丝希望就寄托在这药物上。这药,将会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可能。
    只要她能忘了从前,他相信,他跟她还有将来。
    可等待的日子终是难熬,每每听着密探传来的情报,他都妒火中烧。嫉妒如孽火,也在逐步焚烧他的理智。
    他知她陪着赵元翊度过了那段颓废的时光,知她跟赵元翊齐心治理封地民务政事,渐渐将封地打造成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之地。有属官朝赵元翊进言,未免招到猜忌,最好还是表现的昏庸无度、残暴不仁的庸王之态为好,她却从旁打断,告诉赵元翊说,随本心而活。她说生命在宽度不在长度,活的有意义,活的精彩才重要。
    她对赵元翊这般的百般维护,焉能不让他妒火中烧?
    在知道赵元翊要迎娶她过门时,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派遣禁卫军招那赵元翊入京。
    将赵元翊不由分说关进大牢中时,他称病休朝数日,暗里却带着心腹离京去往了毗邻京都的灵州。
    他到底还是在行宫里等到了她来。
    她穿着素色的斗篷遮了半边的脸,立在宫门口,巴掌大的脸儿雪白雪白。
    “我的要求不过分。”他尽量缓了声不现威逼之态,唯恐激起了她决绝之心,“就三日,过后我就放了他。”
    她立在那没动,虽未踏进来,可终究也没转身离开。
    他见此,心里定了大半。
    他看着她垂落下的双眸,试探性的去拉她的胳膊,“你不必担心,他在京中什么都不知。答应我,总好过眼睁睁看他死,看曹家军全军覆没罢?我想你也于心不忍的。”
    手腕稍用力,他就轻易将她拉近了宫里。
    沉重的宫门阖上的时候,他手臂拥着她,强捺心底激狂的带着她往内殿的红面大榻上去。
    他知她会应的。这个要求他琢磨了很久,他有很大把握能卡在她接受的临点。
    若要她就此留他身旁度日,她断是死也不肯。
    可若如此刻他提的要求,只陪他三日,如此来换赵元翊的性命与宁王府众人的性命,他相信她会应允。
    结果,如他所愿。
    素色斗篷落地,锦裙、薄衫、夹杂着金玉扣带、绣龙常服接连逶迤于地,玉钗清脆的落地声响后,柔顺的乌发如瀑般披落下来,很快就铺陈在华丽柔软的被寝之中。
    他重重抵弄的时候,她撇过脸落了泪。
    陷入这般让人不愿复醒的极致美梦中,他不愿在此刻去深究她落泪的缘由,捧过她挂着泪的面颊,让她看着他。
    “莫怪我……你总归,得给我丝甜头罢。”
    便是稍稍予他一些,也能就此稍稍平息些他心底的妒火。否则,妒火烧的他失智后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连他自己都不敢说。
    三日后,他开了宫门出来,餍足却又不知足。
    此后每一年,他都会寻个由头关上赵元翊一段时日,而后他则暗下到这灵州,寻她要三日甜头。
    一直相安无事,直待永兴六年的时候,被那赵元翊当场撞破了此事。
    本该待在牢狱中的赵元翊却突然出现在了行宫,手持太子令牌直闯进内殿。看清内殿情形的那一瞬,他见那赵元翊的脊骨真的犹似弯了下去。她怔怔的看着,失了魂般,落下眸光之时,手指也发颤的去捡地上那些被撕扯凌碎的衣服。
    赵元翊几步过来,脱了身上的衣服裹在了她身上。
    抱起她离开之前,赵元翊重重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赵元璟,你不是人。”
    回京之后,他让人将太子叫来,一巴掌扇他脸上。
    太子挺着脊背跪在大殿,长成清朗少年的他,跪在他跟前毫无惧色。
    “总不能让……皇叔,尚蒙在鼓里。”
    他面色刹那冷鸷,沉冷的盯视着跪地太子。
    “你如何得知的?”
    太子抬起脸:“父皇甭管儿臣如何得知,儿臣只望父皇莫要色令智昏,留下千古污名……”
    话未尽,又是一巴掌冲他而来。
    “放肆!给朕跪着!”
    他没有再理会太子,而是去了太医院询问药的进度。
    药是半成品,只有五成把握。他还是拿了药离开。
    依那赵元翊的性子,要么拼命,要么求死,断不会无声无息的忍下此事就此苟活。而他怕就她决绝下做出什么事来。所以现今,也到了非用药不可的时候。
    他罢了早朝,在上书房里一直在等,五日后终于等到了赵元翊提着剑孤身进京。
    这显然是来求死来了。
    也是,赵元翊重情,焉能忍心拉着曹家军共赴死路。此番也不过想来求个自我了断。
    他直接让人将赵元翊关押进了牢房,又等了半日,等来了她进京。他让人驱车将她带进了宫中。
    进了上书房后,她就脱了外裳。
    他死死盯着她里面的那身孝服,怒从心头起。
    她站在那,满身疲惫,却又满脸冷漠,透着看轻生死的淡漠。她除了要求见赵元翊一面外,不肯回他的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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