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丈夫纳妾,想想就够委屈的,不过延晖馆多个妾室,于侯府其他人并没有多了不得,程氏也只顶多私下提过一嘴,连当谈资都不至于。
    早起照常去浮玉居给老夫人请安,刚好碰见大嫂子周氏也在。
    甭管周氏自己心里不乐意,先前还闷气出走过,但如今人都已经进了府,当着长辈的面,姿态总归要得体。
    婉婉与她交谈,也半点异常都没寻着,大抵把委屈都自己咽进了肚子里,只给外人露出一副体面笑脸。
    府上最开明的还是老夫人。
    兴许是因老夫人自身与老太爷一世一双人了一辈子,对此事的态度,并没有偏袒着自家孙子,而是疼惜周氏多一些。
    瞧周氏在满堂言笑晏晏地氛围中强颜欢笑,老夫人不忍心,便说有点累,让一同请安的程氏和陆雯先散了,只留婉婉和周氏两个孙媳妇在跟前侍奉。
    霖儿交由乳母抱出去后,老夫人屏退左右,才同周氏谈及此事。
    女人最知道女人的心,老夫人不过寥寥数语,周氏终于是强撑不住,垂首红了眼眶,拿帕子拭起泪来。
    “望祖母莫要怪我心有怨怼,自前家中父亲后院亦有妾室,我并非善妒之人,只是落到自己身上,一时总会想不开罢了。”
    婉婉看她帕子两下便湿透了,忙起身又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抬手抚着周氏的后背,替她顺顺气。
    “嫂子有什么心事不必闷在心里,祖母留你在此,自然是想教你将心里话一次说个痛快。”
    陆老夫人也叹气道:“此事委实是行知没有顾念你,你心里有怨怼才是人之常情,哪个会怪你?”
    周氏闻言眼泪顿时落得更厉害。
    倾诉说那女子娇媚,陆瑾的心思大半都被勾了过去,她不知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闻言只好又道:“但他好歹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无论如何也不至教那女子越过你去,霖儿眼看渐渐大了,你且安心教养着孩子,来日谁又敢对你不敬?”
    一番劝慰了大半个时辰,直教周氏将一腔委屈全都哭了个干净。
    婉婉在一旁帮着安慰,后来周氏哭声渐止,话匣子打开,又喃喃回忆起与陆瑾新婚之时的恩爱往昔。
    于今朝伤怀感念过去,教人听着总归心里不是滋味儿。
    等周氏走了,老夫人瞧婉婉面上恹恹地,又问:“怎么了,听多了旁人的伤心事,自己也不开心了?”
    婉婉蹙眉摇摇头,“祖母,我只是替大嫂觉得难过。”
    世上夫妻原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可无奈人的心意实在变的太快。
    老夫人闻言轻轻地笑了笑,:“看来祖母今日是不该把你留在这儿,姑娘家长大了,如今都学会伤春悲秋了。”
    这话倒教婉婉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自己那点儿莫名的愁绪收了起来,笑说自己没有。
    如今的世道本就是三妻四妾的男人占多数,如陆老太爷那般从一而终的才是少数,大嫂子这一遭,其实放眼盛京城里,并不是个稀奇事。
    老夫人倒也不揪着她,此回留下她,原是听说了程氏往淳如馆塞人的事,有话要嘱咐她的。
    “你如今已是大人了,凡事要心里有数,这宅子里人心各异,你不可能全都摸得透,但你日后是要当家做主的人,莫要去学旁人那套狭窄心思,嗯?”
    旁人自然是指程氏与赵姨娘。
    侯府后宅原先那些恩恩怨怨早就理不清了,程氏与赵姨娘针锋相对多年,陆雯和陆淇是随母如此,婉婉却不能再掺和进去。
    手中握得越多,心越要宽广,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程氏的心思教人一想就透,可这世上不是只有勾心斗角才能活得好,老夫人教养女孩儿,一贯不教偏门左道,而是要她永远行的端、坐得正。
    婉婉听话也懂事,点头郑重嗯了声。
    她知道老夫人惟愿后宅安宁,自然要竭尽全力去维护老夫人的心愿,程氏与赵姨娘就像天平的两端,她谁都不能偏。
    *
    从浮玉居出来,快入夏的时节,日光已有些灼人。
    婉婉走回来一路晒得头晕,摇着团扇踏进屋,她正想靠着藤椅歇息会儿,冷不丁儿往窗边一瞧,一双眼睛却顿时忍不住一亮。
    “夫君!”
    陆珏正撑臂立在窗边,正屋后对着的那片荷塘,他早前吩咐下去,教工匠在里头移植了许多芙蕖。
    那些花儿都是花房里催开的,是以现下春末初夏便能赏盛夏的景致。
    “夫君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呀?”
    他明明一早也去官署了,这一连好些天,两人同在一处院子里,却早晚都见不上面,着实教人寂寞得很。
    “回来陪你用午膳。”
    陆珏回身靠着窗沿,抬手招呼她到近前来,手掌习惯性地便握着那把纤腰拢了拢,“有几日没见,好像又瘦了。”
    “才没有,是穿的薄了。”
    婉婉怕痒,抿嘴笑笑扯谎,小手无意识地便伸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紧挨着他跟前站。
    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其实搬去厢房当晚就没睡好,半夜醒来两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海里就铺天盖地全是他身上的佛偈香气。
    养成窝在他怀里入眠的习惯,她只需要半个多月。
    “只是用午膳啊……”婉婉有些钻起牛角尖,“那夫君你待会儿难不成还出门吗?”
    她蹙着眉很觉不满意,一双手从衣袖游啊游,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游到他腰上去搂着他了。
    婉婉靠着夫君,夫君靠着身后窗沿。
    她仰着脸,将下颌抵在他胸膛上,夫君身上就是好舒服,教她觉得抱起来格外趁手,跟抱枕头的感觉可大不一样呢。
    瞧,小骗子面对着他时就很缠人。
    陆珏眉尖忍不住微微挑了下,又想起她那天晚上明明独自一个人也睡得香甜的模样,忍不住逗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那就是还要出门。
    婉婉一听就很不开心,噘着嘴喃喃道:“是特别重要的事吗?”
    陆珏好整以暇,还是只淡淡嗯了声,明明没有事,却偏就拿模棱两可的希望吊着她,等她何时使出千般娇蛮、万般痴缠来留他。
    男人的坏心思真是有够藏得深。
    婉婉就像是只周游在诱饵边的小鱼,张嘴就甘之如饴地咬了上去,“重要到一定得今天处置吗?我有好久没有见到夫君了……”
    陆珏没言语,一双本不多情的桃花眼此刻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倒生出几分风流韵致。
    没有见到,然后呢?
    四目相对片刻,婉婉长睫翩翩眨过两回,而后踮起脚尖凑上来,对着他好看的薄唇亲了一口。
    她嗓音里大概掺着蜜,温言软语地说:“我好想你呢。”
    话到这份上,他若是再不多陪陪她,可就不是疼她的夫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
    窗外天光正好,云卷云舒,微风不燥。
    陆珏垂首望着身前近在咫尺的“小骗子”,眸中笑意终于藏不住,渐次弥漫开来。
    覆在她后腰的手掌倏忽用了点力,他掐着姑娘家的纤纤腰窝,回过身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放在了窗台上坐着。
    婉婉轻轻地吸一口气,双臂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脚上绣鞋没勾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身后荷塘清风习习,陆珏俯身轻啄她鼻尖,低笑地问:“有多想?”
    莹润白嫩的玉足落进他温热的掌心里,带点粗糙的揉捏,沿着细细的脚踝蜿蜒而上。
    他的呼吸也是温热的,徐徐洒在婉婉脸上,蒸得她双颊霎时间悄悄染红了一层。
    婉婉忙去抓他的手,隔着裙摆锦绣堆叠的衣料用力捏紧他,红着脸细声央求:“夫君别……还没、没好呢……”
    男人那么好看的一双手,会执笔握剑,为非作歹也惯是熟络。
    “想得很就是想得很嘛,从身到心都想……”
    婉婉羞得话音儿如蚊蝇,手不敢松开他,只瞧他唇边笑意越发深,俯身又连着在她脸颊、颈侧亲了好多下,绵绵细雨似得,直教她招架不住了这才罢休。
    只是逗她玩儿的。
    陆珏唇角勾起的弧度太坏,把手拿出来,仍记得细细抚平她裙摆的褶皱,而后屈指敲了下婉婉光洁的脑门儿。
    他话音淡然,“今日无事,就在府里陪你。”
    婉婉就知道又被他戏弄了,他若当真有事,大抵是不会临着午间还回来一趟的,想想觉得气不过,便凑过去对着他脖颈啃了一口。
    于是不出意外地又被他给了一巴掌,婉婉的尊臀总是无辜受害。
    陆珏折腰将绣鞋捡起来给她穿上,慢悠悠地道:“今日回来路过得意楼,带了几样新出的灵州菜色,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婉婉由他又掐着腰从窗台上抱下来,拉着小手往外间桌边去。
    那边云茵已招呼着将菜品摆上了桌,三素三荤、一道汤并两份甜食点心,不多,但都是婉婉先前没尝过的新鲜。
    这厢两个人用膳时,外间忽然来了个延晖馆的下人。
    临月来回话,说是新进府的那位小娘托人送的告门礼,因她的身份并不足以未经传召直接拜见侯府主母及世子夫人,这才有此一遭。
    婉婉放才见过大嫂子伤心落泪,眼下对着延晖馆的礼,自然没有太好的脸色。
    她不开口,陆珏眼里也压根儿不可能放下这些事,便只淡声吩咐茂华,“去库房里寻个东西送去延晖馆,道声贺吧。”
    茂华应声是,退下办事去了。
    婉婉拿筷子戳碗里的米粒,忍不住怨怨地道:“也不知那位小娘究竟是如何貌若天仙,大嫂明明那么温柔贤惠,大哥怎么还……”
    话没完全说出来,云茵借着给她盛汤,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又递个眼色,示意她这会子当着世子爷的面少说两句。
    人纳妾的是世子爷的大哥,他们还都是男人,那俩人才应该是一派的,她这些女人家的腹诽怨怼,要说也该换个人说去。
    可婉婉并没瞧明白她眼里的意思,红唇开阖了下,片刻倒怔住了。
    陆珏不用看也知道那主仆二人的眼神儿官司,垂首喝汤,慢条斯理地问:“噎住了?”
    “没有啊……”婉婉从云茵面上收回目光,继续认真地感叹,“我就是觉得大嫂近来肯定很不好受。”
    是不好受,哪个女人给丈夫纳妾能好受?
    可陆珏并不关心周氏如何,他只瞧这小娇气包怎的就像是话里有话,沉吟片刻,轻描淡写地道:“我今后并不会纳妾,旁人的事你又何必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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